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還有誰
之後兩天,船上的孫璧再沒有出艙室的機會,三司的人各個黑著臉,畢竟他們在南陵失了太多的同僚。
孫璧也無所謂,總歸飯照給,驅寒的炭火也沒斷,對方已然是「盡心」了。
船舶日夜皆行。
深夜時,孫璧熟睡中被一聲巨響驚醒,船舶劇烈地晃了晃,他緊緊抓了床沿,才沒有被晃到地上。
他有些晃神,直到艙室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他因睡夢與意外而造成的迷茫才一點點清明起來。
坐在床板上,孫璧抹了一把臉。
這層艙室在吃水線以下,沒有窗戶,出入只一扇門。
未免意外,三司雖沒有安排人一直守著門,卻是上了一道鎖。
外頭的動靜越來越大,兵器碰撞聲明顯,孫璧靠著門板聽了一會兒,又坐了回去。
下一瞬,鎖斷了,門板被推開,外頭擠進來兩個黑衣人,與他們一道湧進來的,是濃郁的血腥味。
那兩人匆忙行了禮,道:「郡王,我們來遲了,您趕緊跟我們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孫璧聽完,一動也沒有動。
那兩人又道:「是總督大人讓我們來的!」
孫璧卻笑了笑。
半夜劫船,是救援,還是以救援名義來截殺?
孫璧不知道董之望的下落,但很清楚,董之望斷斷不會來救他。
南陵兵敗,他們再無兵,也再無人,董之望自身難保,便是救到了孫璧,兩尊泥菩薩能一塊過江去?
孫璧更清楚,有人不希望他活著進京城,想要他的命,又想把罪名推到董之望身上。
哪有這樣的好事呢?
孫璧站起身,佯裝相信,走到門邊,猛得蹲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鎖,重重砸向了其中一人的後腦勺。
出其不意,收效卻不足,對方顯然是功夫不錯,避開了他的襲擊。
另一人,反手敲在孫璧的后脖頸。
昏過去之前,孫璧想,三司怕出意外,愣是沒有給他一樣趁手的利器,若不然,他何至於去撿個破鎖。
黑衣人架著孫璧離開,幾艘舢板靠在船下,他們有備而來,有劫人的,有駕舢板的,也有死士,不斷阻攔著三司和船員。
卞大人躲在暗處,瑟瑟發抖,他就弄不懂了,怎麼次次都是他碰上這些事兒!
前兩回僥倖活命,這一次,這群黑衣人擺明了是想把大船弄沉,卞大人是個旱鴨子,頗為絕望。
他眼睜睜看著昏迷的孫璧被送去舢板上,要是衝出去舍了命就留下孫璧,他也就沖了,可他真就無能為力。
舢板離了大船,往黑漆漆的對岸去。
卞大人沒忍住,撲到船舷旁往那處看,卻見到水面上又駛來了幾艘舢板。
破水而行,速度極快,沖著大船來了,行得近了,卞大人才看清來人裝扮,打頭那人,他認得呀!
都說事不過三,但連救他三回的人來了!
卞大人再不管躲避黑衣人,他沖著水面大喊:「袁二!郡王被劫,就在往對岸去的那舢板上!」
黑漆漆的,袁二沒有看見卞大人的臉,卻認出了他的聲音,當即讓人調轉頭去追。
他帶來的人多,一些上船救援三司,另幾艘迅速追趕,把正在逃離的那一艘越圍越緊。
黑衣人顯然沒有料到追兵這麼快就出現了,沿水而下,他們的速度並不佔優,不用多久就會被追上,若是登岸,帶著昏迷不醒的孫璧,即便備好了車馬,也未必能逃脫。
他們要殺孫璧,能嫁禍董之望更好,若不能成,起碼不能讓孫璧活。
一人心一橫,拔刀要對孫璧下手,卻沒料到,舢板翻了。
袁二想到對方會狗急跳牆,早就定好了計劃,民間所用的舢板體量輕、載重小,繩索飛爪,一旦被扣住,極容易傾覆。
蔣慕淵讓他安排好孫璧進京,他就靠著去歲催漕時在這漕運口子上打出的名號,請沿岸的三教九流出把力。
船舶行到哪兒,袁二就走到哪兒,他借的這些人手,別的本事不一定出色,水上做事的能力卻是一等一的。
論速度、論出手,武藝再高強的人,在水面上,也比不了這些從小到大都和水打交道的人。
縮短至足夠的距離,黑衣人的舢板頃刻間就被掀了。
又是幾聲水響,高手紛紛入水,入魚一般,在黑衣人游水的過程中,把孫璧拖了回來。
一場亂戰,終收了場。
孫璧昏迷中嗆了水,救回船上後生命無憂。
此處府衙得了信,匆忙趕來,幫著三司清點狀況,聽聞是董之望劫船,跳腳大罵。
卞大人嘴上應付了,心裡不屑極了——若是董之望乾的,哪裡需要把孫璧打暈?
可眼下不是和府衙爭論的時候,儘快趕到京城才最要緊。
孫璧睜開眼時,他們已經換了新船,重新出發。
卞大人過來看他,道:「我以為郡王爺會藉機逃脫。」
孫璧睨了他一眼:「你屬泥鰍,本王卻不是,沒那個本事,不做無謂之爭。」
卞大人嘿嘿笑了:「謝郡王爺誇獎。」
這番對話后,孫璧又被關了起來,除了送吃送葯的人,無人再來。
門板一直鎖著,可事實上,孫璧並不想逃。
逃了又能如何?隱姓埋名嗎?
他不可能去投靠喬靖,喬靖野心大,已經舉了反旗,想取孫家而代之,孫璧的身份對喬靖毫無用處。
孫璧更不可能去投奔外族,無論是東異、北狄,亦或是其他,那些異族人不配染指江山。
既然已經沒有了退路,孫璧就要往前走,走到京城去。
死路一條,也要死得有些意思。
另一廂,路遇截殺的摺子進了御書房,聖上揚手就砸了一塊硯台。
他想過讓孫璧死在半途上,但撤南陵王廟享的事兒擱住了,蔣慕淵的話也說服了他,聖上就按住了心思,沒有派人動手。
卻不曾想,還有人那麼大膽,要孫璧去死!
那個人是誰?
是董之望嗎?孫璧知道太多事,董之望要殺人滅口,聽起來有些道理,卻又沒有道理。
董之望自身難保,哪裡有能耐來動孫璧?救也好、殺也好,他沒有那個工夫!
餘下的,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