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蔓蔓,你來了……」

  少年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愉悅,修長白凈的手指急切打開門。

  眾人:「……」

  李惟:「……」

  十一個人,一個在門裡,一個在門外,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鐘。

  場景真的有點詭異,詭異得讓門外物競班十個人的心裡都微微發緊,外頭還在下著雷陣雨,剛剛來的路上還沒覺得,怎麼這會兒站在樓道里,突然這麼冷?

  一門之隔,清冷少年俊眉微皺,身上那件騷粉色米老鼠T恤實在違和。

  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絕對是笑著的,所有人都看請了他臉上些微的笑容。

  然後……那個笑容,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緩緩地消失,像是某個恐怖電影里的慢鏡頭。

  再然後,他就一直沒說話,臉上無比強烈的低氣壓卻讓眾人絲毫不敢出聲。

  少年的眼神先是在最前面的張蔓臉上停頓了幾秒,然後皺著眉,掃過她身後他們每個人的臉,微微抿了下唇角。

  這眼神就很耐人尋味了。

  嫌棄?好像有點,但不準確。

  厭惡?好像不是。

  對,是幽怨……大佬的眼神,陰沉沉地掃過他們,帶著毫無掩飾的幽怨。

  眾人都是心裡一緊。

  嗚嗚嗚,現在掉頭回去還來得及嗎?樓下公交車好像十五分鐘就有一班,媽媽,我想回家。

  膽子比較小的齊樂樂甚至躲在張蔓身後,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雖然他們現在已經把大佬當成了很好的同學和朋友,他的年紀也他們一邊大,但他平時就不愛說話,又是他們的物競教練,敬畏還是略大於熟稔的。

  尤其是他現在冷著一張臉。

  太!可!怕!了!

  張蔓此刻也很尷尬。

  不是說好的嗎?來他家自習,怎麼這個表情……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她又不好直接問,要是私底下她可能就抱著他哄一哄,撒個嬌了。

  少年暗沉沉的眸子重新回到眼前這個,表情理所當然的少女臉上,本想打開門就擁抱她的右手不動聲色地放回門框:「……進來吧。」

  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趕他們走。

  一進門,徐浩思四處張望了一下,就開始驚呼:「李惟,你平時一個人住這麼大房子啊?你們家戶型真的大。」

  這客廳得有五六十平吧?抵得上一個小戶型的房子了。

  然而他的熱情卻沒得到任何回復,少年極其冷淡地點點頭,轉身去了廚房,也不招呼他們。

  徐浩思不免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人家顯然是不想讓他們來啊,他是看出來了,大佬絕對只想讓張女神一個人來。

  他拿眼睛瞟曹志學。

  曹志學撇撇嘴,見狀又用胳膊肘捅捅鄧年。

  鄧年立馬搖頭甩鍋,指了指一臉懵逼的陳峻,幾個人通過眼神就交流了一切。

  ——啥情況啊?不是說是大佬組織的來他家補習嗎?大佬怎麼好像絲毫沒盼著他們來呢?

  陳峻也很無奈啊,他也不知道啊……周天學校大概率斷電,他原本都打算去網吧待著了,結果昨天晚上齊樂樂發簡訊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大佬家裡補課,而且她說是張女神告訴她的,並且大佬是同意的啊。

  於是他就問了鄧年,鄧年又問了曹志學……反正到了最後,物競班十一個人都聚齊了。

  十個人擠在狹小的玄關,有些手足無措,大佬也沒給他們拿拖鞋,這是脫鞋呢還是穿著鞋直接進去呢?

  這時,張蔓總算回過神來,無比自然地從一旁的鞋櫃里,拿出一雙粉色的兔子拖鞋——這雙拖鞋還是李惟給她買的,聽他說,和他給她買的耳套,是同一家店。

  張蔓看著手上的拖鞋,心裡有點好笑。

  他明明不喜歡粉紅色,但給她送的耳套和拖鞋,又都是粉色的,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她換上拖鞋,對身後眼巴巴張望的九個人說:「你們等下啊,我去柜子里拿鞋套。」

  說著,她及其熟練地直奔客廳,從茶几地下的雜物櫃第二層里拿出一卷鞋套,分給眾人。

  十足女主人架勢。

  眾人:「……」

  好想自戳雙目啊。

  你好歹裝個樣子,在別的抽屜里找一下不行嗎?你這熟練度,實在是太令人細思極恐、浮想聯翩了。

  你倆還是高中生啊!還是祖國的花朵!

  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啊。

  算了……狗糧吃多了,也就飽了。

  眾人面色麻木地套上鞋套,張蔓又熟門熟路地帶他們去了書房。

  李惟家的書房又寬敞又亮堂,而且真的非常能稱得上是「書房」。

  偌大房間,奢華的水晶吊燈,其中一邊是正面的落地窗,能看到遠處的海岸線。另外三面牆上,除去門框外,都嵌了直到天花板的巨大書架,一摞又一摞的書整整齊齊擺在上面,中英文的都有,擺放得非常有順序,按照不同的類型,不同系列,看著就能治癒強迫症。

  足以見得主人是個非常自律、懂得自我管理的人。

  這些書大部分是和物理相關的,當然也有很多別的文學類作品。

  畢竟是物競班,專門搞物理競賽的同學,對於物理是相當熱愛的,看著滿牆的文獻和書冊,都興奮地翻看起來。

  尤其是大傻陳峻,他一向熱愛和物理相關的所有東西,看到這三面書牆,立馬就兩眼發光了。

  他這本看看,那本摸摸,突然指著玻璃櫃里幾本非常不起眼又老舊的書,一聲強烈驚呼:「我靠,居然是一整套德文原版的愛因斯坦——《我的世界觀》,還特么是1934年首印版的?媽耶,現在居然還能收到嗎?」

  他一邊咋舌,一邊繼續看,這一看又發現了不少各個物理學大佬上世紀的古書,還有一個小柜子里,居然有好幾張中世紀一些著名物理學家的原版手稿……

  我的天……

  都是學物理的,多多少少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

  眾人看著那些珍貴手稿,有英文、德文、法文……簡直就是滿臉懵逼。

  不是,平時感覺大佬很低調啊,雖然他們多多少少知道他家裡從前挺有錢的,但畢竟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誰能想到,居然還是這麼有錢?

  也太土豪了吧???

  好氣哦,為什麼比你聰明的人,還比你有錢。

  為什麼比你有錢的人,還有好看的女朋友……

  物競三傻倒是撇了撇嘴。

  ——哼,他們早就知道了,一個看電影的時候要吃大桶爆米花和哈根達斯冰淇淋的男人,絕對不簡單。

  畢竟都還是半大孩子,來到個新奇的地方,絲毫不拘謹,打打鬧鬧開著玩笑,也不會無聊。

  張蔓站在門口,無奈地等他們鬧騰完之後,指使三傻把書桌往裡挪一挪,留出更寬敞的空間,又讓另外幾個男生去抬餐廳的大餐桌。

  餐桌和書桌都是紅木的,實心紅木傢具特別沉,頗費了他們一番功夫。

  兩個桌子加在一起,坐十來個人綽綽有餘。

  李惟家的餐桌很大,配了有八張餐椅,加上書房裡原本的兩張椅子,還有隔壁客房裡的一張,正好坐得下十一個人。

  她招呼大家把東西放下,又把李惟一直用的小黑板推過來,自顧自開始看昨晚接下去的習題。

  這時,少年從廚房回來了,拿著個托盤,上面擺了十來個一次性杯子,杯子里是一杯杯咖啡。

  「我一會兒拿水,你們先喝咖啡,省得困。」

  這種天氣呆在家裡很容易睏倦。

  眾人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給他們泡咖啡去了,還以為他生氣了呢。

  陳峻走上前,幫李惟把托盤放下,熟稔地勾著他的肩膀,眉飛色舞,眼神興奮:「李惟,你家這些東西都是你買的嗎?這些手稿是真跡嗎……少說一份也得幾十萬吧?」

  少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微怔。

  「不是,這些都是我爸爸的收藏品。」

  他父親的書實在多,當時爺爺派人給他交接遺產的時候,光裝這些書就裝了好幾輛車。

  原本這間房子的書櫃只設計了一面,奈何父親的書實在多,後來他又添置了不少,就索性把三面牆都做成書櫃了。

  「嘖嘖嘖,這陣仗,李惟,你爸不會是物理學家吧?不對啊,你爸以前……不是做生意的嗎?怎麼還喜歡物理啊?」

  李惟家裡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聽說了一些的,很多人都知道,他爸爸得精神病之前是N城乃至整個省內都很有名的企業家,天天忙著賺錢的大老闆,居然還沉迷物理?

  「……或許吧。」

  少年的眉頭略微蹙起,某個念頭因著眾人的詢問,一閃而過。

  兒時的記憶實在模糊,他也不知道他父親生前,是不是有這個愛好。

  不過,當務之急卻不是這些。

  少年目光沉沉地看著已經坐下認真看習題的少女。

  她居然從進門到現在,都沒和他說一句話,剛搬好桌子就急匆匆開始刷題了,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和一截細膩白皙的脖頸……

  「蔓蔓,我去準備點水果,你來幫我一下。」

  張蔓愣了一下,點點頭站起來,往廚房走。

  他竟然還特意買了水果,想得還挺周到啊,看來幽怨歸幽怨,他還是盼著大家來的。

  等張蔓出去后,少年也跟著往外走,眾人紛紛坐下,一邊刷題,一邊八卦地往外探著腦袋。

  當他們都傻嗎?泡咖啡可以一個人泡,切水果就得兩個人了?

  只可惜,八卦的目光被大佬涼涼的眼神終結,眾人縮著脖子,眼看著大佬把書房的門給關上了。

  ……他把門關上了。

  曹志學:我他媽還想上廁所呢?去還是不去?……還是不去了吧,這要是不小心撞見點啥,大佬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

  這邊張蔓不緊不慢走到廚房,一眼就看到料理台上放著一袋顏色鮮艷的大草莓。

  看著很甜的樣子。

  她從一邊的架子上拿了個洗水果用的漏盆,把袋子里的草莓倒進盆里,打開水龍頭,挽起袖子開始沖洗。

  結果還沒洗多久,就聽到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她回頭,少年溫熱的氣息已經靠了過來。

  他的手臂從身後繞過來,狠狠禁錮住她腰身,把她整個人往後帶,濕熱氣息噴在她後頸,比往日都要濃重一些。

  臉上的神情也不再是那麼雲淡風輕,多了一絲難以控制的熱烈。

  張蔓心裡一軟,放下盆子轉過去:「怎麼了?」

  少年目光深沉,就那麼直晃晃地看著她,眼神裡帶著無邊的幽怨。

  她心裡有些好笑,想摸摸他的臉,奈何手是濕的,也就沒動作。

  「男朋友,你可不準和我鬧,昨天我不是問過你嗎?能不能多叫幾個同學一起來,你同意了的。」

  昨天他問她要不要去他家自習,她當下就問他了,他明明「嗯」了的,還抱著她親了好幾口,這會兒怎麼又這麼幽怨了?

  少年的表情有些許疑惑。

  昨天他問她,要不要到他家自習,她點了頭……然後,好像她靠在他胸口說了什麼,可惜當時響起了一聲炸雷,他又心頭火熱,就壓根沒聽見。

  好吧……看來她確實說過的。

  但他壓根就沒聽到啊,要是聽見了,他怎麼可能會答應呢?好不容易有一整天的單獨相處啊。

  好不容易啊……

  她都不知道他有多想她,他昨天甚至都做了那樣的夢。

  少年神情頹喪地抬手,捏了捏眉心,把臉貼進少女的脖頸:「蔓蔓,我沒聽到,我以為今天只有我們倆……我好想你,蔓蔓。」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不再毫無起伏,反而每個字都在往下墜,好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拖拽著。

  沉重的……思念。

  張蔓的心一下就軟成了一汪清泉,她也顧不上手上沾了水,輕輕把少年的腦袋挖出來,捧著他的臉頰,抬起頭認真看他下垂的眸子:「所以你買了鮮花,點了蠟燭,還……還穿了這件衣服?」

  之前她好多次讓他穿,他都死活不穿,沒想到今天竟然穿上了——這隻粉色的,可愛的米老鼠。

  張蔓的心臟又酸又暖。

  她最愛的人啊,那麼冷淡又自持的一個人,因著她做了好多好多的人間事。

  然而少年卻不這麼想。

  原本浪漫的舉措,在陰差陽錯下,反而顯得笨拙又尷尬,他狼狽地挪開眼,點點頭。

  心裡發癢的同時,又帶了點莫名的委屈。

  他明明還洗了衣服,收拾了沙發,拖了地的。

  這種委屈襲上心頭的一瞬間,他就有些晃神。

  委屈?這種情緒,在從前的將近十年裡,都從未有過。

  他竟然越來越習慣,有人愛著他,所以,一些小事都能讓他委屈了。

  張蔓仔細看他半晌,心裡的思念攀到了巔峰。

  這段時間,她為了準備競賽,每天逼著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至少有一半時間撲在學習上。

  她何嘗不想他呢?

  每次看到他,都想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抱著他。

  心裡總會有那個一個聲音不斷蠱惑自己,別學了,去親親他,抱抱他,一起去看個電影,逛街吃飯,多好。

  只要這樣想著,面前那些難題就一個都做不進去了。

  她堅持的勇氣是他,想要偷閑的誘惑,也是他。

  他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致命,容易讓她喪失一切自制力。本來天賦就不夠,如果一門心思就想著和他談戀愛,還怎麼學習呢?

  於是另一個理智點的聲音就會跳出來。

  你就浪吧,玩掉這兩個月,起碼得和他分開一年,而且,說不定還去不了B大,大學又得和他分開四年。

  於是她只能逼著自己,用功學習。

  誰知道,她每天夢裡都是他啊。

  張蔓在少年不解又難過的眼神里,輕輕推開了他。

  她走到廚房門口,把門關上,並從裡頭「咔噠」一聲,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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