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書架背後沒有聲音,梵音視線落到那捲落在地上的竹簡上。她從乾坤袋裡掏出刑天斧,悄無聲息往那邊書架走過去。

  放置佛經的書架在角落裡,從門口進來一眼望不到這裡。

  對方可能是進了房間,走到這邊才發現屋子裡還有人,這才慌不擇忙躲開了。

  梵音摸到對面書架旁邊,探頭望去時,卻發現根本不見人影。

  她皺起了眉頭。

  如今辭鏡和燭陰都在閉關,難不成是有小賊趁此機會偷書來了?

  正巧昨日她在古籍上學了個顯形訣,當即就使了出來。

  顯形訣是專門針對隱身術的,哪怕對方法力在自己十倍之上,也能讓對方顯形。

  一團淡金色的光澤籠罩了梵音方圓五米之內的地方,書架盡頭一個矮小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

  粉雕玉琢的小臉,紅寶石一樣圓溜溜的大眼,柔軟的銀色長發,發頂那對覆著細膩絨毛的狐狸耳朵受驚一般豎得老高。小人兒穿著一件緋紅的袍子,身後一條火紅蓬鬆的大尾巴幾乎要拖到地上。

  梵音盯著眼前三四歲左右的小孩看了一會兒,有些茫然道:「你是辭鏡的親戚?」

  或者是他兒子?

  梵音越瞅,越覺得這小孩長得跟辭鏡有點像,雖然小孩比辭鏡可愛多了。

  小孩聽見梵音的話,神色變了變,最後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只冷萌冷萌點了點頭。

  還真是辭鏡親戚。

  梵音把刑天斧收回了乾坤袋裡,問:「你一直住在上清雪鏡?」

  小孩眼神微變,但還是點了點頭。

  梵音疑惑道:「我之前怎麼沒見過你。」

  小孩神情有些不自在:「你才來多久?」

  梵音覺得小孩說得也有道理,她來上清雪鏡也沒多久,很多地方都沒過去。

  梵音看到毛茸茸的生物,就忍不住上手摸摸捏捏,小孩頭頂那對耳朵、那條漂亮蓬鬆的大尾巴,簡直是在誘惑梵音犯罪。

  她不自覺靠近了小孩幾分,笑容格外溫柔格外可親:「你的本體也是狐狸啊?」

  小孩警惕看梵音一眼,點了點頭。

  「你們狐族的耳朵都這麼好看的嗎?」梵音嘴上誇讚著,手已經不受控制的摸了上去。

  狐狸耳朵細膩軟滑的觸感,讓梵音嘴角瘋狂上揚。

  小孩在梵音摸他耳朵的時候,小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不過見梵音眼中全是欣喜,他就收起了臉上的不高興,反問道:「你覺得我的耳朵好看?」

  「好看。」梵音不住的點頭,這冷萌冷萌的奶娃娃簡直快把她心都給萌化了。

  小孩卻問:「是我的耳朵好看,還是所有狐狸的耳朵都好看?」

  「當然是你的耳朵最好看。」梵音以為是小孩子的攀比心作祟,心中有些好笑,好聽話是一串一串往外蹦,都不帶打草稿的。

  小孩頭頂的狐狸耳朵愉悅地抖了抖,嘴角勾起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

  梵音這才想起來:「方才進來你為何要躲?」

  小孩面不改色道:「我一直都是避著人的。」

  梵音猜測或許是跟他的身份有關,沒多問,只道:「你見過辭鏡了沒?」

  小孩眼神微妙點了點頭:「你關心他?」

  自己好歹跟辭鏡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怎麼可能不關心辭鏡的情況,她坦然點了點頭。

  小孩面上看不出什麼,只是耳朵微紅,道:「他挺好的,你也不必太過憂心。」

  這麼小的孩子就會安慰人了,雖然妖的壽齡可能跟人的不一樣,可被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糰子安慰,梵音還是覺得心口軟成一片。

  她捏捏小孩的小臉,感慨道:「同樣是狐妖,你怎麼就這麼可愛,辭鏡那傢伙脾氣簡直是壞到沒邊了。」

  方才還神情愉悅的小孩,瞬間抿緊了唇:「你討厭他?」

  梵音直接靠著書架坐下,撓撓後腦勺:「也不能說是討厭,他畢竟是妖皇嘛,脾氣大些也情有可原罷,就是讓人親近不起來。」

  小孩不說話。

  梵音以為是自己說了辭鏡的壞話,讓他不開心了,又道:「但他也就看著不好相與,心地其實不壞的,我幾次三番能活下來,全靠他護著。」

  小孩抿緊的唇終於鬆開兩分。

  梵音想了想,問:「對了,辭鏡是你什麼人?」

  她在心中約莫估算了一下,辭鏡已經活了不知多少年,這小孩還是只幼狐,按輩分算的話,辭鏡都能當小孩祖宗了。

  頓時驚駭道:「該不會是你祖宗吧?」

  小孩:「……」

  他自己似乎也算了一下輩分,最後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梵音怕這小孩在辭鏡身邊長歪了,還敦敦教導:「你在他身邊,不要學他那一身壞脾氣,成天冷著一張臉,活像誰欠了他錢似的。你看哪個姑娘敢往他身邊湊……」

  她沒注意到小孩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黑,直到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喊:「誒?死狐狸你出關了啊?」

  梵音忙往門外看去,不過沒看到辭鏡,只瞧見一襲廣袖藍袍從迴廊那邊走過來的燭陰。

  「你們都出關了?」梵音心安不少:「女魃怎麼樣?」

  「神魂跟新身體還不太契合,等她自己磨合兩天就好了。」燭陰心情極好的答道。

  他都走到了門口,梵音還是瞧見辭鏡,不由得奇怪:「不是說辭鏡也出關了么?」

  「呃,這個啊……」燭陰往梵音身後瞥了一眼,咳嗽兩聲道:「他情況極不穩定,我剛剛叫了他一聲,他都沒來得及回我,又回去閉關了。」

  「還有這樣的?」梵音有點懷疑。

  但燭陰那一臉「是你沒見過世面而已」的神情,讓梵音很快打消了自己的疑慮。

  燭陰瞥見梵音手上拿著一卷佛經,嘖了一聲:「修佛道呢?」

  梵音有點尷尬:「我就隨便翻翻。」

  她正想說那個小孩的事,回頭卻見那孩子已經不見了,心下不由得有些奇怪:「誒,剛才還在這裡的。」

  燭陰咳嗽道:「一個小孩?」

  梵音點頭:「也是狐族,聽說辭鏡還是他祖宗。」

  「噗——」燭陰險些沒把嘴給笑歪,見梵音面露疑惑,他又正色道:「確實如此,不過那孩子不喜見生人,通常都是躲著的。」

  梵音不疑有他。

  燭陰給籠子里的金烏丟了幾粒火精吃,道:「去看你朋友吧,她若是醒了,順帶叫她把診金交了。」

  燭陰熟練地掏出算盤:「往生泉泡一晚五百萬仙晶,引魂草一千萬仙晶一株,塑靈符六百萬仙晶,女媧土三千萬仙晶……」

  梵音在他算出總賬前趕緊開溜:「我先去看看女魃。」

  *

  女魃其實已經醒了,不過她還不太會操縱這具新的身體。

  梵音去看她的時候,她正在嘗試用這具新的身體走路,見到梵音一激動,手腳不協調,吧嗒一聲又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

  女媧土雖是靈土,能再塑血肉之軀,但畢竟是泥,神魂跟身體不契合,沉重不說,動作也笨拙。

  女魃狼狽從地上拿起來,神情看起來十分沮喪,又有點可憐。

  梵音把她扶起來,順帶幫她拍乾淨了裙子上的泥土:「人界的小孩學走路也是一步步來的,等你適應新身體就好了。」

  女魃乖巧點頭。

  她之前的那具骨架周身燃著青焰,懸在半空,她走去哪兒,骨架就跟去哪兒。

  梵音看了半天才看出門道來,驚道:「你把你以前的骸骨做成了武器?」

  女魃用力點頭,顯然很興奮。她行走時因為神魂跟身體不協調,時常會被絆倒,但五指已經非常靈活,手上捏了個訣,那具骨架就飄到了梵音跟前。

  雖然梵音現在不怕女魃這具骨架了,可頭一次親眼見人把自己的骸骨煉成武器,望著那空蕩蕩的骷髏里燃起的青焰,內心還是有點驚悚。

  上一個用自己骨頭做武器的還是神界帝尊君九幽來著。

  她違心道:「看起來挺厲害的,你先收起來吧。」

  女魃心思單純,以為梵音是在誇自己,很高興的召回了骨架。

  梵音正準備委婉跟女魃提一句診金的事,女魃伸手就把桌上一串葡萄拎給梵音她了,「吃。」

  她一萬年沒說過話,說稍長一點的句子都是一字一頓,所以能只說一個字,她現在就只說一個字。

  這葡萄梵音見過,先前燭陰要她一百仙晶一顆來著,現在倒是這麼大方直接給了女魃一盤?

  梵音有點怕燭陰是為了宰女魃,心有餘悸道:「燭陰讓你吃這些,沒說是免費的吧?」

  女魃歪了歪腦袋,似乎不太懂梵音的意思。

  梵音就開門見山道:「他救了你,但不是白救的,你得給他錢。這些日子裡吃的,用的,都要算錢的。」

  說到後面,梵音自己都有點心痛了。

  女魃倒是很大方,嘴裡只蹦出一個字:「給。」

  梵音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財主家的傻女兒:「他敲你竹竿怎麼辦?」

  女魃想了想說:「敲。」

  梵音:「……到時候我幫你去跟他砍價,談妥了你再給錢。」

  女魃有點委屈:「龍。」

  梵音凶她:「他不是應龍,他是創始之初的那一批神祇,萬龍之祖。」

  女魃像是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神情懵懵懂懂的,卻又很悲傷。

  「神界來人了!神界來人了!」

  一隻白翼鳳鳥從天際飛來,落到院中的瓊枝上,一隻翅膀收攏,一隻翅膀指著一個方向:「神尊有令,讓你們速速從傳送陣離去。」

  梵音以為鳳鳥空中的「你們」,指的是她和女魃,瞧見瓊花道上走來一顆粉雕玉琢的小糰子時,就不淡定了。

  「女魃不走?」梵音問。

  小糰子瞥了女魃一眼:「她神魂不穩,還需修養。」

  「那你祖宗呢?」梵音覺得這次神界來人很有可能是沖著辭鏡的。

  小糰子微微一噎,半晌才道:「他自有安排。」

  梵音自動腦補了一通辭鏡肯定又是要大開殺戒。上次燭陰直接放金烏轟走神界的人,這次卻是讓他們從傳送陣走,梵音覺得這次神界來的肯定是讓燭陰都覺得棘手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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