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不入紅塵怎超脫
發覺自己竟一時為紅塵所惑,張還生喜滋滋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暗暗思量道:「這大千世界,滾滾紅塵實在可怕。
我十幾年的靜修功夫,不過就是初嘗權勢滋味,竟然就為其所迷。
難怪古時會有『唯脫出十丈紅塵之外,方不在五行六道之中』的偈子,看來這紅塵俗世在未得大自在之前,還是不要牽托太深的好。」
想到這裡,他便打算自顧自的騰空而起,不再去管什麼政所晉見,突然腦海中卻靈光一閃,「可是不『入』的話,又那來個『脫』字。
現在佛祖釋迦大尊未成正果之前,都是阿含諾國的王子,享受了一十九年凡俗中的大富貴,方在菩提樹下觀枯榮之像,大徹大悟。
我若是連紅塵都不敢深入,那還談甚超脫。」
這一念頭剛剛升起,張還生便覺的心田像是被一股至純至潔的流水沖刷一般,一下變得通透了許多,一時間竟頗有佛門所謂的『頓悟』之感。
醒悟到自己禪心在無意間開始突破一道大大的關隘,一旦成功,好處可能不會馬上顯現,但對未來修法的增益卻是無窮,他不由心中歡喜的凝神靜氣,閉上雙眼,陷入了靜思之中,
不住過了多久,等張還生把種種掛礙完全參透,感覺念頭通達,重新睜開眼睛,發現車廂中已是全黑。
「已經這樣晚了嗎。」他喜滋滋的喃喃自語著掀開布簾,漫步走下轅車,驚訝的發現一片烏雲下,哈奴曼正化身成身高三丈,四頭八臂魔猿之形,守在車邊。
而森玄機一群人則在不遠處,一片整座城池中最為氣派府邸院落中,點著火把,焦急的觀望著。
訝然之後,心思一動,張還生便猜出發生了什麼,不由笑著朝身邊的哈奴曼道:「猴兒我既然都已經醒了,你還使著神通,嚇唬人做什麼,還不快變回原形。」
話音落地,哈奴曼龐大的身軀頓時像是撒了氣的皮筏子一般縮回了一尺來高,跳到了張還生的肩膀上,吱吱吱亂叫著,手舞足蹈的邀功。
張還生見狀一邊漫步走進了那氣派府邸的院落,一邊隨手敲了一下哈奴曼的腦袋道:「你的心意是好的,卻有些多餘,就別賣乖了。」
說話間,他來到了森玄機幾人身邊,指了指肩膀上的猿猴,歉意的說道:「這是我在島上點化的外道從者,名喚哈奴曼,雖已通靈啟智,卻不似人類般心思靈活。
適才我偶觸靈機,進入了無知無覺的冥思之境,它見了,怕是自覺起了護駕之心,變化了,不讓汝等靠近,卻是莽撞了。」
「君上收下這樣神通廣大的外道從者,對我整個張邑都是可喜可賀之事,一點誤會,又算得了什麼。」身為假大夫的森玄機聞言微微一笑,拱手施禮道:「還請您堂中上座,讓吾等將這幾日的政事稟告一番。」
如果是早些時候聽聞此言,張還生只怕已經說著,「不過三千餘人的小邑,又有什麼政事可以稟告,你等商議著處置就是了。」之類的話,加以推脫。
可此時,他經過一番開悟、靜思,已經下了以滾滾紅塵,洗鍊心神的決定,便笑著點點頭道:「既如此那我們便進堂中議政吧。」,漫步走進了政廳大堂之中。
孤島之上又是根基初創,雖然已經竭力想要裝點的氣派些,可這廳堂也不過就是比普通民居寬敞、巨大了些;
石頭牆壁上雕刻了幾道玄奧的花紋;
用來照明的塘火燒的是沒有煙塵的木炭而已。
張還生乃是城邑之主,大夫之尊,自然首先在大堂中央北背朝南的尊位盤腿坐下。
接著身為假大夫兼著吏、禮兩所管事的森玄機,也跪坐在了他下方左手邊,樹筋編製成的蒲墊上。
之後在森玄機對面跪坐下來的則是此前為權國邊軍校尉,現在擔任著張邑兵所管事的周摩珂。
周摩珂下首乃是曾經用花名在海上販賣人口,被張還生折服,饒過一命后,如今用了真名李水淼出任張邑刑所管事的鑽海鱷。
李水淼的對面坐的是個周身筋肉紮實的壯漢,原是權國邊軍里的匠作都管,現在則為張邑工所管事,名為都金石。
立制之前張還生還覺得,不過三千人的小小城邑,還非要建什麼兵所、禮所實在可笑,全靠森玄機的一再勸說,「再小的城池也許立制完備,秩序才得順暢,人心才得安穩。
我們城邑人少,兵所便只選十人,甚或五人作為兵卒,禮所就由我來兼任主事,其餘一名吏員都不遴選就是。」,才改變了主意。
可此時心理起了變化,再看政廳只有寥寥幾人,他卻又覺得不滿足了起來,皺皺眉頭想了想道:「森公,我等於此孤島中立城求生,最重要的便是吃食,因此個農牧之事乃是重中之重。
我看政廳中應該再成立個農所才對,你以為呢?」
「君上所言甚是,」森玄機聞言慢條斯理的說道:「不過就是因為農事乃是我人族立業之本,成事之基,所以於一國朝廷,周全農事乃是人王地主之責,於一地官府則是…」
「我知曉了,你的意思是說,這農耕、畜牧之時都是應該有我親自管著是嗎?」張還生恍然大悟的插嘴道。
「正是如此。」森玄機施施然的拱手說道。
他出身的權國實施的乃是古禮,臣子與君主之間議政講究坐而論道,以理勝人,所以和張還生定下主、從之位后,反而變得從容以來,一副古國賢臣,不卑不亢的模樣。
望著森玄機的雍容氣度,張還生卻搖搖頭道:「森公,我雖然不太懂的牧民、執政之道,卻知道很多事情都必須內行之人才能做好。
你之前讓當過邊軍校尉,擅長兵事的摩珂做兵所主事;讓出身匠人世家的金石做工所主事,顯得多麼賢明又因材施用。
可此時呢,卻讓我這個修士去與民勸耕,這不是先賢后愚,腦筋錯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