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把底掀了
日頭從雲層后露出來,越發曬人了。
素香樓外頭擺了個小桌子,上頭擱著茶碗,小二哥看著,若有路過的行人口乾,便可飲上一碗,不收銅板的。
前幾年就這麼擺著了,因而京城裡走街串巷打聽消息的小販,格外喜歡把訊息傳給素香樓。
用東家的話說,桌碗都是現成的,不過是一些白水,添上一把很普通的茶葉末子,與他不算什麼開銷。
其他茶館酒樓看了,也有不少學的。
因此,京里大熱天渴昏過去人,是極其少的。
一個小個子這會兒正蹲在地上,捧著茶碗一口一口飲了,等碗底見空,他嬉笑著問小二道:「能再給我添一些嗎?」
小二自不拒絕,搭話道:「聽你口音,是葉城一帶的人吧?剛進京沒多久?尋著活計了沒有?」
小個子抹嘴,笑道:「果然是大館子,見過天南海北的客人,我這一嘴土話,叫你一聽就聽出來了。
我是葉城邊上明縣的人,上個月來的,投奔我哥哥,他在京里落腳了,給個大公子做事,給我也搭了活兒,就路上跑跑。
是我運氣好,有個能幹的哥哥,才能看一看這京城,老家好些人,連葉城都沒進過。
前些日子平遠侯府老夫人做壽,我們兄弟還跟著大公子送禮去了,我一看,那氣派嘍。」
素香樓的跑堂小二對京中各處的消息極其敏感,見這小個子健談,又講到了平遠侯府,他眼珠子一轉:「你哥哥跟著的那位公子是只送禮,還是留下吃酒了?」
小個子咧嘴大笑:「只送禮的,還沒有與平遠侯府熟到能上桌的地步。
我們公子是實在人,可不興進不了門還硬要擠進去攀親的那一套。
我當時正搬禮盒呢,就聽見一位老爺在那兒高聲吆喝,不曉得的還當是菜販子呢。」
「那位老爺,莫不是太常寺卿金大人家的老爺?」小二引道。
「我分不清官老爺,」小個子答道,「只聽他說是給長輩上送禮的,人家管家一口就拒了,說早出了五服了。」
這麼一說,小二自然對得上號。
那人必然就是金老爺。
「更好笑的還在後頭呢,」小個子笑眯了眼睛,「一個知府老爺帶著家裡人來賀壽,叫侯府給迎進去了,那被攔下來的那個當即就跳起來了。
他擠不過侯府的護院,可我瞧見了,他看知府老爺一家的眼神那叫一個凶啊!
叫人趕出來了,他一直罵罵咧咧的,說人家帶著兒女來肯定不安好心。
是了,我後來還在街上瞧見他身邊的人了,給幾個小販塞了銀子,嘀嘀咕咕的,我偷聽了兩句,原是那老爺要抹黑知府姑娘呢。」
小二吸了一口氣。
小個子說得有一茬沒一茬的,若是全然不知小王爺看上了符家女的事兒,恐聽得雲里霧裡的。
可小二曉得狀況,當即就聽明白了。
抹黑是怎麼抹黑的,這還用再說嗎?
最初傳出小王爺想娶符家女的消息時,一面倒的風聲里出現過什麼樣的辭彙,小二記得清清楚楚的。
罵「狐媚子」的,已經是文雅里的文雅了。
當時東家就與他們琢磨過,符知府怕是得罪了人。
如今小個子一番話,背後的黑手就出來了。
「當真的?」小二試探著問道,畢竟素香樓里傳消息,從來都講究一個真切,哪怕小二也不喜金老爺的行徑,但還是要問清楚的。
小個子被質疑了,也半點不惱,道:「我這些日子天天在外頭跑,認得不少小販嘞。當日收了金家銀子的那幾個,我認識其中的陳七婆、李快腳,你可以問問他們。」
小二笑開了,示意道:「往後你有什麼新消息,只管來告訴我。」
「好說、好說!」小個子放下茶碗,拱手做拳,又說了些散事兒,起身走了。
這小個子,正是當日明縣裡,和袁二、許七一道把石瑛唬得團團轉的施幺,家裡窮,爹娘也不會取名字,他是幺兒,從小這麼叫,也就成了名字了。
小二靈活人,與陳七婆有些交情,請示了東家后,便尋人去了。
陳七婆中午吃多了酒,問一句答三句,當場把金老爺賣了個底朝天。
小二樂呵呵回到素香樓時,差不多是符佩清出宮的兩刻鐘后,大堂里全在討論這事兒。
到底是皇太后擰不過小王爺,在小公爺的說辭之下點頭了;還是讓符姑娘做側妃,今日進宮先訓導一番;或是事情談崩了,皇太后給了符姑娘下馬威,不許她進府……
各種說法都有。
小二聽了幾嘴,把打聽來的告訴了東家。
東家眼睛一亮,瞅了個時機,插入了客人的話題之中:「之前有個酒客是鳳陽府人,說符知府為官端正,百姓都喜歡他。
符小公子是全府數得上號的厲害書童,符姑娘在各處名聲也極好。
這樣的姑娘家,討小王爺喜歡也不稀奇,怎麼偏偏彼時一片罵聲。
眼下弄明白了,是金家老爺……」
來龍去脈講明白,但也瞞下了小個子與陳七婆的名字,免得壞了自家脈絡。
事情孰是孰非,聽客們心中自有一桿秤。
因著素香樓消息向來準確,倒也沒有胡亂質疑。
只有熟客哈哈大笑:「你點名道姓地說金家老爺,把人底都掀了,不怕他鬧上門來?」
「你們三五不時在我這大堂里罵昏官罵奸妃的,我要是怕人鬧,這素香樓早叫我關上大門了。」東家道。
他說得十分坦蕩,引得客人們笑聲一片。
消息傳得飛快,蔣慕淵還在顧家花園裡暗悄悄握著顧雲錦的小手捨不得鬆開,金老爺的事兒又一次出名了。
當然,這一切蔣慕淵並不意外。
那些糟心的流言,孫恪惱金老爺惱了有一陣了,當時脫不開身,眼下大勢已定,他自要讓金老爺吃吃苦頭。
蔣慕淵心知肚明,讓聽風和袁二幫孫恪一把。
這些市井裡的小把戲,袁二是從明縣摸爬滾打出來的,最是曉得。
別看是個有漏洞可抓的法子,但管用就是管用,金老爺明知有人捅刀子,他一找不到小個子,二陳七婆不認賬,他除了氣得跳腳,還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