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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聽春雨

  鎮日,小棠推窗望去,看著窗外桃花灼灼,花瓣紛揚,知遲映月是個愛熱鬧的人,不由說道:「遲娘子,聽聞包家山今個兒花開的可漂亮了,小娘子可想前去看看?」

  遲映月兩眼興奮的透著光芒。

  事不宜遲,簡單梳妝打扮后,院外停了一頂轎子,小棠為她掀簾,遲映月坐在裡面,小棠靠她而坐。

  轎子緩緩而行,遲映月顯的很興奮。

  以前總被遲寇禁足,嫌她總是毛毛躁躁,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她在府上都快憋壞了,許是這幾天來,遲寇沒在限制她的自由,但特囑了酉時就要回來。

  所以趁此機會,她定要好好遊玩一場。而小棠也在路上跟她說了一些好玩的東西,引得她更是激動連連。

  許是說個不停,頓時口乾舌燥起來,撩起簾幕一角,見剛好路過一茶肆,飲茶自唐代始,宋代更為普遍。宋人制茶分散茶和片茶,將茶蒸熟焙乾即成散茶,片茶又稱餅茶或團茶,將蒸熟茶葉碾磨成粉,放入茶模內壓製成形。聽聞這茶肆在這一代也頗有盛名,不僅如此,這茶肆也是達館貴人品茶論戲的好去處,到了開戲的點兒,那更是滿堂而坐。即使沒位置,也不妨礙這些貴人看戲的興緻。

  如此熱鬧,遲映月更要體味一把。

  遲映月她們要了三樓的雅間,站起打開窗正對著戲台,台上的青衣將水袖輕拋,低吟婉轉地吟唱。

  其唱詞如下: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台上的人唱的可謂跌宕起伏,彷彿跟著她,歷經了詞里千轉百回、物事人非的一生。

  但遲映月也無仔細聆聽,她倒看著樓下坐著幾個身穿白色襕衫的公子正興緻勃勃討論事兒來,這種地方,大到王侯將相發生了什麼,小到哪家又出了雞零狗碎事,都是平民百姓茶餘飯後討論的焦點。

  一個青袍公子道:「唉,你們知道嗎?周家二公子前些日子官家不是給他賜婚了嘛?聽說那姑娘,有人揭露她頸下有朵桃花狀的胎記,那胎記上竟刻了一個字。」

  有人好奇:「什麼字?」

  「一個金字,我聽聞只有金國人才會在胎記上刻字,莫非這女子是金國人?」

  這青袍公子聲音不大不小,遲映月也剛好聽到了,突然聽到這消息后,不由的震驚了一下。

  只見,黑袍公子放低了聲音,微微探頭道:「不僅如此,這官府的人還看到周相公嫡妻林氏一頭閃耀的點翠首飾,官家於今六月,下詔「禁鋪翠」這禁令率先施行於宮廷,以帶動民間風氣;從嚴要求貴族之家,從寬要求一般平民。而周家身為貴族之家,竟敢以下犯上,實在恣意妄為。聽說周家的人統統被拉進官府審訊至今都未歸。」

  黑袍公子聲音更小了,「我猜測是不是官家提前知道,故意施計想給周家一個警示,先假意賜婚,實則想給周家一個重擊。且不說點翠首飾一事,尤其現在金國人就是個避忌啊,這金國人陰險狡詐,不知從何進來讓他們一夜南侵,官家聽聞當場震怒。如今這周家又和金國的人有所牽連,這恐怕……」

  青袍公子大膽道:「這念來說去,當年周家可是四大盛門裡沒有半點支持過官家奪皇位的家族,官家如果借勢發作,也在所難免。」

  「周世安也是掌握兵權的禁軍將領,對皇權也是一大威脅,官家肯定忌憚周家罷。」

  「就如同當年太上皇對蕭家一樣,當年蕭相公蕭炎抗金時擁兵不救、放棄陣地等許多「罪名」而被押入獄,此後一些朝廷大臣又發現蕭炎大兒子蕭平曾寫信給林成,欲與之共同發動兵變。」

  「嘉定七年八月初,十月蕭平也被捕。而後,蕭平在監獄里飽受折磨拒不認罪,後來還慘死獄中,這事還對外稱蕭平是畏罪自殺。」青袍公子越說越小聲,「而蕭炎在另一間監獄里,聽了一個來探監的人的話后,蕭炎最後含淚簽字畫押,承認了其謀反的罪名。」

  「蕭家餘下的人被株連紛紛都砍頭示眾,蕭家一夜慘遭滅頂之災,好好四個盛門之一的蕭家就這樣倒台了。」

  這時,綠袍公子小聲道:「可別再說了。」

  他們最後壓低聲音討論,遲映月也沒聽清了,於是覺得無趣,便坐了下來,小棠給她倒了杯剛沏好的茶,笑道:「小娘子,你先嘗嘗,看好不好喝?」

  遲映月拿起杯中茶,慢嗅茶香,輕輕啜飲了一口,略一停舌,咽下后齒喉回甘,微微合目細品,果然茶香味更濃。

  「公子,我先上去看看。」遲映月忽聽到熟悉之音,這不就是段九的聲音?還有他在喊公子?也就是說公子也在?

  她立即奔到窗邊一看,一身白色袍子的懷瑾公子,旁還站著一身紅衣的公子。

  懷瑾依舊雲淡風輕的神情,眼底隱隱的笑意,卻透著一股難以捉摸的幽深。

  遲映月心猛然狂跳,她想都沒想,直接跟小棠說了聲「我先下去」便疾奔下樓。

  「懷瑾公子。」遲映月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

  這時,懷瑾原本與紅衣公子緩步上另一個閣樓,聽到遲映月的聲音,他腳步一頓,回頭朝她溫和一笑,「這位小娘子,有什麼事?」

  小棠也追隨而來,遲映月看著公子喊她小娘子,她以為公子不記得她了。

  事實上,她曾與他見過一面。那日,臨安江畔雨落,她誤入畫船避雨,畫船里飄來一陣琴聲,曲調很熟悉,是姜夔的《揚州慢·淮左名都》。

  船艙用竹簾隔開,微弱光線下,一位白衣公子若隱若現。

  但見竹簾與他的衣袖輕輕飄浮,他端坐在琴邊,雙手輕撫琴弦,清風微微吹過臉頰,一頭烏髮被風吹起,有几絲零散地覆在白皙如玉的面頰上,美妙如仙,堪比畫中人。

  他輕輕撥弄一下,一聲清脆的聲音縈繞在耳畔,與這輕靈的雨天交相呼應。

  遲映月兩眼盯著竹簾,不由的咽了下唾沫,狀似勾魂移步而入,她想,如此曲調,又有如此「美」色,倘若有美酒,豈不更樂哉?

  琴聲再次響起。這次的曲子跟前面截然不同,節奏極快,時而如玉瓶碎地,時而如萬馬行軍,時而又像一腔熱血壯士斷腕。

  恍似見來者,那白衣公子活像小鹿受驚般,弦斷曲未終,發覺失了禮,遂整理好自己的儀態,抬頭來朝她微微一笑,他笑的風度翩翩,彷彿這世間美好的事物都不及他一分,「是池家小娘子?」他說話的聲音如夏日般熱烈的呼喚,融化了整個冬天的冰涼,尾聲婉轉悠長,像綿綿不斷的細絲在耳際繚繞。

  只是不知道他記得否?罷了,罷了,遲映月揮散心中莫名的失落,心道,映月啊,映月,公子一時不記得你沒事,又沒權利要求人家非得記得你呀。

  懷瑾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掃了一下,有些遲疑:「是遲家的小娘子?」

  遲映月頓時雀躍了起來,點頭如搗蒜:「原來公子記得我呀。」說罷,小臉竟緋紅了起來。

  懷瑾笑如朗月,「小娘子容貌清雅脫俗,氣質又與眾不同,即便在人群中不說話也特別顯眼。」

  那紅衣公子的視線在二人身上一掃,漸漸露出一抹譏諷的笑,連帶他的語調也輕蔑了起來,

  「懷瑾公子可真是有艷福,到哪裡都有小娘子上門找。」

  聽到這話似是嘲諷,遲映月氣的差點跳了起來,指著那紅衣公子道:「喂,你這人怎麼說話陰陽怪氣的?生而為人,勸你善良。」

  真是的,這人明明生的俊美,尤其是雙唇,幾乎像塗了胭脂般紅潤。但他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看起來既聰明又驕傲。

  如果說懷瑾公子有仙氣,那這紅衣公子就有一種魅惑的妖氣。

  可這一刻,總覺得他非常的討厭。相較下,還是公子會說話。

  「難道不是?」紅衣公子只是好奇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小心引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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