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自豪多過遺憾
大笑著歡呼著,可笑著笑著,也有人捂著臉哭出了聲。
大起大落之中,情緒分外容易感染人,剛剛還笑容滿面的將士,不由地也低落了下來。
戰事,不可能沒有犧牲。
作為領兵的將領,能做的是推算最優勢的戰術和策略,把戰損降到最低,可無論有多麼的周密,戰損也不會為零。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從北地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強者,在出發之前,所有人都做好了有可能回不了的準備。
怕死?怕死就不會義無反顧地加入奇襲之中。
而現在,他們回來了,但他們也有戰友,醒不過來了。
有一些人的遺體被兵士們帶了回來,還有一些來不及收殮的,就這麼長眠在了北狄。
昨日還在說笑,今日就已經……
顧雲宴深吸了一口氣,他當然也難過,沒有人會對生死無動於衷,他拍了拍泣不成聲的一個年輕參將的肩膀,道:「如果戰死的是你,你最後會想些什麼?」
參將愣了愣,眼淚還在往下落,話語已經衝口而出:「死前再帶上兩個狄人蠻子!黃泉路上,我還能一打五!」
一句話,逗得邊上所有人又哭又笑。
顧雲宴也笑了,道:「所有沒有回來的兄弟,他們戰死前想的一定和你是一樣的。」
這就是打仗,能打下這麼一場大勝,即便犧牲,自豪也多過遺憾。
蔣慕淵也笑,道:「收起眼淚吧,北地的鄉親們在等我們回去,我們哭喪著臉,哪裡像打了勝仗?」
穿過了密道,重新踏上北境土地時,日頭當空。
北地城上,駱參將背手站著,等候前方的消息。
他的身邊,驛官也翹首企盼著,心急如焚。
驛官是昨日抵達北地城的,聖上的傳召從京里快馬加鞭送出來,催著蔣慕淵趕緊回京。
事關兩位皇子,事關南陵的安危,誰敢怠慢?
驛官趕了一路,哪知道蔣慕淵根本不在北地城中。
聽駱參將說蔣慕淵出兵打北狄去了,驛官只覺得眼前一黑,這會兒是打北狄的時候?明明是打孫璧更要緊。
但小公爺做的也沒有錯,畢竟,北地這兒還不知道南陵的事情呢。
純粹就是不湊巧罷了。
其實運氣還算不錯,只等了一日,蔣慕淵帶兵回到了北地。
入城之時,留在北地的將士、百姓紛紛涌過來,一臉期盼地看著他們,待聽聞此戰大捷、連斬安蘇汗三個兒子、燒毀三座營帳之後,整座北地城也陷入了狂喜和大悲之中。
他們都經歷過去歲城破的痛苦,如今的大勝,不能抹去當時的悲傷,但也是一份藉慰,更是一份鼓舞。
駱參將長鬆了一口氣,交代傳令兵道:「快回裕門關報與向將軍,我們贏了!」
蔣慕淵靜靜看了會兒熱鬧的百姓,而後轉頭看向了驛官。
驛官把聖上的旨意交到了他手中。
南陵的變故,蔣慕淵先前已經收到消息了,但此時他的臉上還是露出了訝異的神情:「南陵郡王造反?兩位殿下不知所蹤?現在有消息了嗎?」
驛官一路北上,南邊即便有新消息傳到京中,也傳不到他這兒,他只能搖頭。
蔣慕淵按了按眉心,道:「我即刻返京。」
南邊的事兒,之前蔣慕淵也與顧家兄弟們交過底。
顧雲熙見蔣慕淵收拾行李,低聲道:「這麼匆忙?」
蔣慕淵道:「路上還要些日子,也不知道回到京中,南邊會是什麼樣一個狀況。」
顧雲騫低低罵道:「讓那個三皇子死在南陵吧!如果不是他……」
這話只說了半段,後半截,自家人都心知肚明,且也不適合說出口。
蔣慕淵手上不停,道:「他可沒那麼容易死。」
從一開始,孫睿就盯著南陵的狀況,截殺老郭婆、帶著孫禛去南陵,這都是孫睿自己弄出來的事情,孫璧的一些問題,想來也是在孫睿的掌握之中的。
有心算無心,孫睿逼反孫璧,也一定設想了幾種脫身的法子,不會讓自己落在孫璧手裡。
反倒是孫璧,他是被動的一方,僅仗著地利控制了南陵罷了。
顧雲宴拍了拍顧雲騫的肩膀,以示安慰,又問蔣慕淵道:「朝廷現在是用人之際,我們是不是也要回京?」
蔣慕淵想了想,道:「南陵大戰將始,也不知道會打幾年,未免後顧之憂,聖上必定會先把北地守將給定下來,此番得如此勝果,將軍印十之八九會在顧家手中。
北地重建離不開人,一旦接下將軍印,你們按部就班在北地更妥當。
倒是六舅哥,前方現今領軍的是余將軍,你本就是他麾下將士,先前只是抽調到了北境,此刻回去倒也合適。」
顧雲齊受余將軍照顧頗多,聞言自是應下,轉身也收拾行囊去了。
其他人也不添亂,各自散了。
顧雲宴、顧雲熙他們有母親妻兒在京中,抓緊時間寫了家書,讓顧雲齊捎回去。
顧雲齊把家書塞進了包裹里,抬起頭眺望著城牆上的大旗,道:「過幾日大祭,替我們四房多磕幾個頭。」
大勝之後,必定會有大祭,告慰親人們的在天之靈。
蔣慕淵和顧雲齊是在北地百姓的歡呼中離開的,而此時的京城,氣氛陰沉,就像是一直等不到雷雨的夏天傍晚,悶得人根本喘不過氣來。
孫祈和孫宣私底下為太子之位爭得再凶,這個當口上,誰也不敢去順德帝跟前觸霉頭,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野心,被聖上蓋上一個「急不可耐」的章,那可不是好事。
這兩兄弟都盼著孫睿回不來,可南陵那兒遲遲沒有孫睿和孫禛的消息,也叫他們心裡直泛嘀咕。
他們有沒有落在孫璧的手中?
若孫璧握著這麼兩個人質,為何不與朝廷討價還價?
或者說,文英殿里對南陵的消息掌握得太少了。
孫璧為什麼造反,他手裡有多少兵,如何分佈、如何駐紮、糧草儲備如何,南陵官場誰是堅定不移地支持孫璧,誰堅決不降,誰又在虛以委蛇,沒人知道。
兩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