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能瞞就瞞
紀尚書知道紀致誠是存了外放的心的,正好趕上這麼個機會,家裡商議之後,給他謀了個位置。
敘州府同知。
這對一個初出茅廬、只在翰林院當了一年文書的年輕人而言,起點不可謂不高。
一則出身上佔了優,有個當禮部尚書的祖父,官場上開道比窮書生容易;
二來,敘州是喬靖活著時最後的地盤,雖收復回來,其中亦有錯綜關係,是個燙手山芋,不是誰都願意接手,也不是誰接過去了就能抗住壓力做好的,紀致誠不用顧忌那些,他有背景,地頭蛇想拿捏他,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在紀尚書手裡走上幾招。
當然,紀尚書也給孫兒的前程上了道保障,敘州府知府是他的學生,四十齣頭,不止有官場經驗,也知道如何指點、引導手下的人。
把紀致誠交給這位學生來教導,紀尚書很是放心。
唯一叫家裡擔憂的是哥兒還小,跟著父母往蜀地去,長途跋涉的,很是辛苦。
不止紀家捨不得孩子受苦,徐家也捨不得,可做長輩的,哪個不知道紀致誠對徐令意的心,做不出叫他們夫妻分割兩地的事兒,只在調令下來之後,讓他們一家三口早早出發,多帶些人手,路上慢慢走,不要緊趕慢趕的。
紀尚書府中,紀致誠與徐令意的院子里,累著好幾個大箱,丫鬟婆子們做事忙中不亂。
魏氏今兒過來送女兒外孫,雖是喜事,但到底要分隔兩地,往後兩三年也見不著一回,只能靠傳信了,她紅著眼掉眼淚。
徐令意明白魏氏心情,也知道母親在自己跟前就是個絮絮叨叨的性子,就還和從前在閨中時一般,自己做手上的事兒,不出言打斷魏氏說話,左耳進、右耳出的,母女兩人能這麼坐一下午。
氣氛太過熟悉,以至於魏氏一開口就忘了女兒已嫁,這裡也不是徐家,等她看著與自家屋子截然不同的傢具想起來時,已經說了一長串了。
她嘆了口氣,按著帕子道:「你也真是,就不能提醒我兩句?」
「提醒做什麼?」徐令意抬眸看她,「您要有好幾年念不著了,我不打斷您。」
魏氏真真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緩了緩,道:「姑爺是新官上任,也沒有長輩在跟前提點,你們遇事記得多商量。
我旁的也不說了,等你們安頓好了,趁著老太爺、老太太身體還不錯,來年這時候,我和你父親盡量去敘州看你們。
總歸家裡生意廣,你伯父、伯娘顧不過來,我也沾一回丈夫和女兒的光,出遠門見識見識。」
徐家兩兄弟,徐硯專心官場,徐馳掌了生意。
楊氏不管是以前發達時,還是後來沉寂了,都不愛來插手商場之事,只是掌著中饋,平日大項出入看兩眼、大體有數罷了。
在這一點上,她們兩妯娌還是挺默契的。
徐令意聞言也笑了,道:「那我等您和父親過來。」
正說著,婆子通傳說顧雲錦來了,兩人趕緊把人請了進來。
問了安,魏氏琢磨著她們小姐妹有話要講,主動提出去抱哥兒,先一步出去了。
顧雲錦抿了口茶,左右看了兩眼。
徐令意乾脆把餘下收拾東西的人也都打發出去了,道:「是不是有要緊事兒要提醒我?」
顧雲錦輕聲道:「先前忙著打仗,蜀地裡頭沒有清算乾淨,主要是金銀上的。
你也知道,蜀地那些世家大族,在本地耕耘了很多年,底子十分深厚,雖說是支援喬靖拿出來了不少,但不見得動了根本。
尤其是後期,喬靖缺的是糧草,他們光是有銀錢都換不了糧,那些元寶應當都還留著。
此番官員入蜀,都是外鄉人,對當地狀況不甚了解。
我看小公爺信上的意思,王琅知蜀地狀況,對各處摸得也清,後續他會往蜀地去,負責清算事務。」
「你是怕我們因王琅會心生芥蒂?」徐令意挑了挑眉,笑著道,「公是公、私是私,不會混在一起的,何況,便是論私,原也沒有什麼齟齬,都是為朝廷辦事,自當齊心協力,不會互扯後腿的。」
顧雲錦擔心的並非是這幾人之前的關係,但聽徐令意這麼解釋,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知道姐夫是個敞亮人,姐姐也不是個小氣鬼,」顧雲錦接了徐令意的眼刀子,又笑了一通,這才正色著靠近了些,與她附耳道,「我悄悄與你說,其實是另一個意思,清算歸清算,往上報的時候,能瞞就瞞。」
徐令意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
「也是小公爺還未回京,原本這事兒該由他跟紀尚書開口,再請尚書大人轉告姐夫的,可這不是趕不上了嘛,」顧雲錦說得非常輕,「這些都是朝廷重建蜀地、南陵的資金,無論是支援當地農家商戶,還是整頓軍務,都離不了銀錢。
可京中不太平,靜陽宮一夜之間倒了,三殿下禁足,他不可能沒有為虞氏報仇的心,太子之爭又沒有落幕,最後鹿死誰手,還說不準的。
這些銀子若是如數收入國庫,最終也就是跟著動蕩一番。
不止是對姐夫,但凡能說上話的入蜀官員,都會示意幾句。」
徐令意深吸了一口氣,京中局勢遠比看起來的緊張。
雖然紀尚書沒有跟他們解釋過,但徐令意和紀致誠私底下交流過,說這可能也是祖父積極讓他們外放、還一放就是敘州這麼遠的地方的一個原因。
紀致誠想外放不假,但也挂念長輩家人,可紀尚書這麼做,必然有他布局的想法,他們做晚輩的,認真去做就是了。
顧雲錦又道;「我再與你交個底,你讓姐夫和尚書大人說一聲。比起皇子相爭,小公爺更擔心聖上真的一意孤行,把銀錢用去興建養心宮。」
「虞氏都不在了!」徐令意低呼。
「真想建,還缺由頭?」顧雲錦道,「不為虞氏,可以為皇太后安康祈福。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國庫沒有銀錢也就罷了,一旦有資金入庫,聖上開口堅持要建,這不是逼著臣子們金鑾殿上死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