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帝宮。

  聚靈寒玉鋪就的地磚上映出辭鏡那身極致艷烈的紅衣,像是世間最烈的火在熊熊燃燒,又似火焰映照下的鮮血。

  他嘴角高高挑起,是一個笑的弧度,在此時此刻,卻只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那雙眼尾上挑的狐眸藏著無盡冷意。

  對於辭鏡的突然出現,君九幽和青君都是極其意外的。

  不過君九幽很快就收起了臉上的情緒,只冷笑道:「出了天牢不急著逃,倒是趕著上前來送死么?」

  辭鏡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只用那彷彿淬了冰的目光盯著青君。

  哪怕是經歷過遠古戰場,對上辭鏡的目光,青君後背依然有幾分發涼。

  有那麼一瞬間,青君分不清看他的是辭鏡,還是早已魂飛魄散的狐女夕顏,那充滿恨意的眼神,突兀的跟他記憶中夕顏要殺死歷劫為人間帝王的他時的眼神重合起來。

  辭鏡長得很像她母親,除了眼角那顆被他剜去的黑色淚痣,他沒有一點像青君的地方。

  那顆痣是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他剜掉的,因為狐族那些孩子在欺凌他時,說狐女夕顏臉上是沒有痣的,那顆痣肯定是隨了他父親。還是孩童的辭鏡無法判斷這話的真假,但是只要是跟那個男人相關的一切,他都厭惡,所以毅然決然剜掉了自己臉上那顆痣。

  也是年歲尚小的緣故,他眼角只留下了一塊很淡的豆子大小的傷疤。

  這一刻,青君恍然明白,這個孩子從他出世的那一刻起,就只是為了終結自己的性命而存在。

  辭鏡看了青君許久,發出一聲不知是嗤笑還是諷刺的輕呵聲。

  他道:「原來是你。」

  君九幽一貫高傲,被辭鏡無視讓她眼中已醞釀起了怒火。

  殿外突然傳來宮人雜亂的腳步聲,一名伺候的宮人連滾帶爬進來,誠惶誠恐道:「帝尊,大事不好了!凌霄閣失竊!」

  君九幽看了一眼天,瞳孔緊縮,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她怒而一拂廣袖,強大的颶風直接掀起地宮裡的寒玉地磚,讓辭鏡也堪堪後退了數步才穩住身形,嘴角卻被君九幽周身盪出的靈力震出一絲血來。

  君九幽神色狠佞:「圈套!從一開始就是圈套,你來神界只是為了盜走山海神印!」

  辭鏡這才看了君九幽一眼。

  神是不會老去的,她容顏美艷一如當初,依舊盛氣凌人,帶著不可一世的神氣。只是她眼底也滄桑了,彷彿是一處被腐蝕殆盡的煉獄,千瘡百孔。

  辭鏡用直接分明的白皙手指捻去自己嘴角那絲血跡:「你不配得到師尊的東西。」

  君九幽像是被辭鏡這話刺激到,手上聚起一道紫色靈力,靈力交織成鎖鏈直鎖向辭鏡咽喉:「是本帝對你太心慈手軟了!」

  先前被她用靈力振飛的寒玉地磚被這道鎖鏈裹著的勁風擊得粉碎。

  靈力跟主人的狀態是直接相關的,君九幽的靈力狂躁至極,可見這些年她被心魔折磨,已經在入魔的邊緣。

  這一擊蘊含了君九幽十成的怒氣,辭鏡在那道紫色靈力凝成的鎖鏈揮過來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不妙——先前君九幽一直在隱藏實力。

  他連忙一個旋身躲過,但只是被熾風刮到,頸側就被卷下一塊皮肉,血淋淋一片,彷彿是被野獸咬了一口。

  君九幽一擊不中,準備再次出手時,被青君攔了下來。

  君九幽反手就給了青君一掌,青君被君九幽這一掌打得倒飛出去,撞在殿中的蟠龍玉柱上,當即吐出一口鮮血來。

  君九幽睥睨著他,一雙高傲凌厲的眸子被血氣熏得通紅:「怎麼,怕本帝殺了他?」

  青君痛苦搖頭:「九幽……你別再動用靈力了,你如今這狀態,很容易走火入魔。」

  君九幽眼中滿滿的厭惡:「本帝入不入魔干你何事?少擺出這幅假惺惺的樣子來噁心本帝。」

  青君被君九幽這話刺得面色一白,眼中是無盡受傷和痛苦:「假惺惺?噁心?」

  「在你看來,這萬年的陪伴都是假惺惺?」青君隔著衣服緊緊攥住自己胸口,力道大得手背青筋暴起,可心中的痛遠比這強烈千百倍,他咬緊牙關,嘴裡全是血腥味,卻又彷彿是咬了一口黃蓮,苦不堪言:「你覺得我噁心?九幽……我也不想的,當年下凡歷劫的事,我也不想的……」

  「能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一切重新來過,沒有了……我知道自己已經不配跟你說喜歡了,所以這萬年來,我只想默默守著你,看到你過得好,我就心滿意足了。但是,不要連我的關心,都覺得噁心好不好?」

  君九幽瞳仁顫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她這一生,最大的錯或許就是愛上容白。在容白哪裡四處碰壁的時候,青君一直亦師亦友的陪在她身邊,青君知道她喜歡容白,所以不敢對她表明心意,她也就裝作不知。

  青君對她真的很好,曾幾何時,她甚至也以為,自己是可以有退路的。不喜歡容白了,愛一個人那麼苦,跟青君在一起或許更好?

  但是無意間在女媧神卷上看到青君歷劫那段的經歷后,她又一次心如死灰了。

  她愛的人,不愛她。

  看似愛她的人,轉眼又有了妻兒。

  單單一個「情」字,便是嘗不盡的苦。

  她也曾想掙脫出來,可是掙不出來。她一生高傲,只唯獨勘不破這情劫。

  掙扎到了如今,她已經不在乎了,容白成了她的心魔,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喜歡容白什麼,但是關於那個人的一切都已經深深刻在了她神魂上,抹不去,忘不掉。

  那便拼手一搏吧。

  跟這天道一爭高下。

  她便是當真入了魔,又如何?這世間,誰還奈何得了她?

  辭鏡冷冷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手上毫不留情的甩出一道血線,直取青君項上人頭。

  青君反應也不慢,立即張開手上的摺扇抵擋向著他脖頸劃去的血線。

  這柄摺扇也是件難得的法寶,扇面泛起青光,鋒利的血線只將摺扇劃出一道寸長的裂痕。

  君九幽看戲一般看著二人纏鬥,漫不經心道:「青桑,你殺了他,本帝就信你所言。」

  青君雖沒有回應君九幽,可看著辭鏡時,眼中的殺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甩手將手中摺扇扔出去,迸射的青光里,摺扇中伸出數枚彎月形的刀刃,扇面在空中旋轉著飛向辭鏡。

  青君則一手在地上一撐,整個人騰空而起,殿中餘下的寒玉地磚紛紛半浮在空中,凝成一條寒玉石龍攻向辭鏡。

  摺扇尖刀旋轉劈來的時候,辭鏡眼都不眨的用血線一擋,因為血線上淬了紅蓮業火的緣故,摺扇直接被血線割裂成兩半。

  面對隨後攻來的寒玉石龍,辭鏡手上捏了個訣,他腳下瞬間燃起了能焚燒盡一切的業火。

  但寒玉石龍體型龐大,寒氣又重,紅蓮業火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把它完全融化。

  在龍首抵達面門時,辭鏡以手肘抵在寒玉石龍下顎,制止了它的攻勢。

  砭骨的寒氣從寒玉石龍鼻孔中噴出,辭鏡那隻手很快就在寒氣里裹上了一層堅冰。

  對此辭鏡只是毫不在意地笑笑,肘部用力一掙,那層冰便碎裂掉落在地。

  卻不想青君雙手打出結印,那被辭鏡割成兩半的摺扇,山中所畫的山河圖直接脫離扇面活了過來。辭鏡正巧把扇中那座最大的山劃成了兩半,眼下兩座巍峨高山拔地而起,衝破帝宮,一左一右將辭鏡夾在中間,還在不斷收攏,看樣子是想把辭鏡封在山中。

  辭鏡周身赤焰暴漲,掌下聚起一顆赤紅的靈力球,直接砸向寒玉石龍,寒玉石龍瞬間碎成了冰渣。

  兩座大山頂部已經合攏,山體推進,山壁自上而下慢慢合攏,不斷有碎石滾下。

  辭鏡條件反射性的召喚刑天斧,只覺空氣中靈力一陣波動,一柄大黑斧從天而降,看似銹鈍的斧口劈出一道巨大的黑色光弧,光弧落在兩座合攏的山頂,碎石滾落更凶,但山體合攏的部分,又被刑天斧再一次劈開。

  辭鏡縱身一躍,從刑天斧劈開的裂縫中跳了出去。

  刑天斧打著旋兒落到了辭鏡手中。

  辭鏡神情微變,刑天斧在這裡,是不是說明梵音也在這附近?

  他朝著天際看去,果然瞧見一朵雲在快速逼近。

  原本作壁上觀的君九幽也注意到了逼近的祥雲,她眼中的恨意實在是太過明顯,惡狠狠的彷彿是恨不得把雲上的人踩進無間煉獄。

  她周身紫色的靈力狂躁涌動,左手凝起一道過著紫電的巨大靈力球,揚手便扔向了越來越近的祥雲。

  辭鏡瞳孔一縮,剛想攔截那道威力不亞於天雷的雷系靈力球,青君又指揮著樹藤纏上了他。

  「轟——」

  一聲巨響后,那朵到了帝宮上方的祥雲直接被強悍的雷系靈力給轟散。

  但云霧散開后,卻不見人影。

  辭鏡面露憂色。

  君九幽眉頭皺得很緊,她是久經戰場的人,她知道自己那一擊不輕,可這新神主若是被自己一道雷系靈力球直接轟死了,也說不過去。

  青君硬碰硬不是辭鏡的對手,但他的打法很噁心,打出一招就換一個地方,身上還帶著數不盡的法器,時不時又扔出一個來,雖不至於讓辭鏡重傷,可這一會兒又被蚊子叮一口的感覺,讓辭鏡很煩躁,偏偏還打不到那隻死蚊子。

  眼下見他因為梵音分心,青君更是逮住機會各种放暗招。

  在幾枚髮絲粗細的鎖魂釘射向辭鏡的時候,帝宮裡突然升起一道屏障,那幾枚鎖魂釘碰到屏障就化作青煙消散。

  君九幽和青君的目光同時落到了那金色的屏障上。

  屏障後站著一名女子,白衣黑髮,容顏驚為天人,她身上時不時還有紫電噼啪炸響,顯然是方才君九幽那一擊的緣故。

  只見女子張了張嘴,打了一個飽嗝。

  她才在冀州那邊吸收了燭陰帶去的上清雪鏡的全部靈氣,其餘幾方鎮獸感應到新神主的召喚,也紛紛現世,梵音取回它們身上的神印,融匯繼承新神主該擁有的力量。

  趕來神界,君九幽又給了她一顆不亞於天雷威力的雷系靈力球,吸收完裡面的雷電之力,梵音現在是真的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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