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並蒂蓮
靜安躺在床上回想著那天下午雪卉調配「曼哈頓」時的情景。雪卉那幽幽怨怨投來的眼神讓他心中激起了一陣久違不見的悸動。
如果說若蘭像一株素凈的空谷幽蘭,倩薇像一支可愛撩人的小小薔薇花,而梓欣就像一朵高貴優雅的玫瑰,那麼雪卉則像一簇清新脫俗、瀰漫著芬芳氣息的水仙。
靜安的心在激烈地跳動著,怦然而動。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把持這種沉寂以久的感覺。一種久違的心動,就像沐浴在陽光下的冰川緩緩融化,一股股涓涓細流從山頂奔涌而下。
他覺得自己的感情就要開始泛濫了。
可是,這樣的感覺他最終能接受嗎?又要如何去把握呢?
靜安試圖翻了個身,換過一個側面躺在床上,他把胳膊枕在了腦袋底下。
已經是深夜了,他還是睡不著,暫時不去管它,反正明天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營業,晚點起床也沒有事。
靜安回江城已經有好一陣子了,他現在買了套便宜的二手房來安身立戶。靜安不想再麻煩他的父母,所以就在手頭寬裕的時候買了套二手房居住。離雲之遙不是很遠,也方便上下班,平時只需要步行十多分鐘就可以了。
靜安此時想起有天晚上,他在清理家中物品的時候,看到了一塊玉牌,這是一塊刻著並蒂蓮的墨玉。
這塊玉片就是當初明梓欣送給他的信物。是個長方形的玉片,濃濃的墨綠色,用一根紅絲繩系著。紅色的絲線已經變成了暗紅色,顯得有些時間了。在玉牌上還深深刻著兩朵盛開在一個蓮蒂上的蓮花。線條簡潔但是圖案很生動,刀工也非常獨到有力,形象入木三分。
這是當初梓欣的外婆送給她的,用來留作她護身避邪之用,一直很小心地收藏著。
在那次靜安為梓欣慶祝生日時,她把這塊並蒂蓮送給了靜安。他因為怕弄丟了,所以後來一直收藏在一個用來裝貴重物品的小木匣里。後來因為其他的原因,便忘記了這件事情。
因此在與梓欣分手的時候,就沒有把並蒂蓮玉牌歸還給她。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梓欣也沒有和他提這件事情,所以東西就一直留在了靜安的手裡。
現在他想起了這塊並蒂蓮,並蒂蓮自古便有一句花語:「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蒂蓮。」這塊刻有蓮花的玉牌象徵著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靜安當初拿到這塊玉片時非常感激梓欣如此的慷慨有情,這麼貴重的墨玉蓮花牌都送給了他。所以,靜安就將自己隨身佩戴的一個翡翠玉觀音當即送給了梓欣,她同樣也非常高興,後來還一直帶在身上。
靜安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感到心裡有點兒激動和遺憾。他想到現時如今與梓欣已經成為了兩家人,儘管兩人從前是夫妻,歷經了波折,現在還是曲終人散。但是當初在一起時,恩恩愛愛的情景依然還深深地刻印在腦海里。
記得有次靜安和單位同事搞活動,中午吃飯時一起喝了不少白酒。但那個時候是盛夏季節,中午氣溫非常高。靜安因為喝得稀里糊塗的,竟然一個人出來時也不知道打車回家,大概是認為反正離家不太遠,就一個人冒著中午的烈日走回了家。
結果,回到家以後就一頭栽倒在床上埋頭大睡。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靜安的身上變得滾燙髮熱,猛汗直流,大概是有點中暑了吧。
臨到下午四點鐘的時候,梓欣看見靜安還睡得那麼沉、又那麼久了,就是叫不醒他,於是忍不住去摸靜安的額頭,發覺頭部有些發燙,她馬上就有點著急了,趕快拿了一條包著冰塊的毛巾給靜安擦汗降溫。
就這樣,梓欣一直給他擦了幾乎半個多小時的時間,靜安的體溫漸漸降了下來,身上也不再冒粗汗了,梓欣這才放下心來。
當他醒過來時,看著坐在床邊一直守護著他的梓欣,手裡還拎著那條冰涼的毛巾,立刻明白了梓欣為他所做的一切。於是緊緊地握著她被濕毛巾冰得發涼的手指,向梓欣感激地說著:「辛苦你了,謝謝,讓你著急了吧。」
說完一把將梓欣緊緊摟在懷裡。
靜安記得當初在與她談朋友的時候,也非常疼愛梓欣,一直就把她當做最最親愛、最最貼心的人來看待。
記得有次和梓欣看完電影出來后,兩個人餘興未了,所以決定乾脆步行回家。沒想到那天梓欣穿了一雙新高跟鞋,鞋跟雖然不是很高,但畢竟是雙新鞋,硬得有些磨腳。
靜安看見梓欣走路有些不對勁,一瘸一拐的,步伐有點緩慢,就停下來問她是怎麼回事,這才知道是新鞋子有點磨腳。於是靜安就出了個主意:「梓欣,你腳疼,別走了,讓我來背你吧!」說完彎下了腰,讓梓欣靠到背上來。
她開始還非常猶豫,自己雖然是女孩子,可是體重也不輕,離家還有一段路程,讓靜安背著,這不會累著靜安了嗎?而且,倆人還在大街上,怕被人瞧見了不好意思。
梓欣馬上嘴裡推辭著:「不行,不行,我太重了!」
靜安可不管那麼多,把身體靠近梓欣,兩手向後一伸,一把將梓欣背在了背上,撒開兩腿,邁開大步,向前跑了起來。
梓欣在背上嚇得緊緊摟住了靜安的脖子,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一邊笑著用小拳頭著急地捶著靜安的肩膀,要他停下來,別一起摔著了。
靜安得意的哈哈笑了起來。
就這樣,靜安氣喘吁吁地奔跑了一陣后,放慢了腳步,背著梓欣慢慢地走著。
梓欣把身體緊緊趴在了他的背上,垂下的秀髮也撒落在靜安的衣領間,他覺得脖根痒痒的,但是,感到非常高興,而且背上也覺得很暖和。
就這樣靜安背著她邊走邊聊著些讓人感到愉快的話題。
一直走到附近的一個藥店旁邊,靜安敲開了24小時營業的窗口,向店員買了一包創可貼,撕開了包裝,小心地在梓欣磨破的皮膚上粘上了一塊,然後再幫她小心翼翼地穿好鞋子。倆人就在藥店的台階上坐了下來,相互依偎著休息了一陣。
後來,靜安竟又痛快地背著梓欣繼續走著。好在夜深了,街上也沒有什麼路人,倆人就這麼傻傻地走到了梓欣家的附近。
現在回想起這些事情來,靜安慶幸那次電影院離梓欣家並不是太遠,要不然這麼背著,非得把他累垮了不可。
可是他後來卻不止一次的這麼背著梓欣在深夜的街頭走過。不管當時梓欣的腳到底有沒有被磨破。而梓欣也是非常高興的讓他這麼背著,甚至有時候還故意說是自己的腳痛,好讓靜安來背她。靜安明知道梓欣是故意的,可他也心甘情願地背著她,或許這樣更能感染到梓欣溫馨的氣息。
靜安也曾經和她一起看著玉牌想起一句古詩:「願做一滴楊枝水,灑向人間並蒂蓮。」而此時雖然並蒂蓮還在,但是人卻不似當初。
如果不是經歷了那麼多的波折,如果不是恰如浮萍一樣地聚聚散散,或許他們還是一支並蒂蓮上相生相依的兩朵蓮花。而此時,連接著兩朵蓮花的根蒂又在哪裡,他們成了池塘里的兩葉漂萍,伴隨著緣分而緣聚緣散。
正如詩人柳永所言:「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
曾經迷濛不明的心情暗自沮喪憂愁。
他不知道梓欣現在是如何看待過去的那段緣分,只知道現在已經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了,即使是藕斷絲連,那也要等待一段時間,漸漸撫平了傷痕才行。
當前看著充滿青春活力的雪卉,他何嘗不會心旌動搖呢。可是一想到梓欣和小龍駿,又感到還有未了的牽挂留在心間。總是那一份千絲萬縷的牽挂連接著著他們三人:他、梓欣和小駿駿。
在這其間有種無形的力量使他們三人不會相隔太遠的距離,即使是身處兩地,那一份牽挂又把他們時刻聯結在一起。就算是在睡夢中,也還會有某個人的音容笑貌時時浮現在腦海之中。
靜安也恨梓欣,他恨梓欣用情不專,太無視他的感受。可是時間久了,他又會想起梓欣,猜測著她此時的情形。
梓欣也同樣會念起靜安,可是靜安還不敢確定她的真實想法,也沒有去試著問她。他不想被梓欣誤會,也同樣不希望遭遇尷尬。當然梓欣也有著類似的想法,畢竟她是女人,永遠不會那麼主動。她寧可一直等待,也不願意太早地尋求妥協。
與其一個人單著,也不願被對方誤會而尷尬。儘管他們都在猜測著對方的想法,可是如果沒有說出口來,也就不好吐露心聲了。他們是倔強的一對,靜安是這樣的,梓欣也是如此。
雖然兩個人心裡都有不滿,可是因為緣分的存在,就不會輕易的讓他倆從此形同路人。畢竟感情的漣漪也在他們身邊一圈一圈地波動著,這兩葉浮萍還會被漣漪推動著相聚在一起嗎?或者在那一支花莖上面,還能生出一雙蓮花來嗎?
靜安這麼考慮著,閉上眼睛沉沉睡去,今夜究竟誰會出現在他的夢中?
夜是深沉的,窗外星光熠熠生輝。在星空之下的這片土地上,人們懷揣著各種各樣的心愿酣然入睡。
靜安的心情就像一個魔法瓶里的溶液一樣,激蕩著不可思議的悸動,翻騰著五彩斑斕的奇幻色彩,同時也品嘗著酸澀而甜蜜的滋味。
他原以為自己曾經一度心如死灰,但是在無數個思念與回味中,竟然還燃起了點點餘溫。
他不相信自己的感覺,難道還要墜入感情的輪迴渡劫。靜安已經飽嘗心酸,難道還要為了那縷縷溫情而迷失了方向?
韓雪卉迷離的眼神和與明梓欣傳遞過來的含情脈脈使他墜入深網。
他恰似在藍海上迎浪遨遊,奮力游向遠處的一個綠島,卻永遠隔著那麼一段觸不可及的距離,眼看就要靠近目標了,但是一個又一個溫柔襲來的海浪卻把他推向了遠方。
靜安的內心深處無法抗拒那股脈脈柔情的吸引力,但是卻又有一種抗拒心把他一波波向後推去。
他只能在靈魂的深處品味著那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然而卻在清醒的時候帶上嚴肅的面具冷淡地面對一切。
他的內心一直在矛盾著,可是他更害怕嚮往與現實是一種矛盾,那更讓他無法承受這種結局。
靜安只有把願望埋在心底,像一件古老的寶藏一樣深埋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他不願意讓別人去觸及這件心事,也不想自己親手把它挖掘出來,曝晒在陽光之下。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敢撫摸著這件寶藏伴隨著它的餘溫進入夢鄉。
在這靈魂不願觸及的深處,是他蜷縮在一團的內心,寧可遙望著天空觸不可及的繁星,暢想夜空的美好,也不願意走出去一步享受晚風的輕柔撫慰,因為他擔心在這夜色之中潛藏的凄風苦雨會突然之間向他襲來,把他弄得苦不堪言。
俗世紅塵縱然有無限的繾綣旖旎、婆娑世界引得人們為之眷戀,但也有世間的風雨無常使人心力憔悴。不如心若菩提,煙雨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