第三十五章 至高教皇的人選
英國清教這個組織，就像一具年代久遠的弦樂器。
這具樂器除了「擁有者」之外，還有「管理者」。
以小提琴來比喻，就算是再優良的小提琴，只要一陣子沒有使用，琴弦便會鬆弛，共鳴室也會老朽，使得聲音不再優美。
而蘿拉·斯圖亞特的工作就是代替主人演奏，讓小提琴維持完美狀態。
但是，就像坎特伯里寺院與聖喬治大聖堂的關係一樣，如今名義與實質上的立場已經逆轉，直正的權力握在她手上。
——沒錯，就像是聖喬治大聖堂的重要性變化過程的昭示那樣。
雖然名為大聖堂，但是聖喬治大聖堂其實只是位於倫敦市中心的眾多教堂之一。教堂建築雖不算小，但跟西敏寺、聖保羅大教堂等世界知名觀光景點比起來，可以說有天壤之別。
當然，跟身為英國清教創始之地的坎特伯里寺院比起來，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因為凝聚了魔女狩獵、宗教審判等殘酷歷史，甚至是曾將法國聞名的聖女貞德燒死的黑暗聖域，所以才真正的有些名頭。
但是事實上，在倫敦，名稱被冠上了「聖喬治」的建築物可說是多如牛毛。除了教會之外，還有百貨公司、餐廳、服飾店及學校等，光是鬧區里恐怕就有幾十處。
雖然比不上羅馬，但倫敦的教堂也跟公園一樣多。
不但如此，就連全名叫「聖喬治大教堂」的教堂可能都超過十間以上。「聖喬治」與英國人的關係之密切，即使從英國國旗上也可以看得出來。
所謂的聖喬治大聖堂，原本不過是「必要之惡教會」的根據地，只是教會外圍組織。
在英國清教這個巨大組織之內，必要之惡教會的成員的地位相當低，扮演的角色也不怎麼光彩。
但是後來，事情有了出人意料的變化。
默默地貢獻了無數的成果的教會外圍組織，逐漸累積了信賴與實權，並且一步一步的反客為主。直到如今，英國清教在表面上的組織心臟雖然還是坎特伯里寺院。
但骨子裡的決策權，卻是已經完全轉移到聖喬治大聖堂了。
這座距離倫敦市中央稍遠的大教堂，現在已成了統馭英國清教這個巨大國家宗教的核心機構。而一手締造了這樣的局面的人，除了蘿拉·斯圖亞特之外。
——難道還有其他嫌疑人嗎？
……
……
「呵呵……真是小心眼啊，難道是準備給自己的信徒找回場子嗎喵？以你的身份又何必拘泥於這瑣碎小事咧？」
聽著對面的那個少年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著，要慢慢的將自己的秘密、不怎麼光彩的過去，都給揭出來那樣。
最大主教精緻的臉上的表情頓時再也掛不住了，她連忙出聲打斷道，而且似乎是表情有些不滿的瞪著對面的那人。
「嘛，只是有感而發罷了，說實話雖然是想要讓小黑貓好好的成長起來，不過她的性格、經歷就註定了，怎麼都不可能達到你這樣的程度。」
穆修收回了視線，然後拿起面前的冰淇淋挖了一勺，淡然說道。
他看著對面的少女的目光是某種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古怪情緒，讚許欣賞，但並不是屬於佔有慾的那種類型，而是見獵心喜一樣的目光。
簡單的來說，就是大導演見到了最好的演員，大歌星找到了最好的詞作者……他也是像是一個剛剛創業的大老闆那樣，覺得自己見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人才。
畢竟像是蘿拉·斯圖亞特這樣的人，在穆修現在的眼裡，根本就是SSR品質的五星人物卡。
不過可惜的是，對方已經加入其他公司，而且還通過多年的努力，運用自己的心計與手腕，一步一步的掌控了整個英國清教的巨大組織。
當然，穆修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最多就是自己這一方在一開始的時候，對於對方來說沒有那麼巨大的吸引力就是了。
所以他也不客氣，眨了眨眼睛之後，一臉理所當然的問道：「最近我的傳教事業剛剛起步，不過稍微遇到了點兒阻礙……蘿拉小姐有興趣過來幫我一把嗎？」
「……」
「……」
「真是抱歉咧，承蒙你的厚愛喵……不過我暫時沒有這樣的打算咧——」
也許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是為了說這樣的話而來的，英國清教最高主教臉上的表情，活像是被人發現襯衫鈕扣扣錯了，剛開始是愣了一下，然後動作完全停止。
接著她的整張臉都變得通紅，移開視線低聲說道，委婉的拒絕了對方提出的這麼一個不但莫名其妙並且還異想天開的提議。
穆修瞭然的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也就是說，「暫時」沒有這樣的打算嗎？」
他在某個詞上的咬字發音相當清晰，至於想要表達什麼樣的潛意思，似乎不言自明。
「等、等等，那個，也許以後也沒有這樣的打算……」蘿拉的表情有些僵硬，她似乎是有些慌了的樣子，連連擺手的補充了一句。
話說回來啊，這不應該是客套一點兒的說法嗎，這個人難道不能夠理解人類的語言藝術？
正是因為明知道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也許是神之觸覺的化身，所以英國清教的最大主教才這麼客客氣氣的。
對方即使是異神，也不是自己能夠無禮對待的存在，而且十字教所信仰的神已經降下新的聖約，這件事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這是神之外的神。
不管如何都好，其所擁有的威能是可以真正匹敵造物主的力量。至少能夠讓本應該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主也是無比重視。
老實說，蘿拉對這樣傳說中的存在，也的確是感到相當的好奇，但是在現在見面了之後……她卻感覺到似乎與自己想象之中的那種高高在上、漠視眾生的主宰形象完全不同。
或許是因為這是神之觸覺的化身的緣故？
不過不管怎麼樣都好，至少蘿拉覺得面對一位有人性的神的化身，也要比直面真正的神要來得容易多了，這也是她現在表現得絲毫沒有之前的拘謹的緣故。
——因為在察覺到對方的本質之後，她馬上就調整了自己的態度。
這也正是穆修對她如此感興趣的原因，因為黑貓真的永遠都不可能達到蘿拉這樣的程度。
畢竟一個擁有足以統帥巨大組織的實力，為了組織的利益不擇手段、冷酷無情，能夠將人的感情、理性、利益、倫理等各種「價值觀的天枰」操控在手掌心的人。
卻居然同時擁有能自然融入周遭的親和力，不會因為最高主教的身份而和他人產生疏離。無論跟任何人都可以吵架、惡言相向、暴動，有時還會聲淚俱下……
毋庸置疑的，穆修可以相當肯定地說，這絕對是作為至高教皇的絕佳人選。
所以，在聽到拒絕的話語之後，他先是微微眯起眼睛，但是剛剛皺起的眉頭馬上便又舒展開來，語氣輕鬆的說道：
「蘿拉小姐，不用這麼快拒絕，我是相當有誠意的……作為英國清教的實際領導者，雖然在整個世界的地位都是至高無上的，但是僅僅這樣你就滿足了嗎？」
宛若十八歲少女的最大主教眨了眨眼睛，無奈地大大嘆了口氣，然後相當簡潔有力地說道：
「你說笑了喵，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主教咧，我所做的一切完全只是為了對於我主的信仰，而不是……」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對方那雙澄澈的漆黑眼眸一直盯著自己，禁不住的越說越是小聲，似乎是心虛了的表現。
穆修好整以暇的說道：「繼續說下去啊，我很感興趣。」
「……」
「……」
「反正……就是這樣咧……啊哈哈哈喵……」蘿拉的聲音微微顫抖，臉頰上流著汗水，眼神四處游移。
「你知道嗎，我掌管著所有的因果，而世間一切事物都可以用直接或間接的因果關係來解釋，不管是有形的還是抽象的……」
穆修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輕輕地說道。
「並不是說一定非得要是「人被殺，就會死」這樣直觀的事象，例如說「因為」某種原因，「所以」加入某個宗教組織，這樣的事情也是有著完整的因果關係的……」
因為虔誠的信仰，所以加入英國清教，準備為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主奉獻一生——
很遺憾，穆修掌管著所有的因果，卻沒能夠從其中找到這麼一條記錄。換言之，蘿拉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信仰，也非常值得商榷。
「嗚……你不要說了……」
「好吧，關於你的信仰是否虔誠，甚至有沒有信仰這件事我們先不說。」穆修點點頭，然後好似是有些好奇的問道：「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何必如此拘謹，說吧。」
大約是看到了擺脫那個尷尬處境的希望了，蘿拉趕緊端正坐姿，氣質高貴淡然地回答著說道，使用的還是如同貴婦人那樣詠唱般的語調。
想了很多值得懷疑的地方，穆修終於還是問出來了：「為什麼你的日語聽起來那麼蠢？」
「啊……咦……？很……很奇怪嗎喵？「日語」不正是如此這般咧？」
蘿拉優雅端莊如同女神般的身姿頓時僵住了，這似乎是個更加要命的問題？
「對啊，老實說你的日本語很奇怪，或者說你把我們都當成了「小笨蛋」……」穆修理所當然的頷首點頭：「雖然說這種充滿獨特性的口氣只要是你喜歡就好，但是到底是哪種情況？」
「啊……嗚……我的日語乃是參考了文獻與電視節目多方學習后之成果，尚且曾敦請真正的日本人指導過咧……」
儘管周圍是清晨商店街，身穿西裝匆匆而過的上班族應該都聽不懂自己說的話，但是蘿拉卻感覺周圍的喧囂，都變成了針對自己而來的竊笑聲。
「呃，請問你所謂的「真正的日本人」是誰？」
「那……那個名喚土御門元春的喵……」
「抱歉，你可能是誤會了什麼吧，那只是個會帶著色慾讓乾妹妹穿上女僕裝的危險人物，是個普通的變態而已……亞洲沒有奇妙到這樣的地步。」
穆修故意用很遺憾地目光看了她一眼，搖搖頭做嘆氣狀。
「竟……竟有此事！糟糕……那麼我應該趕緊改正錯誤的日語咧！」
在整個世界地位都是無比高高在上的大主教，先是手足無措的解釋著，但是越說語言便越是混亂。
「不，我才不會煩惱咧——為什麼我要為了一個極東地區小國的不便利的語言而多費頭腦喵！？」
最終她的眼角積蓄著晶瑩的液體，自暴自棄般大叫了起來。
在不遠處的路上休憩的鴿子，全都嚇得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