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四章 萬事皆可從利看
主人既然已經婉轉的示意,張還生自然識趣的道謝之後,便帶著劉皓元跟隨侍女退下。
目送他們出了帳篷,昂格爾脫掉外穿的襖袍,吃了幾塊奶糕,便從懷中摸出一串骨頭做成的念珠,盤腿坐著閉上了眼睛,一邊慢慢撥動念珠,一邊嘴巴里默默念動著,進入了冥思之境。
一夜轉瞬流逝,待到昂格爾再睜開眼睛時,天色已近拂曉,他站起身來,在侍女的伺候下潔身凈面后,換上了一套新的襖袍,大步出了氈包,迎著朝陽,朝著林間聖山東籬最威嚴、雄偉的營帳走去。
對於林間的蠻人來說,大帳既是統治他們的大小部落首領生活的府邸,同時又是官府或王廷,而即便是聖賢也有公、私之分,何況蠻邦貴人,所以大帳之內必然有著用獸皮鞣製出的巨大掛毯,分隔出內、外。
三、兩盞茶的功夫過後,在東王大帳最內里的一間帳室中,統御東林間已經五十年之久的襖褒墨特席地坐在一張錦毯之上,大口吃著肥嫩的手抓羊肉,聽昂格爾慢條斯理的稟告著自己與張還生的故事。
這位年近百歲的王者樣貌和普通的林間蠻族老人相差無幾,只是略顯散漫的眼神中,偶爾透出的精光委實攝人心膽。
一邊拿著從岩壁中開採出來,宛如水晶般晶瑩剔透的鹽巴,在白肉上輕輕一抹,踞案大嚼;
一邊聽完了自己王廷總管說的話,他目光掃過坐在兩旁照例於自己共進朝食的子嗣,開口問道:「對那炎黃商人的懇求,你們覺得昂格爾該怎麼做呢?」
話音落地,位在襖褒墨特左手邊的一個長著四方大臉的青年貴人馬上沉吟著說道:「要說幫著那炎黃商人說項,倒也不是難事。
西地現在殺奴只不過是為了泄憤,掙些臉面。
以阿姆咍穆那貪心的性子,砍頭埋掉那些炎黃人自然不如賣了換錢,事情真要是成了,他反倒要承咱們的情。
而一個未來西林間大王的人情,可是很貴重的…」
他的話還沒講完,旁邊一個年紀與其相差無幾的精悍漢子突地插言道:「四弟你也太短視了吧,我們林間人再有內爭,最大的敵人仍是炎黃。
怎麼能隨隨便便便就將數百萬的丁口賣給炎黃商人呢…」
「羊羔子數目再多也只是肥羊,」那四方大臉青年聞言怒目而時光的爭辯道:「更何況大總管已經說過了,那商人是把人賣到海外…」
「他說販到海外便是海外嗎,」精悍漢子撇撇嘴道:「炎黃人的狡猾你都忘了嗎?」
四方大臉青年聽了這話,不屑的笑笑,「我都說過了羊羔子數目再多也只是肥羊,那炎黃商人便是聖人的心腸,打算破巨財救幾百萬同胞的性命,在大勢面前又有什麼用。
那炎黃丁口數量以十億計,強弱會因為多幾百萬,少幾百萬而改變嗎,真是草鼠眼光,全然不懂的國勢興衰轉變間的道理。」
「你敢罵我是草鼠…」那精悍漢子聞言勃然大怒,猛的站起身來,大聲嚷道。
天下間的人物,再雄才偉略,殺伐決斷,也往往無法管束住自己的混賬子嗣,更何況林間蠻邦只是禮儀初具而已。
見兩個兒子當著自己的面前顯出劍拔弩張的樣子,襖褒墨特也只能無奈的皺皺眉頭呵斥了一句,「夠了,都給我閉嘴,甑波爾多你怎麼能罵哥哥是草鼠之輩;
阿慶多吉,你先前也不應該打斷弟弟的說話,都有錯處。」,將雙方各打了五十大板,之後望了望已被自己立為『王女』的撒仁,喚著愛女的小名道:「吉祥,你覺得該怎麼辦好呢?」
「父王,萬事難以分辨之時,只要看利益就好。」撒仁胸有成竹的笑著說道:「那個炎黃商人已經接連兩年在我們東林間購買奴人,無論用心是什麼,許多部落便是靠著與他交易時得到的金珠,買到糧食,度過了飢荒。
再說他的來歷,雖然表現的神神秘秘,故意隱藏,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做著叛族賣國的生意還堂而皇之,反倒是怪事。
只要和他交易於咱們有益,便無需深究,否則傳了出去,那炎黃之地的商人恐怕大半都不敢再來草原之上了。
我思來想去,無論如何成全了那炎黃商人對於我東林間來說都是有利無害,所以覺得應該讓大總管幫他去見見那阿姆咍穆。」
襖褒墨特聞言大笑著說道:「萬事言利雖然瞧著有失格局,卻是興家、強國之道,吉祥之言甚得我心。
昂格爾,你便照著她的說法去辦吧。」
「是,大王。」昂格爾恭恭敬敬的說道。
這時朝食差不多已吃完,襖褒墨特吩咐僕人們將剩下的殘羹撤下,凈了凈雙手和嘴巴,又望向撒仁開口說道:「吉祥啊,那位炎黃的齊公子你要攏絡住了,我日後又大用。」
「父王放心,他想要復國都想的瘋了,便是我不攏絡,也自然會為您所用。」撒仁聞言甜笑著應道,之後扭頭看了看昂格爾,「大總管,我和阿姆咍穆最疼愛的妹妹鐸彩慶吉曾經一起在盛典中打過黃羊,一會寫封信你拿著,就讓她幫著那炎黃商人去見阿姆咍穆吧。」
「那有勞王女了。」昂格爾聽到這話,笑著低頭說道,中午時分便拿了撒仁的書信,回家見了張還生。
之後他親自帶著張還生遠去西林間,通過那鐸彩慶吉見到了博格汗烏拉山新任的西籬大帳之主,接著經過一番艱難交涉,張還生將殺死舊齊王子梁乞迤及其弟子收穫的幾十萬金珠、無數珍寶連同張國開埠之後所有的貿易所得,盡數獻上,從阿姆咍穆那裡換來了炎黃奴人七百九十餘萬。
而當他費時兩月有餘,將這些人盡數運到孤島之上安置時驚駭的發現,其中竟只有不足萬名的老者,其餘皆是青壯、孩童。
這意味著便是逃過林間人毒手的倖存者中,老人也已經近乎死傷殆盡,由此可見,當初屠殺之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