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潺潺溪水
蔣慕淵的聲音壓得低沉,畫像攤開,又被衣袖遮擋著,除非有人到了近前,否則都不曉得這番動作。
小曾公公機敏人,見蔣慕淵這般謹慎,心裡也有數了。
他皺著眉頭看了兩眼畫像,不由自主地吸氣:「奴才好似當真見過這麼一個人。」
蔣慕淵看他認真回憶,便沒有出聲催促,只在小曾公公頷首示意后,把畫像先收了起來。
良久,小曾公公道:「小公爺,這人還有什麼特徵嗎?奴才應當看過這張臉,就是一時半會兒實在對不上號。」
「是個跛子。」蔣慕淵答道。
「跛子?」小曾公公搖頭,「這宮裡還有瘸子當差了?」
這個疑問,蔣慕淵之前也有過。
宮裡做事的人手,不說各個動作麻利,但一般不會有斷手斷腳的缺陷。
真的能混到即便斷手斷腳、還讓主子離不了的內侍宮女,那肯定是極其厲害、極其出名,不說蔣慕淵,如小曾公公這樣在宮裡走動的人,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
可偏偏,小曾公公只有模糊印象,他對不上人。
蔣慕淵根據自身經驗,提醒道:「許是小曾公公與他打照面時,他還不曾斷腳。」
小曾公公順著想了想,終是搖了搖頭:「小公爺,這人要緊嗎?不如您給奴才些工夫,給您再打聽打聽?這張臉,奴才肯定是見過的,只是想不起來是在哪兒遇上的。」
雖然他被稱為小曾公公,這隻因他認了年老的曾公公做乾爹而已,他本身是先帝年間進宮的,現在也有小四十歲了。
在宮裡都快三十年了,又有個厲害乾爹,小曾公公算是風光體面的,見過的內侍也極多。
較之蔣慕淵對畫像上的五官截然沒有印象,小曾公公好歹見過這麼一人。
由他細細回想,總比他們瞎找強多了。
「先幫我琢磨琢磨,」蔣慕淵道,「但不能打草驚蛇,不能讓他知道有人在尋他。」
小曾公公眼珠子一轉,道:「小公爺放心。」
說完了這事兒,蔣慕淵才隨著小曾公公去見皇太后。
皇太后招呼他坐下,瞪了孫恪一眼,才與蔣慕淵道:「你這個救兵,倒是把各處都擺平了。哀家想硬氣,都叫這猴兒鬧得沒有辦法了。趕緊用膳,用完了就走,哀家還要想想下午符家女來了,要給什麼見面禮呢。」
孫恪支著腮幫子直笑,被永王妃斜斜睨了眼,這才規矩了些。
飯後,皇太后漱了口,柔聲問蔣慕淵:「你是後日啟程?下午好好看著恪兒,別讓他鬧騰。」
蔣慕淵笑道:「今兒看不了他,要去西林衚衕。」
皇太后眉梢一樣。
孫恪撫掌大笑道:「阿淵去看他媳婦兒,我也留下來看我媳婦兒。」
皇太后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抄起羅漢床上放著的美人捶,在孫恪腿上敲了兩下:「沒個正經!走走走,趕緊走!」
孫恪嬉皮笑臉,勾著蔣慕淵的肩膀一道退出去了。
永王妃依舊坐著,臉上笑容不減。
別看皇太后趕人,但老人家心裡樂呵著呢。
永王妃知道,這麼多年了,皇太后就吃孫恪這套,不正經,卻滿是尋常人家祖孫的親熱勁兒。
因著召請符佩清進宮,皇太后只小歇了一會兒就起來了,與永王妃說了會子家常,符佩清就到了。
皇太后把目光落到了隨著珠娘進來的小姑娘身上:「上前些來,哀家看看仔細。」
符佩清聞言,上至羅漢床跟前,這才福身問安。
永王妃已經給皇太后描述過符佩清了,這姑娘模樣算不得出挑,清秀中透著幾分可人,聲音倒是挺好聽,很文氣娟秀的一個孩子。
皇太後起先犯嘀咕,若真是一眼不見風采的小姑娘,怎麼能讓孫恪這般認定了不肯改,等親自一見,果真如永王妃所言,沒有貶低也沒有抬高,說得十分中肯了,這讓她越發不解。
直到讓符佩清坐下,皇太后問了她幾個問題之後,有點兒品出味道來了。
符佩清很靜,說話不疾不徐,如夏日裡的潺潺溪水一般,讓人跟著清涼,也心靜了。
這種心靜是指輕鬆自在,自有野趣生機,而不是死氣沉沉的那種靜。
別說,皇太后也挺喜歡這感覺的。
因此,後續幾個問題,也從簡單的出身、平日喜好做什麼變得更複雜、詳細,符佩清需要多說幾段才能講周全。
永王妃並不打岔,只暗中觀察符佩清。
比起前回在平遠侯府里時,符佩清顯然緊張多了,雖極力控制著,但繃緊了的指尖還是透露了她的心情。
頭一回進宮,這也是情理之中的。
能有這樣的應對,以知府之女來說,已經極不錯了。
符佩清是真的很緊張。
她隨父母進京,只是來給老夫人賀壽的,根本沒有預想過會有這樣的發展。
她自個兒都不明白,那日壽宴上,小王爺就瞧見她一兩眼,沒有說過一句話,怎麼就看上她了?
不止看上了,還一定要娶做正妃。
符佩清並非不願意做嫡,若是門當戶對的官家,有人讓她做小,不用她回絕,她父母就能把人趕出門去。
可這位是小王爺,又是對符廣致有大恩的平遠侯府的外孫兒,她的出身做側妃都勉勉強強的,更別提正妃了。
符家上下,都有自知之明。
偏小王爺認真,還搬了救兵。
雖然,符佩清以為,最終的結果是小王爺拗不過聖上、皇太后與永王夫婦,她只希望,這些貴人們莫因為小王爺的堅持而先入為主地不喜她。
既然要進永王妃,受皇太后召見也是難免的。
符佩清心裡一直打著鼓,不曉得皇太後會如此看她,言語之中是否會因為她蠱惑了孫恪的心思而為難她……
待與皇太后說了一些話之後,她稍稍安心了些。
不管如何,皇太后沒有露出半點不滿來,符佩清反而感受到了些許親近。
懸著的心漸漸落了下去,皇太后的下一個問題,卻又把她的心全部提了上來。
「恪兒說什麼都要娶你,」皇太后看著符佩清的眼睛,「你自己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