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膚淺的認知
滾滾的濃煙在城市的各個方向燃起，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縱使是在這棟附近還算寧靜的舊民居的三樓上，穆修也似乎還是聞到了各種塑料、膠質、皮質、人類等等，各種不同材料燃燒后散發出來的難聞氣味。
——尤其是那種人體燒焦的氣味，簡直異常的噁心，明明並不強烈，卻聞到的時候就下意識的感覺有種想要嘔吐的反應。
「……」
少年的臉色多少有點兒難看，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在不斷的狂跳著，完全無法抑制那種紊亂的情緒。卻不是因為聽到了附近的槍聲、爆炸聲以及某些仿若巨獸對撞在一起的可疑聲響，更加不是因為聞到了那些噁心的氣味，至少不全是。
而是因為……
——直到現在這一刻，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殺人了。
在這之前，他都一直處於高度的緊張之中，考慮的都是怎麼更加安全的解決敵人，怎麼更好的提高行動的效率，怎麼更快的獲取團戰積分……
因此不管是遇到其他輪迴者之後的果斷開槍射殺，還是在殺死對方之後繼續誤殺了某個劇情人物，他都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至少當時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
甚至於就連搶到了敵人的屍體一同離開這件事，他當時也是在考慮著要盡量仔細，盡量別落下東西，竟然一直都沒有產生「殺人」、「屍體」、「鬼魂」等等令人恐懼的聯想。雖然當時也是非常的緊張，但是卻的確沒有絲毫的恐懼。
最多就是覺得帶著具死屍一同行動，多少有點兒噁心的膈應感覺。
「萬物的腐壞總是在不知不覺間進行……」最終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彷彿要將心中的鬱結都給一併吐出來那樣，站在窗邊的他忍不住自言自語的說了這麼一句。
這正是半個小時前那個肌肉兄貴說的一句話。
這句話配合上當時的那個故事情景的意思，是指如果一直對某件事保持著時刻的關注，反而不會察覺到真正的變化，就好似是小孩子的成長那樣，細微的變化根本就不會被注意到，然而日積月累的加起來小孩子就長成大人了。
就好譬如說假如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有個人突然無聊得很，嘗試把切好的蘋果放在桌上，然後牢牢盯著它，那麼他不會也不能指出蘋果是在哪一刻開始發生變化的。但是當他驀然回首時，才察覺到它已經敗壞到骨子裡了。
所以當肌肉兄貴察覺到自己的守護靈，出現了一些令人不安的變化的時候，卻已經遲了，那東西已經開始脫離他的控制了。
而穆修覺得自己目前也處於一個似是而非的狀態之中，這當然不是說他也要有什麼東西脫離控制了，而是指他自己的行為性格等方面特徵的微妙變化——
直到現在，在接連槍殺兩條人命之後，在整整的半個小時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這可不是什麼惡靈，什麼怪物之類的東西，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而且就這麼被自己幹掉了，卻一點兒感觸都沒有。
準確的說，是在獲得了「主神」光球、解放了生命禁區、並且渴望成為「異常」之後，不管是有意無意，也不管穆修自己是否願意都好，他都正在逐漸脫離普通人的範疇。一般人的力量、知識、經驗乃至是觀念，都無法再如同以往那樣限制住他……
而且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這些東西對他的影響還會越來越小。
因為無關普通人的資質、努力、背景，也不再屬於正常人的手段、智慧、技巧，畢竟到了最後恐怕就連生命層次都不同了，那麼看待問題的角度目光，自然也更加的不一樣。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問題，而且伴隨著進化已經毫無掩飾的出現在了不久的將來。
要知道就算是擁有強大的財富與權勢的正常人類，都能夠在為了謀划更加巨大的利益的時候，心狠手辣到絲毫不顧及其他無辜者的身家性命。
既然如此，又怎麼能夠要求一個根本就不是人的「人」，去多多考慮那些雖然和自己外表形態沒有什麼區別，可是本質上和沒有進化完全的猴子沒有什麼兩樣的、所謂同胞的人權呢？
當然了，現在的穆修還沒有想到這麼多，也沒有想到這麼久遠之後的可能性。
他只是看著窗外的末日場景，一副獃獃出神的模樣。而他對於自己的變化也還停留在一種很膚淺的認知上面。
大約又過了三分鐘的時間。
當附近的死體因為已經完全失去了活物的目標，而開始在四周無意識的到處遊盪的時候，穆修已經離開了這棟舊民居。畢竟這些傢伙對聲響顯得極為敏感，看到活人就會瘋狂攻擊，穆修也不確定它們會不會將自己不知不覺的就圍住了，所以需要另外找個更加安全的地方。
否則的話，密集的屍潮的確有可能將他葬送在這裡，要是被死體圍攻的時候，又恰好被其他的路過輪迴者的話，那麼基本上十有八-九是跑不掉了的。
當然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之前的肌肉兄貴。
雖然兩者暫時達成了共識，可是這隻不過是構建在雙方互相之間的利益格局不衝突的情況下的——對方不知道為什麼，想要那具屍體，而穆修則是在獲得了那個被擊殺的輪迴者的遺產之後，還能夠額外的再得到部分的饋贈，並且他對於屍體沒有需求……
所以兩人才能夠有著談判的可能。
對方更是在被打中了一兩槍之後，依然忍氣吞聲，以退為進。
不過現在交易已經完成，「主神」也不提供什麼「雙方在什麼時間段內不能夠為敵」之類的保證服務——事實上還是有的，各種類型的契約類道具什麼的，不過非常的昂貴，而且穆修隱約的察覺到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所以也沒提兌換契約之類的事情——所以雙方目前的關係已經恢復到了隱性敵對的原來那種。
儘管肌肉兄貴帶著屍體離開的時候非常的小心翼翼，好似是害怕被穆修跟蹤那樣。
但是反過來，穆修同樣的也在認真考慮著對方跟蹤自己的可能性啊！
所以這地方暫時不能夠呆著了。
……
……
喪屍吃人，末日降臨，這樣的世界背景的夜晚總是格外相同的。
尤其是第一天的晚上，基本上要比白天更加的慘烈，因為很多白天的時候可能僥倖避過一劫的傢伙，到了晚上突然就情緒崩潰了也說不定。而不管他或者她接下來是大叫大喊，還是乾脆拒絕接受現實，從隱藏地跑出去都好，接下來的事情基本上已經可以說是註定了。
「吧唧吧唧……」
已經轉移到了另外的一棟更加安全的大樓的某一層的某個房間之中，穆修一邊就著水啃著乾糧——其實是壓縮能量棒之類的食物，能夠提供充足的營養與熱量，只不過口感非常差——順便一邊注意著附近的動靜，不過聽的最多的還是那些聲線各不相同、音調各有千秋，或是撕心裂肺或是斗破蒼穹的慘叫聲。
當然了，還有著某些不太和諧的燃燒、爆炸、槍聲之類的反抗命運的聲響。
只不過應該都屬於普通人，輪迴者們的首次衝突、試探性戰鬥，都在白天的時候就告一段落了。如果白天的時候沒有能夠一波帶走對手的話，也不會死心眼到死死纏鬥下去，直到其中一方倒下什麼的。
反正已經摸索出了對方的戰鬥風格，現在一時間拿不下來也沒有關係，可以首先避其鋒芒，然後等到做好了更有針對性的準備，再一舉干翻對方就是了……不過有趣的是，對方其實也是這麼想的。
「主神」的規則設定得非常的嚴密，就目前來看沒有選擇團戰的輪迴者，大概會被安排與劇情人物們綁在一起做任務，而因為針對劇情人物能夠獲得積分，所以其他輪迴者就會與其對上。
今天被自己槍殺掉的那個傢伙，應該就是團戰的其他輪迴者。
而那個槍術能力強化到出神入化，沒有槍斗術的架勢也同樣不好惹的軍人男子，大概就是屬於接受了任務安排的輪迴者。而且不管是哪一個陣營，都不應該只有這兩個輪迴者，只不過一座城市太大，分散開來各自為戰，誰也遇不見誰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不是有著劇情人物吸引火力，大家在發現不對勁、擊殺死體賺取積分的規則有坑爹的補丁的時候，馬上趕過來藤美學園這裡準備對更加好對付的劇情人物下手的話，恐怕白天的時候絕大部分的輪迴者互相之間都無法確認彼此的存在。
而帶著劇情人物們的輪迴者大概也是寸步難行，因為暗中有太多的視線覬覦他們了。
如果不是另一方的內部之間同樣矛盾重重的話，擁有主線任務、被綁定在劇情人物們身邊的輪迴者們，恐怕根本就撐不過去幾天的時間。
現在就連穆修都不懷好意的在附近不斷的轉移，時刻追蹤著他們的移動路線。
這就已經可以看出來了，劇情人物們的吸引力到底有多麼可怕，不但吸引了一堆渴望鮮活血肉的死體，還吸引住了一群無論是耐力、膽色還是技巧都絕對非人的怪物……
不過——
這些事情暫時都屬於隱藏的、潛伏的狀態，距離爆發出來的時間不算太久但是也肯定不算太晚。所以對於穆修來說，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清點一下自己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