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幺幺被金老管家攙扶著進了屋子,外麵候著的下人們便魚貫而入,手裏捧著散香氣的醒酒湯、溫度適夷熱水、盥洗用具等一應俱全。


  許是看到屋子裏還有昏睡著的人,金老管家和她們的動作都是靜悄悄的,麻溜溜的,不大的屋子,一時間隻有幺幺一人“嘩啦啦”捧水洗臉的聲音。


  洗了把臉,幺幺總算清醒了些,熱水讓她的神經鬆弛了下來,也讓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悄然爬上了她的心頭。


  喝了醒酒湯,腦袋裏那股沉重才慢慢地消退了下去,隻是,整個人依舊是懶洋洋的。


  金老管家挨著她,跟她著白日裏給宋青君喂了幾次藥,宋青君又是什麽反應的事情。


  末了問幺幺是否要傳熱水進來泡澡。


  幺幺難得邋遢地揮了揮手。


  “你們都下去吧。”幺幺側過頭看了看床上安躺著的人,心裏估摸著宋青君應該在她離開的時候,都沒有真正醒過來過。等人都退幹淨了,房間裏頓時隻剩下了孤獨。


  以往,這裏是她和梨白兩個人生活的地方。如今,他人不在,躺著的這位,又是個燙手芋頭。


  莫姨的,不是沒有道理,她的顧慮,何嚐不是幺幺的顧慮。


  她連殺一個人猶覺不忍,何況千萬生靈?

  隻是……


  白日裏刻意回避的問題,隨著燭火搖曳,空蕩的房間裏頓時避無可避。


  她走近兩步,湊近床前。那秀麗纖細的少年側臉映入眼簾,他眉頭微蹙,鼻息急促,臉色依舊通紅未減,卻沒有一絲活人應有的生氣。


  看起來,他並不好受。


  這是要將人徹底燒壞的節奏啊。


  哪怕宋青君能夠僥幸在這場高燒中成功保持住自己的神誌不被魔氣所侵襲,他接下來的日子也決定了不好過。魔氣暴漲,就意味著他身上的氣息再也隱藏不住,勢必招來許許多多正派人士的圍堵截殺,國公老宅和她自此將永無寧日。


  況且,他還是當朝女皇慶所鍾愛的親弟弟,是她幺幺以石敢當的身份帶到了荒原去之後才會染上的這場厄運。非要有個人出來承擔後果的話,想也不用想當然不可能是女皇慶。


  這個黑鍋,她幺幺是背定了。


  女皇慶一定會扯上下道義這張碩大威揚旗幟,名正言順幹掉她。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她非要這麽置她於死地。


  她不是娶了她的弟弟嗎?弄死她究竟有什麽好處?

  究竟是什麽仇什麽怨?

  若非是她女皇慶給的地圖,她們也不至於走到那麽玄乎的地方去。況且,好的邊關,根本就沒有去。女皇慶事後,卻是一個字都沒有提及,就仿佛她不知道,不關心一般。


  而宋青君被魔氣侵襲的源頭,是蘇醒的惡靈。


  那麽宋青君,不,當初歐,究竟是怎麽樣染上魔氣的呢?是在食人林那裏嗎?


  實際上,幺幺對這片大陸上所謂的惡靈還是渾渾噩噩的沒有一個很具體很清晰的框架和認識。她一直是很自以為是的想當然認為那就是邪惡一類的生物了。


  畢竟,承王朝和她自長大的大中華區別差異太大。


  連傳中的龍都沒有見過,卻要奉著皇命去鎮壓惡靈。

  想想人生真是荒謬。


  幺幺努力睜大了迷離的雙眸,努力回想當初在食人林裏是個什麽情景。


  歐已經死了,一條性命。


  宋青君已經占用了歐的身體,他雖然可惡,可也是一條性命。


  加上她,雖不是重於泰山但也不是死不足惜,三條性命了。


  搞不好,莫姨她們都脫不了幹係。按著女皇慶的脾性,要拿下當然就是一窩子全端了……和她幺幺有關係的怕是一個都跑不了。


  事情怎麽的就到了這個地步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燭火孤獨搖曳,床前佇立的人兒久久不動……


  第二,雞鳴三曉,那邊莫姨就邊胡亂套著外衫,邊躋拉著鞋子往國公老宅闖了。


  守門的人兒一見是她,就立馬笑哈哈著拉開了半邊兒門。


  清晨還有些薄霧,還沒有大亮,早起的奴仆們灑掃庭院的灑掃庭院,整理花木的整理花木,廚房那邊的鍋碗瓢盆早已開響,來來往往的身影雖安靜卻穿梭不斷。


  幺幺回來了,國公老宅久不複見的人氣也跟著喧騰了起來。


  金老管家還揉著一臉惺忪的倦意,一看到莫姨,一雙眼眸的亮光瞬時“蹭”的亮堂起來。


  “莫大人您起啦?快些子拿些早茶上來去。”對著身邊匆匆走過的一個女人交代了一聲,金老管家就喜色揚顏地湊過來莫姨的身邊。


  “妮子還未起呢?”望著東邊安靜的主房,莫姨的腳步停住了。轉過身,她對著金老管家擺擺手道:“別忙乎別忙乎,我等會兒再過來。”


  是她忘記了,妮子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紀,雖然殿下昏迷著,可這閨房中的事情……誰得準呢?

  她真應該多練練身手一會兒再過來的。


  “莫大人客氣了,左右在哪兒用膳不是用膳,等會兒大人看見您了,她才開心呢。”金老管家看她要走,趕緊攔著她道。


  自從莫姨救了國公老宅的急之後,金老管家就幾乎把莫姨當成了半個主子,尤其是昨日幺幺回來後,看到幺幺對著莫姨的恭敬態度。她更是慶幸沒有怠慢了她,不過,沒有幺幺她也不敢慢待了她就是了。


  莫姨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還真停住了腳步。


  “行,那你就先端著些吃的上來吧,去花廳那裏,別吵著妮子。”莫姨著,就抬腿往花廳那一角走去。


  金老管家的臉笑出了褶子,趕緊的吩咐了人下去。


  莫姨吃幹淨了金老管家親自端上來的早膳,幺幺才從夢鄉裏醒轉過來。


  揉了揉酸疼僵硬的脖頸,幺幺的一張臉皺巴成了一團。


  趴在桌子上挨一夜,真心受罪啊。可是,她又不敢真的放著宋青君獨自一個人睡。


  伸了伸懶腰,打著嗬欠踱步到了宋青君跟前,仔細地看了看他,似乎依舊沒有起色。


  幺幺眉頭緊蹙,覺得再這麽燒下去,宋青君沒成魔頭之前就該把自己給燒熟了。


  可是,冷敷對他又絲毫沒有作用。而且,越是冷敷,溫度還似乎就強上來了越高。


  所以昨晚上幺幺才沒敢給他額頭上搭冷毛巾。

  眼看著大亮了。


  幺幺又在床前盯了一會兒,才喚了人進來。


  簡單盥洗了一下,幺幺又發愁地盯著宋青君一會兒,才慢慢地出了屋子。


  走出門口,就看到金老管家滿臉笑容地朝她快步過來,給她請安了後,才低聲跟她道:“大人,莫大人過來了,已經用了早膳,此刻在花廳那兒候著呢。”


  幺幺一聽就露出了笑容,轉身就往花廳那兒抬腿。


  剛打了個飽嗝的莫姨,笑眯眯地對著進來的幺幺,了一句:“妮子,看來你這國公老宅的米飯,呃……就是比我那宅子的好吃呀。”


  幺幺微微揚眉,調侃道:“是麽,莫姨這麽,是打算舉家都搬來吃空我這老宅子吧。”


  莫姨道:“怎麽的?還不許我來吃空啊?”


  幺幺搖頭晃腦道:“當然是不許的,我還得養家糊口呢不是。”


  莫姨哈哈大笑起來,心道這才是她認識的心直口快的妮子。


  互相打趣了一番,莫姨又讓人端了膳食上來,等幺幺吃飽了之後,才猶豫著開了口道:“妮子,昨日兒我的話,你自己掂量著,我可都是為了你好。”


  幺幺歎了口氣,她自己哪能不知道呢。


  “莫姨,這事兒,我再考慮考慮吧。”無力地抹了一把臉,幺幺聲音裏透著疲乏。


  莫姨看著她這幅模樣,心裏也知道不能逼她太緊了。可是她心裏也著急啊,宋青君的情況不明,隨時可能會有變化和危險,留給她們的時間真的是不多了。


  難不成真的要等到宋青君成了大魔頭,她們才殺上門去?那都已經錯失先機了。


  “莫姨,你,好端賭,他怎麽就會沾染上魔氣呢?”不知不覺的幺幺又把心底裏的疑問問了出來。


  倘若是食人林的緣故,為什麽就隻有他一個人中招,她和莫姨她們其他人都好好的呢?

  如果不是的話……


  幺幺打了一個冷戰。


  莫姨默了默,也很是苦惱這個問題。


  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歐王爺是正兒八經的皇室血脈,哪兒可能隨隨便便就沾染上什麽魔氣。那可是皇室血脈。能統治王朝那麽多年,皇室血脈可不是紙糊的。


  可事實就是這麽回事兒。


  想不清楚,幺幺索性將自己腦袋放空。回金城,她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莫姨,這些時日,拜托你多照看著殿下,我有些事情必須離開去處理下,具體哪個時候去,我也不好。”幺幺對著莫姨正色道。


  莫姨雖有些疑惑,但還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對她來,幺幺就是大半個自己的輩。況且,宋青君這個情況,還真的沒有比她更合適照看的人了。


  想了想,莫姨還是將心裏的話兒了出來,她道:“妮子需要些什麽人手幫忙不,我那些姐妹們,可是都閑得發慌。最近棋館的生意不怎樣,又沒有人敢來鬧事,她們都一個個的閑出蘑菇來了。”


  幺幺確實有些眼饞莫姨手底下的那幫人,個個都是辦事情的好手。況且她自己這事情也沒有什麽好遮攔的,莫姨肯提出來幫她,她求之不得。

  當即很歡喜地開口道:“莫姨肯出手,我這是求都求不來的呢。”


  一句話就哄得莫姨笑眯了雙眼。


  幺幺又接著道:“是我自己的私事兒。梨白的下落在京城根本查不到,我想著來金城他的老家,看看有什麽消息不。”


  原來,是為了那個男人啊。


  莫姨一怔,心裏也暗自歎息:這才是妮子,不是嗎?重情重義,有始有終。


  所以,自己也才那麽看重她啊。


  雖然,她心底裏還是很不看好梨白這個人,可是妮子放不下,執意要找,那麽她能幫上的,就鼎力相助,絕無二話。


  “不知道那梨白的老家在何處?”莫姨問道。


  幺幺有些郝然,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麵對著莫姨愕然的神情,幺幺也有些不自在起來。當初,梨白是原身的石敢當搶進國公老宅來的,搶了之後雖然也正兒八經地給他辦了喜事,承認了他在府中的君爺地位,但,他的出身家族,終歸是沒有一個人前來。


  至於是石敢當沒有請人家,還是人家覺得被搶了人丟臉掉份,幺幺就不清楚了。


  莫她幺幺,就是石敢當也不知道他原來家住在哪兒,隻知道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看一身的氣度和穿扮就知道了。


  她自己,和梨白相處之後,也壓根沒有想起去詢問他原來的家庭瑣事。


  這麽一想起來,她真的是對他太不了解了。


  總是想當然的以為,他會呆在她的身邊,他會守著她,卻忘了他也是自由的,她連他的來處都不知道。


  想了想,幺幺招來了金老管家。


  “老管家,你可知道,君爺他的老家在何處?”幺幺問著眼前還一臉喜色的金老管家。自從她昨日歸來之後,就沒有看過她的臉上還有過第二種表情。


  沒想到,她在老管家心眼裏是這麽重要的人。


  金老管家怔愣了一下,似是不意幺幺突然問這個,半晌才呐呐地道:“這個,老奴,也不是很清楚。”


  一花廳的尷尬。


  也是,連她這個枕邊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拿去問別人,這不是為難人家嘛。


  “不過,”金老管家頓了頓又遲疑著道:“聽,君爺他,原來是梨家的大公子來著的……”


  不僅是梨家的大公子,進府前還是早有婚約在身的。也就是,石敢當她當初壓根就是強搶民男加橫刀奪愛。


  隻是……偷偷瞄了幺幺兩眼,金老管家終究是把後麵兩句話咽了回去。


  早有婚約又如何呢?不都已經是國公大饒人了嗎?難道她們還能再討要回去不成?


  猛然又想起自昨日起就沒在幺幺身邊看見過梨白,金老管家的神色有些猶豫,沉吟了半晌還是低低地問了聲:“大人,這……君爺他,怎麽沒迎….”


  幺幺的眼眸垂了下去。


  一室沉悶的沉默。


  金老管家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走了好,還是繼續呆著好。可是幺幺沒有發話,她也不敢動彈,隻能是低垂著頭不敢喘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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