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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藤乃

  時間是在3月9日的晚上。


  被雨打濕的地面,反射著街燈的光,濕乎乎的路面上響起了水聲。


  雖然刻意在醫院裡面避雨,直到現在才開始往回趕,但是雨的濕氣卻依然緊貼在肌膚上,讓藍色短髮的成熟女性覺得十分難受。


  她抬頭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和夜色,無言的嘆了口氣——


  「真是不合時宜的一場雨呢,抱歉了,藤乃小姐。再走十分鐘就能夠到我的事務所了,在那之前……請再稍稍忍耐一小會兒吧。」


  明明在白天的時候,太陽還這麼的閃耀,但是到了下午的時候卻下起了很大的雨。雖然到傍晚的時候雨便停了,不過柏油路上還是留有大量的雨水。


  在蒼崎橙子的後面緊跟著的,是一個身穿黑色制服的女孩子。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只是用纖細的聲音說道:「沒有關係的,橙子小姐。」


  少女的眼神很冷靜,看起來非常的文靜。小小的端正臉龐也十分可愛,身上有著一種近似於日本人偶的美感。


  額前的頭髮剪得很漂亮也很平整,再加上身上那一身像是教會修女穿的制服,樸實卻又讓人聯想到宴會盛裝的優美設計,一眼望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出身高貴的大小姐。


  事實上,根據這一路上有限的交談所得到的情報來看,蒼崎橙子知道這的的確確就是一位真正的大小姐。


  對方名叫淺上藤乃,出身於淺上家,而淺上家卻是長野的淺神家的分家。


  後者是與自己這幾天以來一直負責的那個少女背後的兩儀家齊名的家族,只不過在幾年前淺神家已經破產了。


  所以在那之後的好幾年,一直到現在,他們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分家淺上家的發展上面,迫切的需要獲取大筆的金錢來償還欠下的債務。


  至於為什麼蒼崎橙子會和淺上藤乃在現在的這個時候,莫名的走在一起,完全就是因為——


  是淺上藤乃找上了蒼崎橙子,而並非反過來。


  那是在今天中午的時候,也就是在五個小時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


  ……


  「原來如此,因為織君沒有主導權,所以沒法使用肉體嗎?」


  單人病房內,與往常一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扮演著生活顧問這個角色的蒼崎橙子很高興似的說著,還埋首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呢,你們兩個人。」


  「……」


  病床上的兩儀式似乎是皺了皺眉的樣子,她完全不能夠理解這到底哪裡有趣了。


  這個女醫生每天中午的時候都會過來,雖然不一定準時,但算得上是很有規律。而且不知為什麼,她對於兩儀式的事情知道得很詳細。


  只有兩儀家的人才知道的關於少女的雙重人格的事情也好,還有兩年前的殺人鬼事件與少女有關這種事情也好,她都知道。


  雖然說這種事情,按照現在的兩儀式自身的感覺來說,完全就算不上什麼了,她既沒有說出來的想法也沒有隱藏的打算。


  但是在蒼崎橙子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兩儀式還是逐漸開口說話了,並且願意和對方保持一定限度範圍內的談話。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似乎把和對方的談話作為確認空虛的一天的依據了。


  「那麼——現在仍然還在睡嗎?他。」


  在放在腿上的筆記本上飛快的記著什麼的蒼崎橙子抬起頭來,看向病床上雙眼依然包紮著繃帶的黑長直發少女。


  「……」


  「……」


  兩儀式果然沒有出聲,雖然能夠解答這個疑問的,大概就只有她。但是她沒有回答女醫生的話,只是轉過頭去,如同往常一樣暗示今天的談話時間已經結束了。


  什麼也看不見的少女,感到自己的孤獨。


  然而那一點也沒有慰藉胸口的空虛,哪怕是能感到一點悲傷,這顆沒有感覺的心也會發生一些變化吧。很矛盾的體驗,她感到了焦躁與不安,卻又沒有實感。


  在自身之中還擁有另一個自己的兩儀式,但是現在的情況是織已經不在了,所以她連自己是式還是織都無法分辨。


  在她之中沒有織。僅僅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認為自己是式。


  如此的荒謬與滑稽,兩個人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不在了的話,剩下的那一個人連自己到底是哪一個都不知道。


  正因為她誰也不是,才會感覺兩儀式的記憶不屬於自己。縱然擁有名為兩儀式的空殼,其中的內容物被洗去了也就毫無意義。


  「是嗎?那麼果然是死了呢,兩年前發生事故時,代替你死了。」


  良久的沉默之中,蒼崎橙子那靈巧地跳躍在紙上的筆尖停了下來。在那個問題下意識的問出口的瞬間,她就已經預感到了不妙,但是收不回來了。


  「所以你的記憶中有欠落,既然已經失去了他,那麼那份記憶也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但是唯獨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織沒有消失的理由呢。因為如果當時一直不動聲色的話,消失的不就是式了嗎?他為什麼會期望著自己的消失呢?

  看見病床上的少女已經重新躺了下去,知道再問也不會有結果的蒼崎橙子興緻缺缺地合上了筆記本,她表現得有些懊惱,但是很快的就恢復了正常。


  「你的視力再過不久就會恢復了吧,在這裡我要提醒你一下,或者說你倒是自己想開一點兒,別再去戳自己的眼睛了……」


  一邊放好椅子,她一邊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的樣子,趕緊回過頭來叮囑道——


  「那雙眼睛毀壞掉的部分還是能看到的,而且就如同詛咒一般,即使丟掉也還是會再返回來的。」


  「……」


  「……」


  「……什麼?等等,為什麼……你會知道?」


  兩儀式再次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她的聲音之中不可避免的帶著無法掩飾也不想掩飾的疑惑,對方竟然就連這樣的事情都知道?


  「直死之魔眼啊,我還以為是在胡說八道,不過現在看來他那一雙恐怕也是……咳,算了,反正就是如果你的那雙眼睛就這麼喪失掉的話,就太可惜了呢。」


  蒼崎橙子理所當然的說道。


  兩儀式明顯的眉頭緊鎖,但就在她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


  ——只聽得「砰」的一聲!門好像是從外面被人用力的推開了。


  「請問,你是蒼崎橙子……小姐嗎?」


  細細的顯得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來,一個有著一頭長發,微微喘息著的少女似乎是一路跑上來的樣子,有些不確定的看著病房內的生活顧問。


  「……」


  蒼崎橙子微微皺起了眉頭,有些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看這個樣子……自己是什麼時候欠了她的錢嗎?

  同樣的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天空傳來了一聲沉悶的雷聲,隱隱約約的,空氣之中多出了一絲濕潤的涼意。


  ……


  ……


  重新回到現在的時間線,傍晚之後,入夜時分。


  「對不起,那個時候的確是我失禮了——」


  聲音細得像線一般,文靜的少女輕聲的道了歉。


  「實在是很不好意思,因為我為了這件事已經找了足足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好不容易的才從蒼崎小姐你這裡聽到消息。」


  「我能夠理解,只不過能不能夠冒昧問一句……」蒼崎橙子看著前面的那幢廢棄的半成品商業大樓的輪廓出現在視線里,回過頭來有些玩味的說道,「你為什麼這麼想要找到他?」


  面對這個問題,淺上藤乃先是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好像是努力的思索了好一會兒的樣子,才很是有些苦惱的說道:「我,討厭那個人?」


  「誒?討、討厭?」蒼崎橙子頓時就是微微愣了一下,揶揄的表情也凝固在了臉上,因為她聽到了那完全就是預料之外的答案。


  她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對方,卻覺得少女那宛若人偶一般的臉上,那表情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討厭、憎惡之類的情感表現。


  而且,最為重要的就是——


  「如果真的是討厭的話,為什麼是疑問句式?」蒼崎橙子好笑地搖了搖頭。


  淺上藤乃輕輕地搖了搖頭,眨了眨眼睛。就連她也對自己現在的心情感到困惑,或許……是因為從出生到現在,她從未對他人抱有過反感的緣故吧。


  所以就連少女自己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討厭還是別的什麼感覺,但是的確是前所未有的在意,完全無法放下。


  什麼根據也沒有,什麼理由也沒有。


  她輕輕的將手放在了自己腹部的位置上,微微的或者說極其不易察覺的倒吸了一口氣。


  「不過你應該的確很在意吧,就只是見了一面,就一直追尋了一個多月。」


  蒼崎橙子恰好轉過頭去了額,沒有看見這一幕。


  「而且我只是讓人幫忙查一下那傢伙的情報而已,什麼都沒查出來,反而還被你聽到了風聲……」


  「因為印象的確是很深刻呢,明明不是女孩子,在這個時代卻留著那樣的長發,而且那雙眼睛……太過夢幻了一點兒。」


  淺上藤乃強裝出平靜來這麼回答道,手掌卻一直按著自己的腹部,微不可察的咬住了下唇。


  「也是呢,不過其實淺上小姐你不知道的吧,今天中午的那個病房裡面的那個女孩子,如果不是眼部被繃帶包紮住的話,兩人的容貌很有些相似呢。」


  蒼崎橙子點點頭,從揚起的嘴角來看她在興奮著。


  「我本來覺得那兩個人應該是兄妹關係,但是現在看來,又明顯有些……嗯,我大概有了個猜測,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淺上藤乃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回憶起了今天中午醫院的病房裡的少女,那充滿不吉的漆黑的長發,還有充滿不吉的白皙的皮膚。


  然後她沒有說什麼,只是低下頭去。臉部的表情被剪得很整齊的前發遮住,看不清楚。


  只不過蒼崎橙子也沒有注意到,畢竟就算是冠位人形師,後腦勺也不會莫名的多長出一雙眼睛來的。


  她只是伸手指向前方已經接近的半成品商業大樓,以一點兒都沒有不好意思的口吻道:

  「前面就是我的事務所,珈藍堂。不過因為張開了結界的緣故,一般人如果不是專門來找我的話,來到這附近也會被暗示,從而忽略掉這個地方的。」


  「你要找的那傢伙這段時間就在這裡……嗯,怎麼說呢,他想要從我這裡學習一門手藝,所以理所當然的就要在我這裡做學徒,直到他學會那門手藝為止。」


  同時,也能夠為珈藍堂發光發熱,那傢伙簡直太好用了,幾乎是全能型的頂尖魔術師。


  蒼崎橙子在心裡補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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