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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章 秋雨

  顧雲熙在京中生活的時間不長,亦不曾與宮中人往來,他對幾位皇子的印象大部分都來自於市井傳言。


  而傳言,並不等於一切。


  他家兩個妹妹與蔣慕淵都認為孫睿不行,那必然是有他們的理由,且蔣慕淵這麼個身份,與聖上、皇子們打交道打得多,感受必然更深。


  顧雲熙好奇心重,卻不至於追著蔣慕淵問理由。


  事關立場,蔣慕淵說到這個份上了,能講的肯定不會保留,不能說的,問了也白問。


  顧雲熙沉思了一陣,末了道:「可太師府不是由雲思說了算的。」


  蔣家有族親,上頭還有寧國公,但最後如何做,蔣慕淵是能說得上話的。


  族親仰仗國公府,國公爺又只有這麼個兒子,往後家業全是蔣慕淵的,父子兩人商議事情很是方便。


  可太師府不一樣,做主的是傅太師,顧雲思是孫女也就罷了,卻是個孫媳婦。


  關乎整個傅家前程的事兒,她哪能輕易左右。


  蔣慕淵道:「傅太師先前幾次催聖上立太子,聖上遲遲沒有答應,甚至搪塞,我想,傅太師心裡應當也有計較。他年紀雖大了,但絕不糊塗。」


  顧雲熙微微頷首。


  顧雲騫頗為敏銳,直言道:「不答應、甚至搪塞……聖上不想立三殿下,甚至清楚他心中所屬根本不能叫三公點頭?」


  顧雲熙輕輕拍了拍顧雲騫的肩膀,他其實也聽出來了,但既然想好了不追問,也就忍住了。


  偏顧雲騫是個耿的。


  蔣慕淵笑了笑,沒有點破孫禛的名字。


  顧家兄弟交換了個眼神,聖上的心到底偏去哪兒了……


  蔣慕淵又交代了些軍務上的事情,便送顧家兄弟去安置。


  在人前,剛剛的話題自是一個字都不再提了。


  顧雲熙和顧雲騫也明白,蔣慕淵提前與他們說,是怕自家人立場不一,鎮北將軍府若因為傳言里孫睿在皇子中獨樹一幟而選擇支持,那將來傷筋動骨。


  眼下,蔣慕淵心中並未有合適的人選,事實上,朝中局勢也沒有急切到逼著重臣們立刻站位,那就先走一步看一步,自家人咽在肚子里就好。


  蔣慕淵重新回來的時候,驚雨正等著他。


  他從驚雨手裡接了個細小竹筒,打開取出其中字條,就著蠟燭光看了,而後,點燃燒盡,一併揉了,只餘下些許黑灰。


  這是王琅通過賈大娘送出來的消息。


  喬靖一直在操練水師,王琅上甲板吐了幾天,只看到江面上大小戰船排列,兵士們喊聲衝天,他看了,卻看得不甚明白。


  後來到衙門處理了幾日文書,把與水師有關的內容來回琢磨,總算掌握了數據和初步的概念。


  待他又到了甲板上,比照著記下來的數,這回觀察起來有了方向。


  來來回回的,他基本摸清了蜀地水軍的裝備、配置、人員安排,也清楚喬靖這一次是下定決心要在兩湖咬下一塊大肉來。


  蔣慕淵收到的便是這些數據,只看戰船和兵力數量,喬靖必是來勢洶洶。


  當然,正如他告訴顧家兩位舅哥的一樣,肅寧伯這裡做了兩手準備,防著喬靖聲東擊西。


  喬靖若真的沖霞關來,反倒並不駭人,若如王琅看到的那樣,執意大軍順水而下,那才叫人頭痛。


  蔣慕淵思量了一陣,先交代驚雨安排人手、防著孫璧進京途中出事端,又趕在天亮前召集了兵士,匆匆趕往夷陵。


  他知道,王琅已經盡了一顆暗樁的所有努力了,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加強水路防禦,真等到喬靖出發,王琅便是第一時間送消息來,他們這兒也遲了。


  蜀地的秋雨來了。


  雨勢洶洶,遮天蔽日的,別說是月光被陰雨全部擋了,便是白天,也陰沉極了。


  大雨一連下了幾日,蔣慕淵一直收著後頭的軍報,帶兵前行,心中亦極為擔憂。


  雨勢意味著水勢,兩湖雖未有連綿大雨,但一旦上游漲水,蜀地的戰船順水而下,會越發難以抵擋。


  上游的狀況迅速地被傳到了下游。


  夷陵城由肅寧伯麾下得力幹將曲甫坐鎮,他是程家的族女婿,算算輩分,肅寧伯還要叫他聲「姐夫」


  曲甫站在堤壩上,看著面前奔涌的江水,面色沉沉。


  肅寧伯已經知會他了,蜀地極有可能會再次順水進攻,且這一次由喬靖親自領兵,顯然是想在水師上決一死戰。


  南陵調出來的兵士已經抵達夷陵,添上寧小公爺帶著趕來支援的那批精兵,單論人數,倒也不是不能一戰,可水軍打仗,比的從不單單是人數。


  曲甫當年跟著肅寧伯打過東異,好歹擺脫了旱鴨子之流,可底下將士們的狀況他一清二楚,戰場上真正能發揮作用的只有江南調來的水師。


  戰船、人力皆比不上蜀地,前兩次是僥倖防住了,這一回……


  搏命吧!

  說回來,哪一次不是在搏命。


  曲甫背著手,沿著堤壩前行,抬頭看到了不遠處隨軍操練的段保戚,他不由緊了緊眉頭。


  程晉之已經失蹤了,至今無音訊,他們老程家自己能忍住,可段保戚是成國公府的世子爺,這位若真有個閃失,老公爺那兒能不能扛得住?

  曲甫把段保戚叫到跟前,下意識地想把他調往後方,避開將要到來的惡戰,可話到了嘴邊,看著段保戚額頭上橫著的刀傷,他又說不出來了。


  刀傷是前回一刀砍殺對方副將頭顱時所傷,曲甫還記得段保戚滿面鮮血提著敵將首級的樣子,這一位也是一點兒不怕死的,他又怎麼能攔著段保戚去拼殺呢?


  成國公上過戰場,也是一刀一刀拼下來的,從不曾縮在人後撿功勞,他能把兒子送上戰場,肯定也有決心。


  曲甫深吸了一口氣,再出口時已經改了口風:「這仗難打,但一定要守住,我們這樣有品階、有身份的人都退了,底下就更難守了,要叫所有人都看看,能受朝廷封授爵位的,沒有一家是軟柿子!」


  段保戚揚了揚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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