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北風呼嘯,吹得緊閉的窗戶也咚咚作響,動靜大的彷彿要把整間屋子都掀翻一般。
可這樣的狂風,比不上屋裡的驚濤駭浪。
房門緊緊閉著,除了被安排去看顧孩子念夏,薛平、施媽媽、龐娘子與卓榮家的守在屋子左右,以防萬一。
雖然,這等狂風之中,哪怕屋裡人高聲爭吵,外頭都不一定能聽清楚。
顧雲熙和顧雲齊被喚了來,進屋子時,正好聽見顧雲騫說的「通敵」二字,驚得險些一個踉蹌。
「大哥,這話不能胡說的,」顧雲熙快步上前,幾乎是湊到了顧雲宴的眼前,「別說什麼掉腦袋不掉腦袋的,這是給我們列祖列宗潑髒水!」
顧雲宴抬起雙手,按在了顧雲熙的肩膀上:「你不是一直都心存疑惑嗎?
你想知道母親和我有什麼事瞞著你,想知道為何雲思請求了、母親就答應長房進京,想知道為何祖母會毫無挽留地讓我們走、一如當年讓四房入京一般。
雲熙,這就是答案。」
顧雲熙的眼睛徒然瞪大,他當然質疑過那些,直到這一刻之前,他依舊不知道緣由,可顧雲宴給他的答案太過驚心,讓他想質疑、想反駁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而顧雲齊與顧雲錦亦是驚訝。
有蔣慕淵那夜的猜測做鋪墊,顧雲錦對有人通敵並不是那麼的毫無準備,她只是沒有想到,這與幾年前四房進京也會有聯繫。
顧雲宴搬過椅子坐下,抹了一把臉,道:「這要從順德十四年秋天、四叔父受傷說起。」
顧雲錦擰眉。
那年秋天,是她的父親顧致渝最後一次征戰。
狄人犯境,一夜之間奇襲至山口關,山口關是要地,一旦失守,關口下的鶴城就是狄人的囊中之物。
一如今年戰局,狄人打下山口關后,就能駐軍鶴城了。
而順德十四年,山口關之戰很是慘烈。
顧致渝作為先鋒,領兵馳援山口關,最終打退了狄人,但自己墜馬受了重傷,若不是卓榮冒死把他從戰場上背回來,只怕當時就馬革裹屍了。
「四叔父回北地之後,曾告訴祖父、祖母,將軍府內有人通敵。」顧雲宴道。
作為顧家將領,又常年與狄人打交道,顧家人多少都會些狄語,而顧致渝在語言上頗有天分,他的狄語學得很不錯。
當時,他們殺得狄人節節後退,顧致渝又是個敢與沖在最前面的,他聽到了狄人將領在指揮撤軍時從嘴裡衝出來的罵罵咧咧的話,那幾句罵語,就是在罵內應給與的幫助不夠多。
「只靠那些罵語,並不能確定內應到底是誰,祖父讓四叔父不要聲張,由他暗中調查,免得打草驚蛇,」顧雲宴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順德十五年開春,祖父戰死,不久之後,四叔父病故。」
顧雲齊蹭的站起身,剛要開口,手腕就被顧雲錦死死抓住了。
顧雲錦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沒有那麼抖,一個字一個字道:「難道祖父和我父親是……」
「不是,」顧雲宴打斷了顧雲錦的話,安慰道,「不是,祖父戰死堂堂正正,四叔父的死因也毫無疑點。」
顧雲錦咬了咬下唇,按說這答案該叫她鬆一口氣,可一時之間實在五味雜陳。
「祖父活著的時候,並未查出來通敵之人,」顧雲宴嘆氣,看著顧雲錦和顧雲齊,道,「因此,祖母與四嬸娘談了一次,讓你們回京城。」
作為守軍家眷,沒有個說得通的由頭,一般都是留在駐守地的。
內應的身份無法查明,誰也不知道他之後會做什麼、又是在何時動手,一切都是未知。
以及,內應是否存在,是不是狄人故意使出的挑撥離間之計,這些都無法斷言。
田老太太深思熟慮之後,最終決定能保一房是一房。
四房只余顧雲齊一個男丁,顧雲錦又是年幼,若留在北地,一旦北地陷入困局,四房只怕兇險萬分,那就由徐氏藉此機會帶回京城去,總歸能留一支血脈。
若是挑撥離間之計,顧家沒有內憂,那自然最好。
四房在京中總歸是能安心生活,顧雲齊是男兒,要歷練也不是非在北地不可,其他軍中亦可往,而顧雲錦過幾年要嫁出去,嫁在京中也是不錯的選擇。
最誅心的想法,是顧致渝賊喊抓賊,只是人已經不在了,遺孀與子女皆不知情,不會掀起風浪,離開北地亦好。
不管如何,哪怕北地廝殺,四房都能活著。
顧雲宴繼續道:「最初兩年,祖母一直相信是挑撥離間的可能性最大,直到順德十七年,三姑婆過世。」
顧微的死,看起來是意外。
顧微住的院子離將軍府不算遠,這麼多年,她沒有嫁人,膝下無兒無女。
顧雲錦對這位三姑婆印象不深,還是顧雲思與皇太后交談時,她才稍稍回想起那位時不時給孩子們分糖吃的三姑婆。
顧微殺過狄人、武藝出眾,但也受過重傷,後幾年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可她最終的結局是摔到了腦袋過世了。
「三姑婆的死有些蹊蹺,她的死不是意外,也就是那一刻,祖母意識到四叔父留下來的話是對的,府里有人與狄人有往來,他害死了三姑婆,」顧雲宴說得很慢,「彼時我和雲熙跟著父親在裕門關與向大人商議軍務,並不在北地之中,祖母懷疑那內應是二叔父、或是三叔父。」
這等要緊事,不能只靠懷疑,還要鐵證。
哪怕是二選一,也不能胡亂下定論。
田老太太把事情告訴了顧致沅和單氏,讓他們謹慎些、細緻些。
「後來,父親與母親說起這事兒時,意外叫雲思聽去了,雲思一直耿耿於懷,在她與傅家定親之後,她與祖母和母親提出了讓長房入京,」顧雲宴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和祖母說的,祖母答應了,在確定長房搬入京城之後,父親把我叫去,把來龍去脈交代給我。」
顧雲宴說完,重重抹了一把臉。
不管如何,這是他身為長子長孫的責任,是他必須背負在身上,也是他必須在知道那內應是誰之後,告訴弟弟與妹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