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是……追妖犬。」梵音睜眼說瞎話。
在外形上跟狐狸最為相似的便是犬類。
仙門低階弟子下山歷練時,都會人手發放一隻追妖犬。
低階弟子不會高深的追蹤術,追殺作祟的妖物時,若是讓妖物逃脫,它們變成了草花鳥獸,就很難再找出來。追妖犬是天狗後裔,對妖氣敏感,便能將隱藏的妖物找出來,因此低階弟子作戰都會帶著追妖犬。
天奴吊著眉梢問:「那你遮遮掩掩作甚?讓本使瞧瞧。」
梵音感覺自己後背的衣服已經快被冷汗浸透,她將袖子緩緩往下拉。
在天奴鷹隼一般的目光下,狐狸最終完完全全暴露在天奴視線里。
「指狐為犬。」天奴嗤笑道。
卻在這時,梵音趁他毫無防備,直接把手上的大黑斧直接掄向他,自己則抱著狐狸轉身就跑。
「不自量力。」天奴一開始沒認出她扔過來的黑斧是何兵器,只以為是一把普通斧子,都懶得抬手,待黑斧快要直逼面門時才試圖用靈力將斧子攔下來。
斧子猛然爆發出煞氣,讓天奴才大驚失色,厲聲喝道:「刑天!」
竟是兇器刑天!
天奴趕緊側過臉狼狽躲避,然因為斧子已到了跟前,還是被削掉了半邊臉。
斧子上陰鷙的黑氣鑽進皮肉里,跟血肉交融時,發出油鍋里濺水一般的滋滋聲,痛得天奴大叫出聲,半邊臉已經焦糊一片。
「大人!」
「大人您怎麼樣?」
他身後的天兵圍了過來,顯然都被這一幕鎮住了。
天奴早已修成神軀,尋常法器不可能傷得了他。
一名天兵準備把掉在地上的黑斧撿起來,手還沒碰到就發出一聲痛苦哀嚎。
天奴捂著不斷滴血的臉,猙獰喝道:「別碰,刑天斧煞氣衝天,若是持斧人比它弱,會被它反噬!那女子抱的狐狸一定是妖狐,快些去追!」
因為嘶吼牽動了面部肌肉,天奴痛得整張臉都扭曲起來:「賤人!」
痛楚讓他意識更加清明,想到這斧子是方才梵音扔過來的,天奴心中大駭,他突然覺得梵音肯定是在扮豬吃虎,實際上也是個什麼了不得的大妖。
*
梵音往自己腳上貼了好幾張「飛毛腿符」,但她還是沒能跑過那些天兵,很快就被包餃子圍住了。
天奴在後面由一個天兵攙扶著走過來,看到梵音,眼底恨意翻滾,卻又十分忌憚。他自己不敢再上前,只吩咐手底下的人:「捉拿妖狐極其同黨!」
斧子先前被梵音扔出去了,不知為何還沒飛回來。她現在連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沒有,對靈力的使用也還在探索階段。
看著天兵們緩緩縮小的包圍圈,梵音只徒勞抱緊了懷裡的狐狸。
狐狸把呆毛翹得老高,努力召喚刑天斧,但是由於靈力太弱,刑天斧在先前掉落的地方顫動嗡鳴,卻沒法飛回來。
「你個頭小,一會兒他們若是一窩蜂攻過來,能逃你就趕快逃。」梵音自己整個人都在打哆嗦,倒是還不忘安慰小狐狸。
狐狸仰頭看她一眼,眸色慢慢沉寂了下來,瞳孔里一株業火紅蓮花苞一層一層綻開花瓣,它眉心那淡金色的紋印也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一名魁梧天兵大喝一聲,舉著長戟率先刺向梵音。
「轟——」
一聲轟鳴,青色的火焰在梵音周圍炸開一個大圈燃了起來。
那攻向梵音的天兵在青焰里哀嚎打滾。
餘下的天兵紛紛膽寒後退了半步。
一具披著紅衣的女骨出現在青焰中,丈余長的青絲向上飄起,蜿蜒如同天邊流雲。
梵音看著突然出現的女骨,一時間竟沒回過神來。
這是……來幫他們的?
狐狸看到這一幕,瞳孔中的怒綻的紅蓮花苞靜止了片刻,眉心那淡金色的紋印閃爍著微光。它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狐眸深沉,瞳孔中的紅蓮花苞繼續綻放了起來。
「女魃!」天奴望著護在那一人一狐跟前的女骨,神情難看至極。
妖界地跨赤水,赤水乃遠古戰場,遠古時期不少神族或是強大的妖族死後都埋骨於此。因為他們生前便有十分強大的靈力,死後屍起異變再容易不過。
當年容白古神為了鎮住赤水地界起屍的神族和妖族,才在這裡設置了秘境,以自身靈力鎮壓,又前往地府去了紅蓮業火的火種埋於地下。
一旦起屍的古神古妖想離開秘境,就會被紅蓮業火燒得灰飛煙滅。
遠古神獸中的天狐一族,能煉化紅蓮業火,容白古神才養了一隻天狐,為的就是讓天狐看守火種。
如今容白古神故去萬年有餘,天狐淪為妖狐,這赤水一帶的古神古妖們起屍后,還真是一個讓神界都束手無策的問題。
遠古時期的妖和神,血統都更為精純,六界常年混亂,他們個個也以驍勇善戰著稱,不是現在那些小打小鬧的花拳繡腿比得了的。
在女魃面前,天奴帶來的那隊天兵節節敗退。只不過這邊的異動很快就把也在滿妖界找狐狸的幾方神王引了過來。
黑壓壓的雷雲一朵朵壓過來,整片天都變得極其低矮。
雷雲靠近了些,梵音才望見雷雲上密密麻麻丟滿了狐狸,幾位神王手上還抱了好幾隻,身後的親隨手裡也拎了一串。狐狸都被雷索困著,時不時還被雷電劈一下,發出凄凄厲的叫聲。
女魃再厲害也不敵對方這千軍萬馬,梵音見女魃已將天奴帶來的所有天兵放倒,便道:「神界大軍來了,不宜久戰鬥,先去建木那邊。」
女魃發出一聲吼叫,周身的青焰托起她那一頭長發,飛在前面給梵音引路。
梵音趕緊又在腳上貼了一張「飛毛腿符」才勉強能跟上女魃的飛行速度。
雷雲上的神王見她們逃走,呱呱大叫:「他們帶著紅毛狐狸逃了,快些追上去!」
天奴滿臉是血的倒在地上,原本還想等神王們下來了,向神王們求助,看到他們直接駕著雷雲從自己頭頂飛走,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
雷雲的速度奇快,神王們很快就追上了梵音。
「妖狐,哪裡逃!」一名神王喝了一聲,嗓音如洪鐘,震得梵音耳膜發疼。
女魃發出一聲低吼,周身青焰怒長,張開雙臂把梵音護在了身後。
梵音看著這一幕,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女魃跟辭鏡交手那次,她誤以為女魃是要害自己。現在才知曉,她那時應當是怕辭鏡傷害她,所以才冒險前去救她。
她於她不過埋骨之恩,但她兩次捨命相互,已是還清了這份恩情。
雖然就這麼死在這裡有些不甘,可梵音也不願拖累女魃,便對她道:「你自己逃吧,神界大軍壓境,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女魃沖她吼了一聲,不肯離去。
噼里啪啦閃著紫電的雷雲壓了下來,整片天地都暗沉沉一片。
狐狸瞳孔里那朵紅蓮已經完全綻開,他眉心的金色紋印浮起一層血色的薄紅。
幾方神王驅過來的雷雲突然不受控制一般扭在了一起,形成漩渦狀,雷雲里天兵和那些被抓的妖狐都在哀嚎,凄厲無比。
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地,只不過那雨水是紅色的,看著就像是鮮血一般,只是沒有血腥味。
天降紅雨,必有大劫。
梵音攤開手,錯愣看了一會兒落在自己掌心的雨水。
然後從乾坤袋裡摸出一把傘,撐開后遮在了自己頭頂。
下這麼詭異的雨,還是遮住比較好。
「嗚——」她懷裡的狐狸突然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嗥叫。
梵音一個手抖險些沒把狐狸丟出去。
然而她很快又被突來的異象驚住。
一陣地動山搖后,地皮龜裂,一具具森白的骨架從地底的裂縫裡爬了出來,有獸骨,有人骨,他們周身都縈繞著一片銅綠色的屍氣,顯然是常埋地底多年所致。
但凡有活物氣息的地方,都能叫這些骨妖興奮。那些落到地上的天兵都在瘋狂逃竄——就在剛才,他們還在自認為高人一等不留餘力的屠殺妖族。
梵音覺得看人被枯骨撕碎的場面有點血腥,就把視線移向天空。雲層那麼厚那麼黑,但梵音還是在清晰了看見了那一張鋪滿整片天空的圖卷。
圖卷很大,不僅畫了山川湖海,還在山川湖海間畫了各類惟妙惟肖的妖獸,不過現在圖卷上一些妖獸變紅了。
梵音懷疑變紅的就是現在從地底爬出來的那些枯骨。
她聽見有神王在嚎叫:「山海圖!妖狐通過山海圖催動埋骨於妖界的古妖和古神們屍起異變了!」
梵音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的狐狸,它身上火紅的狐狸毛似要燒起來,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因為狐狸好像長大了一點。
當第二條火紅蓬鬆的狐尾長出來的時候,梵音才確定狐狸是真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
每多出一條狐尾,他身形就大一分。
當長出第九條狐尾的時候,狐狸站在地上已經跟梵音一樣高,體型堪比一頭水牛。
它腳下踩著火焰,九條火紅的狐尾在空中輕輕晃動,彷彿是一朵盛開的紅蓮。
鮮亮光滑的皮毛裹著健碩的四肢,狐狸耳朵不再是耷拉著,而是豎直著的,暗紅的狐眸中是對蒼生的睥睨。
雨水落下來,卻絲毫沒有沾濕它的毛髮。
狐狸仰天長嘯一聲,整片天地都有迴音,彷彿是誰的一聲悲鳴,那一瞬間,梵音看見狐狸眼中再明顯不過的悲傷。
山海圖上的紅點多了些,不斷有屍骨從地底爬起來,將這片土地上剩餘的神族撕成粉碎。
女魃周身燃起的青焰十分狂躁,顯然她也在不安。
梵音想了想,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把傘,撐開后遞給女魃,讓她自己拿著。
女魃舉著傘,骷髏腦袋歪做一邊,看起來有點呆。
狐狸扭過頭來盯著她,梵音跟他對視了一會兒,舉著傘默默上前一步,傘不大,只夠把狐狸腦袋遮住。
她面色微囧:「要不你還是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