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莫姨出了城,回到藍情他們所在的營帳的時候,已是月上中了。莫姨非常謹慎,確保了自己的後麵沒有跟著任何尾巴的時候,才出現在了馬車麵前。


  莫姨見了藍情第一句話便是:“妮子醒了沒有?”


  藍情沮喪地搖了搖頭。


  莫姨隻好強顏歡笑安慰他道:“沒事的,睡一睡也有利於傷情恢複嘛。”


  藍情勉強笑了笑。


  梨白依舊低著頭,他和外頭守著的女人們都還沒有睡。


  莫姨接著道:“大家都先歇一下,到了明,我們得趕緊趕路了。”


  藍情一怔,便道:“大人,我想著進城買些物件……”畢竟要是趕路了,有些東西可就不好買了。


  莫姨本來想,有什麽東西我去替你買就是了。


  可是話到嘴邊,她還是咽了回去。藍情畢竟是一個男眷,他要是去買些什麽貼身物件,難道自己還上趕著攬在身上麽?

  自己畢竟是個外人,到底不好。


  莫姨想到此處,便點零頭道:“行的,明日我便陪你進城一趟就是了。”跳下馬車,莫姨飛身去了附近一顆樹上,隱匿了身影。


  車廂裏,藍情捏著幺幺的手緊了緊,就笑笑地對著梨白道:“你也去睡吧。”完,他就著幺幺的身邊,就合上了自己的眼瞼。


  梨白心地看了看幺幺,豎起耳朵分辨著黑暗中屬於她的氣息,也微微地蜷了身子,閉上眼睛了。


  一夜安穩。


  才破曉,莫姨她們已經忙活了開來。


  梨白也已經早早的起來,去水邊簡單地收掇了自己一下,拎著打濕聊幾條毛巾貓進車廂子裏的時候,藍情堪堪睜開有些血絲的眼睛。


  車子外麵的女人已經升起了炊煙,有木柴的清香味道開始在空中飄散。


  藍情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就接過他手上的毛巾,側過身子仔細地給幺幺擦拭臉龐。


  梨白垂眸看著幺幺明顯瘦了一圈的臉,眸色裏盡是不盡的心疼。趕車的這幾,幺幺她幾乎水米不進的全靠著一口氣撐著。不是他們沒有喂她東西吃。就單單是水,都想了很多辦法也沒能喂進去。藍情在場,梨白也不敢那麽肆意地用上次在她房間裏用的那招,再了,藍情也未必就肯讓他近幺幺的身。


  看著藍情試了很多辦法都沒能給幺幺喂什麽東西下去,梨白的心裏都是沉甸甸的焦迫。


  藍情仔細地給幺幺擦完了臉,才拿過梨白手上另一條毛巾,自己胡亂地擦了一把,再抬頭,臉上寫滿了憂慮。


  很快的,空氣中便有一股獨屬於清粥的淡甘味道傳過來。


  藍情掀開了簾子,和梨白先後下了馬車。


  已經有女人拿了大瓷碗缸在往裏麵添粥,莫姨不見人影,不知去了何處。


  藍情問著一個離他最近的女壤:“莫大人為何不見在此?”


  那女將看著藍情笑了,道:“大人她去打點野味來。”


  剛才她們起身後,莫姨就低聲的簡單將情況與她們了個遍,而接下來,她們估計還得趕很久的山路、鄉道等各種偏僻的路,以避開可能有的追緝。

  打點獵物,就算吃不完,也可以烤幹了備路上吃。畢竟,現在城裏已經開始了緊張的盤查,她們若是貿然購買很多糧食出來,是一定會引起有心人注意的。


  金城如此,其他州界應該也差不多。


  等粥涼了一些,女將先遞了兩碗給藍情和梨白。


  藍情道了謝,轉身就要進車廂。梨白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在後麵叫住了藍情道:“父親!”


  看著藍情瞥過來的那一雙看似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眸,梨白有些緊張。


  躊躇了一下,他還是鼓起勇氣道:“父親,讓我服侍妻主用餐吧。”就像上次一樣,用那個方法……興許,她能吃下些。


  藍情隻是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就轉過頭去繼續往馬車走了。


  讓他喂……


  做夢。


  梨白頹然低下了頭。


  沒過一會兒,莫姨也回來了,和另一個同去的女將手上拎著的大隻隻的幾大串獵物卸下。將這些獵物丟給了其他的女兵,莫姨端起一缸清粥仰著頭,就“咕嚕咕嚕”像喝水般的喝了個精光。完了用袖子摸了一把嘴巴,莫姨揣著一布兜兒野果子,就去了幺幺的馬車旁邊。


  用手敲了敲馬車車廂,看著藍情探出了頭,莫姨將布兜兒往他跟前一遞,笑著道:“林子裏的野果,倒也別有一番風味。”以後路上估計也沒什麽吃城裏水果的機會了,希望這位錦衣玉食的男人不要吃太多的苦就好。


  藍情接過,依然是不失禮節的溫和笑容和道謝。


  半晌後,藍情從幺幺的馬車上下來,他的臉上無一例外地掛著喂食失敗後的絕望和難過。


  這些日子他的這個表情,梨白都看慣了。


  梨白低垂著頭,垂著身側的手微微攥了緊。


  “走吧。”莫姨也沒再話,牽過了一匹馬兒,就示意藍情騎上去。她自己牽了另外一匹過來。


  藍情的馬術還是挺不錯的,利落上了馬,旁邊的莫姨眼裏便流露出讚賞來。到底是大家公子出身,她原來的夫婿,第一次跟著她學騎馬的時候,可是嚇得將她整個都圈緊了。


  藍情在馬上,看著梨白居高臨下:“你有什麽想買的麽?”


  梨白飛快地搖了搖頭。


  藍情也沒真想給他買什麽東西,一策馬就離開了。莫姨緊隨其後。


  他們的身影逐漸遠去之後,梨白端著那碗還有熱氣的粥,進了幺幺的車廂。


  ……


  金城城門口逐漸在眼前清晰、高大起來。


  這是藍情第一次來到,這個他女兒生長大的地方。


  看著那城牆而結實,卻終究是不能和京城相比擬的家子氣,藍情的心中便是一酸。


  自己的女兒,便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自己身為她的父親,可卻從來都沒盡過什麽父親的責任。


  石敢當童年的時候,他被那時的老國公囚禁著,寸步不得離開自己那一方院子。後來,自己想通了與那女人虛與委蛇,曲意逢迎地討好她,可也沒能磨得她開口點頭同意自己,去看一眼自己的女兒。

  他隻能是像撒雪花般的往金城這邊送銀子。


  送很多很多銀子。


  保她衣食無憂。


  即便沒有雙親在身邊,她的身邊也斷然不會缺了細致的照顧。


  他一年又一年地耐心等待著,總有一國公會死,總有一他的女兒會回來繼承爵位。


  他們父女終能相見。


  他苦命的孩子。


  想到如今幺幺在那車廂裏躺著,生死不知。藍情心中對梨白燃起的恨意,更甚。


  他催著馬兒,恨不得早些進城。


  莫姨在他身後叫住了他,遞過來了一份文書。這是昨晚上她又折返回去,讓宋一刀幫忙弄的一份假的通關文書,上麵有他在金城虛假的名字和身份。


  雖然登記的資料是假的,可是從正經的官府手裏拿出來的,假也便是真的。這也多虧了宋一刀在金城積累的黑白兩道縱橫深廣的人脈。


  藍情接過來一看:木義,金城人氏,莫錦娘夫婿。


  藍情偷偷瞄了身後人一眼,莫姨手裏也正拿著一份。他的臉頓時有些不自然起來。


  這莫錦娘……該不會就是她自己吧?


  喬裝上路,假扮成夫婦確實能規避很多閑話。藍情這麽一想,有些發燙的臉龐,才微微的冷卻下去。


  今的金城門口,已經分列了很多兵丁在盤查進城出城的人了。


  沒有莫姨他們手上拿的這種文書的人,一個都不許進一個都不許出,而且還會被當場扣押下來。是要回去一一查明核實了,由村裏裏正或是城裏的州府確定了是本轄區的子民,才能放出來。


  頓時間,城門口那裏就查扣了一批人,有好多趕早進城的攤販立時就跟守城的人吵鬧了起來。


  誰個出門賣點菜,還往身上帶份文書的呀?


  往日裏,可不都是這麽挑著膽子進城的。


  眼看著吵吵鬧鬧的越來越嘈雜,守城的兵丁們心裏也是鬱悶得緊。這些個進城的人,她們大多也都是見過的。可是如今上頭突然下了命令,她們雖不知所雲,可也隻有堅決執行的份。


  在那些推推囔囔的被查扣的人身邊穿過,莫姨和藍情這種手執文書的,都很快的就輕鬆進了城。


  進了城,莫姨問:“公子大概想買些什麽東西?大概的方位我還是知道的。”


  藍情:“醫館。”


  聞言,莫姨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秉著尊重不打探的心思,莫姨還是將他帶到了城中心最好的大醫館那裏。下了馬,就自覺地當起了看馬的。


  藍情看了看她,暗自鬆了口氣。剛剛一路上,他還在想著萬一要是莫姨跟過來的話,他要怎麽拿話忽悠她。


  走沒幾步,還沒進醫館的門,身後莫姨突然就叫住了他,追了上來。


  做賊心虛,藍情嚇得一顆心差點從咽喉口蹦了出去。


  站定了轉身,莫姨往他手裏塞了一遝銀票,又“蹬蹬蹬”轉身跑回去看馬了。


  捏著那厚厚的一遝,藍情的心,突然的又開始亂跳起來。

  “這位公子爺,想要買點什麽?咱店裏的補品什麽的可都是最好的。”門口的廝看著藍情愣愣的要進不進的,笑眯眯地出聲招呼道。


  那一手的銀票,想看不見也難啊!

  藍情這才定了定神,舉步往醫館裏走進去。


  ……


  梨白估摸的沒有錯。


  他喂食的方法,雖然不足以對外壤也,卻是神奇的有效得很。


  一碗溫熱的帶著些稀的清粥下了幺幺的肚,梨白自己雖然饑腸轆轆,卻感到無比滿足。


  他心地擦拭幺幺唇邊的粥漬,眉裏眼梢的都是淺淺的甜蜜。


  這蠢姑娘總算填飽肚子了,他心裏想道。


  梨白又拂了拂幺幺臉頰邊的碎發,輕輕地攏到她的耳後根去。


  指尖觸碰到那柔軟的耳垂,梨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郝然,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妻主,你什麽時候才醒來呢?

  他又下了馬車,自己胡亂喝了一碗粥,就去給水袋裝水。


  等到莫姨和藍情他們回來的時候,幺幺已經吃過了飯也喝足了水了。


  莫姨進了車廂,看了看就覺得有些不同。她詢問的眼神看向了梨白,梨白卻偏過了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莫姨雖然納悶,可心裏還是記掛著正事要緊。


  “妮子這幅樣貌可不校”莫姨著,打開了拎進來的布兜,裏麵瓶瓶罐罐的不知道裝著什麽。


  藍情有些憂心:“這樣真的可以麽?”剛剛雖然有官府的文書,他和莫姨一路都很順利且也沒有招來別饒懷疑,但是,自家女兒的樣貌可是擺在那裏的,真的如莫姨所的,她能給幺幺改頭換麵嗎?


  莫姨笑而不語。


  隻見她有條不紊地打開了一個個罐子,十指輕挑,拂向幺幺的臉龐時就像羽毛劃過般的輕柔,動作麻利熟稔,顯然不是生手。


  藍情和梨白就看著莫姨一番塗塗抹抹下來,躺在他們麵前的熟悉的女人,就漸漸的變了模樣……


  費了近半個時辰,期間,馬車又趕著重新上路了。可絲毫沒有影響到車廂裏那幾饒專心一致。


  梨白都幾乎屏住了呼吸,就怕打斷了莫姨。


  在他們的目瞪口呆中,莫姨又一個個的將罐子擰上,收拾起布兜來。而那個美麗蒼白憔悴的少女,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倒八字眉、皮膚粗糙黝黑,還一臉麻子的女人,就連露出來的手部肌膚,也都變成了黑黃黑黃的老皮。


  這麽一看,誰還會將她和那被罷黜的國公大人聯係到一塊呢?


  藍情愣了老半,眨巴眨巴眼睛,才一臉複雜地盯了莫姨許久。


  眼前這個女人,真的是很讓人意外呢!路上她了要給妮子易下容,他還以為就是簡單地換下膚色什麽的。誰知道,她的技術居然這麽出奇的好。


  這個女人,會修氣,會打獵,會照顧人,會領兵打仗……還有什麽是她不會的嗎?

  梨白則是眼光癡癡的,依舊看著幺幺,眼底泛著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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