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游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眼底晦澀,只是他不習慣說謊,還是實話實說:「是王琅。」
徐令意愣怔,腳步頓在原地,下意識轉身看過去。
王琅被徐令意突然的轉身驚了一驚,趕忙也側過身,想避開對方視線。
只是,他實在不精通此道,無論如何閃避,都已經叫魏游和徐令意發現了。
最初的驚訝過後,徐令意很快穩住了心神,重新轉過了身。
她不知道王琅跟著他們做什麼,他們要是多走幾條街,王琅是不是也要一直跟著?
這會兒沒有旁人注意,指不定回頭就被認出來。
徐令意戴著帷帽也就罷了,魏游的身份卻是好認的。
思及此處,徐令意掃了一眼周遭鋪子、巷口,道:「就前頭小巷吧,聽聽他想說什麼。」
魏游不贊同:「你與王家之間,本就只有長輩們的約定,跟你跟他,都沒什麼關係。
現在他和金家大姑娘已經定下了,就跟你更加無關了。
他跟著你,是他行事不妥,你又何必聽他廢話。」
只聽今日品字會上王琅的一番話,魏游還當此人是個磊落光明之人,卻沒想到,王琅竟然會跟了他們一路。
真真是不知所謂。
還嫌城裡風言風語不夠熱鬧嗎?
徐令意已經打定了主意,道:「正是因為他跟金家定下了,我才想勸他好自為之。」
魏游拗不過她,也擔心王琅一直跟著引人注意,便答應了。
兩人拐進了前頭巷子,很快,王琅也跟了上來,三人在巷口處打了照面。
被逮了個正著,王琅的臉色微紅,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麻煩表兄替我守著巷口,」徐令意說完,往巷子里走了幾步,這才與王琅道,「公子為何跟著我們?有什麼話,直說吧,說完了,就請自便,但也別與我不便。」
這話說得絲毫不留情面,王琅略有些局促,很快又定下心來,拱手行了一禮:「前回賞花宴,舍妹無禮,我給徐大姑娘賠罪。」
一面說,王琅的腰一面彎下來,這個禮,是到位了的。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王琅雖沒有笑,但賠禮懇切,徐令意也不好意思揪著王玟那點事情不放。
再說了,顧雲錦那踢翻椅子的一腳,讓王玟摔得夠嗆了。
「賠禮我接受了,」徐令意道,「若無其他事情,我與表兄先行一步。」
王琅站起身,眼中似有掙扎猶豫,可他還是趕在徐令意離開前,懇切道:「我曾見過姑娘的字,不是今日品字會,而是去年臘月里。」
徐令意不解地看著王琅。
王琅笑了笑,有些苦澀,又有些無奈:「臘月,城隍廟前祈福樹上,姑娘曾掛過一張浣花箋。
我欣賞那手字,一番打聽之下,才知是姑娘的手筆。
我是真心想與姑娘……這才懇求父母。
原以為約定五月,如美酒陳釀,久候久香,到底是年輕不經事,不知遲則生變,會突生變故。
父母之命,我只能接受,無力改變,卻還是給姑娘帶來了許多紛擾。
今日說這些,只是想說,我真的十分欣賞姑娘的才華,卻很遺憾,前路無緣。」
徐令意抿唇,面無表情聽完了王琅的話。
王琅已然說得極其直白了,傾慕之心坦坦蕩蕩擺在她的跟前,可徐令意卻沒有任何波瀾起伏,沒有羞,也不至於惱。
她像是聽著旁人的故事一樣。
可她終究不是旁人,是這故事裡的一員。
這麼一想,徐令意覺得,對於王玟,她厭惡鄙夷,對於王琅,她也是,真的看不上。
「人各有不同,造化不同,追求不同,」徐令意沉聲道,「世人都覺得,我伯父平步青雲,以如此年紀官拜工部侍郎,他比我那位只打理家中生意、沒有官身的父親出色多了。
可在我心目中,我父親卻比我伯父更出眾。
我欣賞我的父親。
婚姻之事,的確是父母之命,但我總想,我若要嫁,就該嫁一個與我父親一般認真果敢之人。
而公子你,比不上我父親,你差遠了。」
扔下這段話,徐令意沒有給王琅再開口的機會,與魏游一道離開了。
王琅怔怔站在巷子里,看著徐令意的身影消失在街口。
他以為徐令意的話是虛張聲勢,是姑娘家的挽尊,可等他想到流言里曾經傳過的那些往事時,他的臉霎時間失去了血色,慘白慘白的。
徐令意說的是真心話。
當年,徐硯得了功名,楊氏榜下擇婿,把徐家從商賈帶入官場。
為此,閔老太太再也看不上小商之家的魏氏,琢磨著要讓徐馳退親,另娶高門。
是徐馳說什麼也不答應,他認準了魏氏,絕不願意另選,費勁心思與閔老太太拉鋸,得了徐硯的同情相助,最終成了這門親。
多麼相似啊……
他真的,遠遠不及徐令意的父親。
他的欣賞,在徐令意聽來,大概也與笑話無異吧。
北三衚衕口,沈嬤嬤匆匆忙忙往小院趕。
她白日去街上採買些東西,剛準備回來,就聽人說顧雲錦把楊昔豫打了。
楊昔豫那個混球,沈嬤嬤是最討厭不過的了,打了就打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可她怕顧雲錦吃虧。
自家姑娘那三腳貓的功夫,沈嬤嬤還不清楚嗎?
她急忙趕去了自華書社,在門口一打聽,才知道裡頭已經散了,郡主送顧雲錦回了衚衕。
也是,正主都走了,其他人留在那兒還有什麼熱鬧可瞧的,可不就都散了嘛。
沈嬤嬤又往回趕,推開了院門,抬聲道:「姑娘,手痛嗎?有傷著嗎?」
顧雲錦正坐在天井裡給徐氏、吳氏她們說事情經過,聞聲回頭道:「沒有傷著。」
沈嬤嬤不信,上前來拉起顧雲錦,前前後後看了幾圈,確定安然無事,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只是低頭再一看,顧雲錦的兩隻白玉似的手上,背面通紅,有一兩處關節,許是蹭到楊昔豫衣服上的墜子、領子,破了幾處皮。
沈嬤嬤心疼死了。
吳氏笑道:「給她塗了葯了。」
沈嬤嬤疑惑,家裡是有傷葯,但似乎不是這個顏色的,這葯晶瑩剔透,吸吸鼻子,還挺好聞的,她不禁問道:「這葯哪兒來的?」
吳氏往隔壁努了努嘴:「喏,賈家大娘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