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辭鏡!」
梵音望著辭鏡跟青君一同駕雲離開的背影喊了一聲,這次辭鏡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彷彿根本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一般。
梵音不死心想追上去,留在這裡的青龍擋住了梵音的去路。
原本留在天狼眉心的殘存神印如今到了青龍身上,這片地域的地脈都跟青龍聯繫在了一起,它意念稍動就有無數青藤從地底探出,像觸手一般試圖纏住梵音。
梵音現在滿心都在辭鏡身上,一揮手就灑下一片雷光。
那些青色的藤蔓還沒碰到梵音就化為了焦灰。
青龍見梵音實力遠比她表現出來的深厚,一雙龍眼中閃過忌憚,調動周身靈氣準備對付梵音。
青君在看見梵音手中揮出雷光的時候,眸子一縮,隨即喝令青龍:「不得傷她。」
因為知曉了他曾是梵音師父,辭鏡只意外了一瞬就平靜了,他廣袖下方才在青龍準備攻擊梵音時就凝起的一團紅蓮業火涌回了自己身體里。
嘴角扯出一個有些自嘲的弧度。
她怎麼可能會受傷,她本就是青君的人。
辭鏡閉上眼,掩藏住了眸中所有情緒。
得了青君命令,青龍就有些束手束腳的,想攔住梵音卻又不敢下重手。
反倒是梵音不管不顧的追向辭鏡,手上的招式毫無章法,威力卻不容小覷,讓青龍有些難以招架。
「辭鏡,你敢不敢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梵音紅著眼眶沖著辭鏡吼。
辭鏡沒有回答她,掀開眼皮時,直接看向青君:「你駕雲的速度慢成這樣么?」
難得的是青君這次沒有揶揄辭鏡,彷彿也是想快些離開這裡,他手上捏訣,腳下的祥雲瞬間比之前快了數倍。
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試圖追來的梵音,不知出於何種目的,道了句:「本君住在海外瀛洲島,你若是想來找這隻小狐狸,不妨去瀛洲島。」
梵音用盡了全力也追不上他們的祥雲,只聽得青君散漫的嗓音從天際傳來。
經歷過方才被雷劈青藤,現在青龍有些忌憚梵音,哪怕她還留在它掌控的地界內,青龍也沒敢去招惹梵音。
它蜿蜒向著天狼所在的山坳飛去。
天狼雖然中了輪迴咒回到幼狼時期,可它在此時吃了天狼,依然能得到天狼的全部力量。
變回幼崽的天狼身上血跡斑斑,趴在泥沼間一動不動,像是重傷。
青龍沖著天狼幼崽張開大嘴。
「轟——」
梵音手中一道雷光劈了過去。
那是天罰之雷的力量,劈到身上比普通雷電痛千百倍。
青龍痛得龍身抽.搐,仰天嘶鳴,龐大的身軀直接撞斷半邊山脈。
梵音沒有繼續追青君和辭鏡,從雲端緩緩降落,煙青色的衣裙拖曳在沼澤地上,竟沒有沾染半點淤泥。
「昂——」
青龍沖著梵音嘶吼,噴出的鼻息直接形成一股股颶風。
「不許吃人。」梵音厲聲道:「獸也不許。」
青龍似乎覺得梵音這話好笑,巨大的鼻孔里用力嗤了兩聲。
哪怕依然顧忌著梵音,但作為神獸上萬年被尊崇,它也受不了這份屈辱,當即一甩龍尾,沖著梵音咬來。
梵音避無可避,用手抵住青龍下顎阻止它逼近。
青龍修行了上萬年,身上的龍鱗堅硬無比,堪稱銅皮鐵骨,加上修行的是冰系術法,光是碰到龍鱗,就只覺得遍體生寒。
梵音抵在青龍下顎處的那隻手腕實在是太過纖細,給人一種下一刻就會折斷的錯覺。
但就是這麼看起來脆弱無比的力道,竟讓青龍用盡全身力氣卻也不得前進一分。
青龍是通靈的神獸,很快意識到了梵音來歷怕是不簡單。
他收回攻勢,龐大的身軀盤踞在高空,俯視著梵音,嗓音如洪鐘一般:「汝究竟是何人?」
「你若是敢吃冀州生靈,我便是要你命的人。」梵音喝道。
青龍覺得她不可理喻:「不藉助他們的靈力,吾如何守護冀州之地?先前天狼不也是靠著吃這些神族維持力量?」
「那時我若知曉天狼吃人,我也會阻止。」梵音道。
她現在心底很亂,但是有個聲音告訴她,必須阻止這一切。
為了六界的穩定,犧牲冀州這一小部分人,似乎沒什麼錯。
但他們並非是自願犧牲的,他們有選擇生和死的權利。
沒有理由,為了所謂的更多人的利益,就必須要他們去犧牲,生命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他們不欠其他人什麼。
便是容白古神選出八方鎮獸的時候,也是八方鎮獸願意承擔這份責任,容白古神才賜予它們神印的。
青龍嗤了聲:「可笑。」
但見梵音手上運起的那一片雷光,青龍也沒有戀戰的意思,只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天狼幼崽一眼,暗道失去了這樣一個除去天狼的絕佳機會。
「今日吾且放過汝等,來日方長。」青龍擺動身軀離去。
梵音對上這麼個龐然大物其實心中也是沒底的。
見青龍自動離去,心中還鬆了一口氣。
只不過那口氣才鬆了一半,瞬間又提起來了。
方才掉頭走的青龍,猛然回頭沖她張開了血盆大口。
竟是詐降!
梵音努力抵擋那股堪比龍捲風的吸力,卻還是被青龍吸進了肚子里。
「卑鄙!」掉進青龍的胃裡摔得七葷八素,梵音怒喝一聲。
不止她被吸進來了,變成幼崽的天狼也一起被吸了進來,還有山坳間的淤泥碎石什麼的。
梵音被蹭了一身的泥,連忙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訣,順帶把昏迷不醒的天狼幼崽撿了起來。
她伸手探了探,發現天狼還有呼吸。
她並不同情天狼,但還是覺得他跟白鹿太苦了。
而且天狼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牽引著她一般。
這種感覺在辭鏡在的時候很弱。
自從跟辭鏡解除了血契之後,梵音偶爾也會覺得自己辭鏡之間似乎多了一種微妙的聯繫,用神識探不到,但就是隱隱能感到一種牽引。
如今辭鏡不在了,她猛然發現自己跟天狼之間也有這種牽引,不過比起辭鏡的牽引,這個就弱了很多。
梵音伸出一隻手,平放在天狼身體上方,閉上眼感受那股牽引。
先前被天狼護住的白鹿魂珠從天狼體內飛了出來,因為天狼把白鹿散去的魂魄封在了這顆魂珠里,所以還能感應到白鹿的氣息。
梵音身上發出炫目的白光,那光直接穿透了青龍的身體,青龍低下頭,驚恐發現自己那神兵都難以刺出傷口的軀體,在白光下彷彿是半透明的。
與此同時,青龍眉心的神印躁動不安起來。
青龍用盡自身的靈力也控制不住那枚殘存的神印,以為是自己靈力不夠了,連忙開始猛吸梵音和天狼幼崽身上的靈力。
但青龍很快就發現了不對,他的身體似乎通過神印跟梵音架起一座橋樑,它沒能吸收掉梵音身體里的靈力,反倒是自己的靈力,跟河水倒流一般,瘋狂湧向了梵音體內。
青龍活了數萬載,還從未經歷過這等事,嚇得雙眼瞪得跟磨盤一樣大,努力想把梵音吐出來,但是隨著靈力的流失,它的身體漸漸不受自己控制。
梵音閉目感受那些觸手一樣牽引她的東西,無數觸手在拉扯她,牽引她,哪怕閉著眼,但梵音感覺自己彷彿看到了一片發光的金色流域,而那流域的源頭就是神印。
原來她一直感受到的這股聯繫就是神印么?
這樣的感覺在她經歷雷劫之後才明顯起來的。
之所以會覺得跟辭鏡的聯繫更強烈一些,想來是因為辭鏡身上的神印是完整的,而白鹿、天狼、青龍身上都只有部分殘留的神印。
神印里會殘留容白古神的神識。
因為這個神印只剩一小部分,容白古神的留下的神識也很微弱。
梵音在那片金色里看到了白衣黑髮的神祇,眼底永遠帶著三分淡漠,七分悲憫,跟之前在蓮湖竹樓中見到的那個幻象一模一樣,正是容白古神。
看他周圍的陳設應該是上清雪鏡的藏書閣,刻著雲龍紋的高腳燭台上燃著燭火,他捧著一卷佛經慢慢翻讀。
原本緊閉的藏書閣大門突然被冷風吹開,合著瓊花香一併湧進來的,是一團紫色的「雲」。
容顏絕美的女子,掩去眉宇間的睥睨和驕傲,緩步走近容白。
她五官太過明艷,哪怕是美,都帶著攻擊性,讓人下意識覺得危險,彷彿王座才是她的歸宿。
正是梵音之前在竹樓中見到的畫卷上的那名紫衣女子。
煙紫色的紗裙不適合她,她天生就屬於戰場的,可她似乎在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溫柔溫婉。
女子投下的影子擋住了容白看的書卷。
容白終於抬起頭看她,眸中依然一派清冷,對女子的到來沒有半點意外:「鳳鳴山一戰贏了?」
「贏了。」女子回答。
容白眼中短暫的出現了類似於欣慰的情緒,他道:「該學的你都學會了,我沒有什麼可教你的了。」
他換了一隻手拿書,避開女子的影子,視線又落回了那捲佛經上。
女子卻移步過去繼續用影子擋住了佛經。
容白抬眸望向她。
女子殷紅的唇輕啟:「你還有一項本事沒有教給我。」
容白疑惑望向她。
女子蹲下身,跟容白視線平齊,靜靜看了容白一會兒,突然傾身吻上容白的唇。
一觸即分,輕得像是被一片羽毛拂過。
「你教我,怎麼才能讓你心裡有我?」她輕輕摩挲容白臉頰,眼底明明全是悲傷,卻倔強不肯落下一滴淚。
容白不太懂她話里的意思,但這個吻再明白不過。
他只道:「你已學成,今後不必再踏足上清雪鏡。」
可能是容白無喜無悲的樣子刺痛了她,女子堪稱完美的美艷面具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她嗓音帶著幾分顫抖問:「容白,你有心嗎?」
伴著最後一個字砸在容白手背上的,是一滴熱淚。
神軀不傷不滅的容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背彷彿被熱油濺到的灼痛感。
可能是被那股莫名的痛意影響,他疑惑問她:「心?」
女子閉目,忍下所有悲意,明知他不懂情,卻還是倔強問他:「我心悅你,你心歸我否?」
容白依然是有些茫然的神情。
女子笑得悲凄,「你便是有心,也是心繫蒼生的罷,容白,我替你去愛天下蒼生,你愛我可好?」
*
金色的光芒散去,記載容白古神這一小段記憶的神識也消散。
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捲《大悲咒》中的紙條,梵音不由得把紙條上的字跟容白古神這段記憶聯繫起來。
那紫衣女子,就是君九幽么?
梵音看著在消散的金色的光芒里定格的女子的臉龐,忽然皺起眉頭,辭鏡跟那女子的臉,竟有幾分相似。
在梵音還想多看幾眼時,金色的光芒已經完全消失。
眼前的一切重歸黑暗。
梵音掀開眼皮,發現自己已經出了青龍肚子,容白古神殘留的神印就在自己掌心。
青龍被吸走太多靈力十分虛弱,不復之前威風,縮水成了一指長的一小條,身上的龍鱗都黯淡無光,蔫頭耷腦的。
瞧見神印在梵音手上時,青龍眼中滿滿的難以置信:「你……你……怎麼可能……」
「容白古神已寂滅萬年,你究竟是誰?」
神印一旦種下,就是直接烙在了鎮獸魂魄之上。除了容白古神自己,旁人若想取走神印,除非毀壞鎮獸的神魂。
青君強行取走天狼身上的神印,若不是天狼身上有魂珠護著,只怕現在天狼的魂魄已經散了。
但梵音取走神印,他的魂魄卻是完好無損的!
聯想到自己吸收梵音的靈力,反被梵音吸走了靈力,青龍心中那個猜測漸漸明晰,冷汗不自覺浸濕了整個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