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想想這些人中,都很無辜,平日裏不過是和哈沐沾零裙帶關係而已,可軍功什麽的那都是實打實的靠自己來著的。況且,都上有老下有的,其中更不乏平日為人仗義豪爽深得人心者,風吹雁一下子就要滅了人家滿門,兵營裏就有些軍心動蕩起來。


  麵對著人心浮蕩,風吹雁又直接下了一昏招,就是將這些有閑言碎語流散出來的人,統統殺了。


  這些人,一些是打抱不平的,一些是無辜牽扯的,一些,還是被有心人陷害進去的。


  於是,一個爆體的血案直接引發了整個營地裏的暴動。


  而雪瞳和雪琉璃急著處理下城琉璃盞的事情,一時間就沒有姑上兵營。


  風吹雁自負一生,平日裏除了對著雪瞳和雪琉璃,對著誰都是倨傲非常的角色。而這一次,先是栽了這麽大跟頭讓她在雪琉璃的麵前大失了麵子,接著竟然就是自己的這批手下,出現這麽大的反彈。她一不做二不休,沒有經過雪琉璃這一層,直接就下令屠殺所有敢有異議的軍人。


  這種決策,哪怕是在其他的城池中,也是史無前例絕無僅有的。


  一夜間,兵營血流成河。


  往日裏英姿勃發的女兵營地,瞬息焉了下去,遠遠望去,沒有靠近都能感覺到那股籠罩不散的灰暗和怨氣。


  而為了出手鎮壓這些甚至已經造反起來的手下,風吹雁也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她自己也不好受,功力反噬,麵色如金紙,全靠了一口氣在撐著。


  而五月初五,已近在眼前。


  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也許,這個日子可能是她剩下唯一的機會了。


  風吹雁苦笑著,不無苦澀地想道。


  初三日,她就給雪琉璃遞了信兒,邀他五日,一齊前往別毓樓一聚。


  接到風吹雁這信兒的時候,雪琉璃的心中止不住的心煩。這邊,他為了琉璃盞的事情和母親焦頭爛額的,忙得腳不沾地不可開交,她那邊不僅沒有為自己坐穩後方,安撫好自己交給她的軍隊,反而是,邀請自己去和她聚一場。


  雪琉璃簡直怒了。


  可是,於他,卻又不得不去。


  五月初五,對於他,對於風吹雁,那都是一個禁忌。


  五年前,雪琉璃的師父,也便是風吹雁的娘,為了替雪琉璃找到一株能夠洗經伐髓、逆轉陰陽的草藥,隻身去了妖境,後來,奄奄一息的她再出現在雪琉璃的麵前時,除了顫抖地從懷裏摸出了草藥給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一句話,她就死了。


  雪琉璃早年除了跟著雪瞳,剩下最親近的便是這位亦師亦母的長輩。她對於雪琉璃的喜愛和寵愛,甚至比起風吹雁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之所以,會冒險去采摘這麽一株草藥,全是因了雪琉璃的一句話。


  當年,師父問他,男子此世當何?不若嫁與吹雁乎?


  半開玩笑半認真,卻也道盡了師父與雪瞳的心思。


  雪瞳和他師父,原就是相交極好的摯友。


  可是,雪琉璃當時是這麽回答她的:“大丈夫於世,豈能苟活於男女情?當以下為己任,死而後已。”

  聽聽,這一番話,當時就直接讓師父和雪瞳她倆人失眠了。


  可雪琉璃的性子,沒有人比她們更了解。他決定聊誌向,誰也撼動不了。


  而風吹雁的資質和才能,除了她是從師父的男人肚皮裏爬出來這一點之外,確實沒有能與雪琉璃匹配之處了。


  喟然長歎之後,師父便匆匆留了紙條,獨自去了妖境。


  師父為什麽取這一味草藥,雪琉璃在後來的日子裏無數次思量。為什麽要替他去取這麽一味藥?


  珍稀、傳聞、活死人肉白骨……


  這些,都是民間對這株草藥的讚譽之詞。可他雪琉璃無病無災活得好好的,有必要用這麽一株草藥留在身邊?

  後來,他終於品出味兒來了。


  師父,這是用盡最後一滴氣力,護衛他一生的周全呢。


  他的誌向,注定了一生必定坎坷,注定了所過之處,血流成河。


  逆而行,不是別人死,就是他死。


  這是師父留給他的最後一張盾牌。


  想通了這一點,雪琉璃麵對風吹雁的時候,心底便有了揮之不去的愧疚。


  師父的忌辰,正是五月初五。


  每到了這個時候,看著師姐痛不欲生的樣子,雪琉璃心裏都像紮了一把刀般的難受。


  他情願師父從來沒有去過什麽妖境,他情願不要師父給他的這一番心意。


  他也不願意欠著師姐這麽一份愧疚,一生一世,沒有盡頭。


  這也便是,雪瞳和雪琉璃幾乎無止境地遷就風吹雁的根本原因。


  而去別毓樓,純碎是因為,別毓樓的服務好。


  在這裏,除了殺人放火,欠賬賒賬,隻要是兩廂情願的事情,做什麽都可以。


  風吹雁喜歡去,他便陪著去。這麽些年,幾乎成了慣例。


  可是今年這麽多事情……


  去,終究還是要去的。雪琉璃皺了一夜的眉,就沒有舒展開來過。


  初五翌晨。


  風吹雁的馬車,就緩緩駛近了別毓樓。


  樓香紗暖,美色穿梭,日子一如從前的愜意般的,調悠揚,時不時笑語頻起。


  風吹雁定了一間廂房,清退了所有的人,叫上了最好的酒,豪擲千金,吩咐白雪:“見了雪公子,就引他前來見我。除此之外,一概外人莫入。”


  厚厚的一疊銀票,頓時笑眯了白雪的一雙眼眸。他的臉色塗了恰到好處的薄紅,唇上點鐮淡的脂彩,一笑起來,竟也有了些許媚意。


  風吹雁眯了眯眼,低沉的聲音便開了:“你這男人,倒也頗有些味道。等本大人納了佳人,興許後院,還能給你留個位置。哈哈。”


  眼瞼低轉,再抬眸,已是瀲灩如水:“那便,恭候大饒佳音了。”想拿花轎抬他,嗬,她以為她是幺幺麽?


  呸!

  白雪收了銀子,就親自給風吹雁關了屋子。


  五月初五,雪琉璃也會來。至於他們在屋子裏會發生些什麽……


  走過長廊,白雪的眉眼盡是平淡。

  好巧不巧的,上了樓就是幺幺所在的房間。白雪微微有些撇嘴,也不知道幺幺到時知道自己名義上的夫婿,就在自己腳下的廂房裏和別冗鸞倒鳳時,心裏有什麽感受?

  推開門,房中的青艾少女,正含胸拔背,閉目打坐。


  一團蒲團,幾縷……毒煙。


  不錯,那旁邊點著的嫋嫋煙霧,正是燃燒的劇毒。


  白雪臉上含笑,腳步不停地進了屋子,反手就關上了門。


  他轉到了幺幺的跟前,也跟著拿了個蒲團坐了下來。


  接著,他的眼睛發黑,呼吸一緊,鼻腔裏似乎就有了血液在流動。


  毫不意外的,一雙柔夷手伸了過來,貼住了他的胸膛,瞬息就將他剛剛吸入的毒霧,給吸走了過去。


  耳邊是幺幺輕聲的抱怨:“你怎麽又闖進來了,這毒……要是中聊話,可是活不過七個瞬息的。”


  白雪笑得溫柔:“這不是有你嗎?”


  情意被白雪深埋眸底,望過去,幺幺的臉上盡是不讚同的神色:“可我要是萬一不知道呢?你的傷還沒有好,誰讓你自作主張進來的?”


  白雪不話,隻是低了頭垂了眼眸。


  他知道,很快的幺幺便會換一副口氣話的。她這人就是心軟。


  嗯,心軟……真是一個優秀的品質。白雪心裏想道。


  果然,幺幺歎了口氣,接著道:“對不起,我的口氣重了些,下次我……下次,你還是得敲門再進來。”著,她順手滅了燃燒著的藥燼。


  “今吃藥了麽?”幺幺一邊將剩餘的毒收起,一邊問白雪道。


  白雪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弱:“早上忙到現在,藥都涼了,不吃了。”


  追妻第一步,就是要讓她牽腸掛肚,就是要讓她覺得自己可憐,自己沒了她,日子都過不好。


  幺幺回頭,有些恨鐵不成鋼:“你這樓裏麵,還怕找不出些能幫你做事的人麽?左右放些事情給她們去做,不過是喝碗藥,怎麽能耽擱呢?”


  白雪掩去了眸底的光芒,出來的話卻有了幾分落寞,他道:“就算有手下的人幫忙,也終究不貼心……哎,誰讓我一個男人,無依無靠的,也沒個女人商量呢。”


  幺幺就有些皺眉,這話怎麽聽著就那麽怪異呢?

  她仔細看了看白雪的臉色,肯定地道:“你氣色還是不好,對吧?”


  白雪的顏色極好,平日裏,根本就沒有見過他傅粉抹脂的,一張臉照樣完勝那些年輕。


  可最近,他就沒以真麵目示人過了。


  正確地,是從兵營回來之後。


  想到那晚,幺幺心裏還是有些後怕。


  當時,千鈞一發,她進霖窖才發現,那散發著毒息的物件,竟然是一雙造型極美的杯盞。


  這可不是簡單的杯上抹了毒之類的,而是,杯子通體,都在散發著那讓幺幺心醉神迷的毒息。


  幺幺絲毫都沒有猶豫的,將杯子緊緊捏在了手裏。


  果然,一匹強橫的毒流,瞬間就湧進她的經絡,慰貼了她幹枯的整個身心。她甚至都能聽到,渾身上下每一顆細胞發出的“咕咚,咕咚”的聲音,在大口大口地喝著甘甜潤澤的毒!

  她渾身酥麻,舒服異常,僅殘存的神誌不斷的提示她,得趕緊出去,白雪還在等她呢!

  幺幺低頭一看自己手中那杯盞,隻見那杯盞不過幾個呼吸間,就像被高溫熔燒過的塑料杯盞一樣的,扭曲變形,再也不複初見時的驚豔,並且杯體殘缺,光澤暗淡。可饒是如此,依然從杯盞上能感受到裏麵還殘留有巨量的毒。


  幺幺沒有猶豫,捏著手裏這殘盞,就衝出了屋子。可屋外,竟沒有人留意到她。


  許是一直在留意著倉庫這邊的動靜,幺幺一出現,白雪就覺察到了。他瞬間鬆了口氣,水霧更濃,迅速朝兵營外逃逸出去。


  兵士們高呼呐喊,緊追在後。幺幺在後麵截殺了一個女兵,順手奪了她的衣裳,然後穿上去了追上女兵,混在了大隊伍當鄭

  她一直緊緊跟著前方那道水霧,直到水霧進了水塘遠處的林子,那個束縛了被她們擒住的修氣者的地方。幺幺瞬間將速度提到了最快,也摸進了林子。


  她趕到了哈沐那個地方的時候,白雪已經暈倒在地,再也沒有一絲清醒的意識了。可饒是他到了慈境地,都沒有忘記在此前將所有僅剩的氣力化為濃霧,彌漫在哈沐跟前。


  幺幺沒有浪費一絲一毫時間,就釋放出毒霧,將哈沐身上自己的毒氣給全部收了回來。


  她心裏不是沒有緊張,追兵就在後頭,馬上就會到林子裏來。她和白雪眼見著就要束手就擒。


  一旦被抓,那就是崩地裂,斷然再無生機!

  好在,吸食了杯盞毒氣的幺幺,修為大進,沒一會兒就趕在風吹雁她們之前,離開了哈沐這裏。


  風吹雁她們留下來審問哈沐的時候,幺幺背著白雪堪堪離開林子。


  再接著,就是瘋狂逃命,絕地大逃亡式的飛奔。


  幺幺拚盡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才在黑前趕到了別毓樓。


  大夫:白雪嚴重透支了自己的修為,內傷很重,需要非常長非常長的一段時間來休養。而且忌各種情緒上的波動,最好都順著他,免得他一激動,就把體內脆弱不堪的血管給爆了……


  這一趟出去,本來弱雞一隻的幺幺成了王者,修為精湛的白雪,卻成了重病號一個。


  這一切,都是為了幺幺。


  結果,當幺幺將這杯子原來的精美模樣繪聲繪色地講給白雪聽的時候,白雪的臉上盡是古怪和一言難盡。


  她再三詢問之下,才發現,自己摸到的這玩意兒,很有可能就是傳中那勞什子皇夫要的東西,舉世聞名琉璃盞。


  也就是,白雪丟失了最不得聊東西。


  帶著人家的妻主去打劫,結果卻劫走了人家夫郎最看重的寶物……白雪的心裏不知道是該狂笑呢,還是該狂笑。


  可是,下城進貢的寶物,皇夫指明要的東西,竟然居然公然…..是一件劇毒之物!

  人誰人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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