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夢醒時分
靜安按捺住混亂如麻的心情，迷迷糊糊地躺在酒店的席夢思上，頭重腳輕地感覺到有些暈暈乎乎。
過了一會兒，他躺在床上稀里糊塗地睡著了，電視機里播音員依舊單調地播送著晚間新聞。不知道過了多久，靜安覺得一陣陣的口乾舌燥，渾身發熱。就像以前因為感冒發燒一樣，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頭昏沉沉的，嘴裡乾澀得就像沙漠一般，發著一陣陣的火燒。
靜安繼續暈暈乎乎地昏睡著，身上輕飄飄的。腦海里如同未曾初開的混沌世界一樣，空蕩蕩的一片，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但時而劃過一線閃電似的亮光。
靜安毫無意識的渾身燥熱，身上和額頭不斷冒出一層層的細汗，他很想在這個時候有一杯涼開水，可以喝上一口緩解乾渴的喉嚨，但是又不想從床上爬起來，腦子裡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覺，眼睛想睜卻又睜不開。
在渾身的燥熱中，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枯裂的嘴唇上有一片涼爽而又溫潤的「柳葉」黏了上來卻又瞬間離開，帶給他一絲清潤涼爽的快意。他的嘴唇輕輕地搐動了一下，微微張開一線又旋即閉上，然後他伸出舌尖去舔了舔乾澀的嘴唇。
靜安的腦海里劃過了一絲亮光，稍瞬即逝。他半睜著眼睛，但是感覺眼皮非常沉重，抽動了幾下，又旋即閉上。
他頭很重，睡意正濃，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先睡一下吧。
靜安沉沉的睡了過去，剛才那種感覺非常熟悉卻又很新鮮。這一晚，在他的夢中，混亂而又激蕩。
過去的一切彷彿就像一場老電影的片段一樣，輪番的在靜安的睡夢中出現。他就像一個在觀看3D電影的觀眾一樣，眼看著記憶中一切過去的情景在眼前浮現。
有的是這一生中，過去經歷的舊人和故事，彷彿歷史在眼前重新顯現。而當他想伸出手來抓住眼前經過的某個人和物件時，卻一伸手，只能抓住一把空氣。
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身邊經過旋即又隨風而逝。而當他陷入了某些無望的情景時，他想大聲的努力呼喊，可是喉嚨里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就只能全身無力、充滿絕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陷入時光的流轉。 雖然自己身處舊地，卻似乎在一瞬間經歷了一個世紀。
風在身邊颼颼地吹過，地球在環宇之間不停地旋轉，四方的乾坤在時光地流逝中扭轉幻化。世界在改變，人也在變化之中隨之改變。
一瞬間，卻彷彿經歷了一個世紀。有些是咫尺天涯，有些是天涯咫尺。奈何抓不住時光的流轉，只能任萬物墜入紅塵。
早晨醒來，房間里只有靜安一個人。他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脫下來，被子半搭在身上，胡亂地遮掩著身體，感覺應該是著涼了。
靜安的腦袋還有些沉甸甸的，有點兒頭疼欲裂。他只好倉促地爬起身來，在衛生間里的水龍頭下隨便洗了一把臉，稍事整理一下衣服就跑到服務台結了賬回家。
結清賬目以後，他一個人打車回家了。
到了現在，靜安公司的經濟效益江河日下，員工們人心惶惶。
最後從幾個部門主管的口中傳來了消息，大華公司將由一家大型股份制企業接手收購，老總賀偉和「二股東」安末這些日子以來，正在和對方接洽商談收購的事宜，談判進行得如火如荼。
靜安和其他員工聽到了這些消息后，心裡焦慮萬分，公司會不會裁員，收購以後公司會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市場地位，富餘人員將會怎樣安排，主營業務會不會轉向，今後的福利待遇又將如何等等惱人的問題。
靜安和大多數職員一樣正在等待著命運的裁決。有些業務精英正在暗中聯繫下家以便早日脫身，也有的技術人員早就聯繫好了接收單位只等公司正式宣布交接的消息以後離開。
說實在的，靜安不太想繼續在這裡做了，他想回江城發展。
就其原因來說，一來他和梓欣已經嫌隙日深，家庭關係拔弩弓張，稍不留神，「戰火」就會馬上蔓延開來，這樣下去總不是一回事。總而言之，最後還是要想個萬全之策，很有可能，他會宣布結束這場不幸的婚姻。
二來，他已經在新城漂泊快有七八年啦，這裡不是江城也不是瀋陽，這裡是新城。雖然在這裡他有房子安居落戶，可是這裡不是他的老家。家中的父母都在江城，而他卻隻身在外。原來以為有梓欣可以相伴終身，可是事情如今鬧成了這樣，已經一發不可收拾，自己越發地感到孤獨。
三來公司如今面臨巨大的改變，人事安排和業務都有可能會發生重大的變化，而自己的前途未卜，不得不早點做好全身而退的打算。
他計劃將來公司被接手后，拿到一筆安置費后就退出大華公司，回到江城再作打算。
果然不出所料，公司被一家大型企業兼并收購，成為那家大公司下面的子公司，經營業務有所調整，人事安排也都做了重新部署。
老總賀偉拿到一筆巨款后離開了大華，去和他的一個昔日好友合夥開辦了一家經營軟體的公司，成為當地一家主要的政務軟體供應商。
「二股東」安末老謀深算，在新老闆面前毛遂自薦，成為子公司的負責人，全盤執掌被兼并后的大華公司。因此有的老職工非常不滿意，可是又沒有什麼別的辦法。
靜安雖然被老闆挽留，但是他明白自己的處境。雖然他是技術骨幹，可是他不像有些人那樣八面玲瓏，他擔心以後在子公司的新主管面前吃不開，更何況早就萌生了退意，為什麼不在拿到安置費后，離職退出大華重新發展呢？
就這樣，辦好了辭職手續以後，靜安悄悄離開了公司，拿著積蓄和一筆安置費回到了老家。
他打算今後在江城發展，好好地經營自己的下半輩子。至於該做什麼營生，等到了江城以後仔細考察一番再作最後的決定。至少將來該做什麼事情，不但要符合自己的心意，還要真心想做才行。
現在不必急於一時的出路，因為手頭僅有的一點錢也不是很豐厚，必須計劃著花。否則，事情還沒有辦好，錢就花光了，那樣一來，所有的計劃全都泡湯了。
在離開江城之前，靜安和梓欣辦理了離婚手續。在辦事處靜安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離婚協議，上面詳細約定了離婚後的各種事項。這是他和梓欣之前一起商談過後寫下的。之所以寫得那麼詳細，完全是考慮到兒子龍駿將來的生活安排。
龍靜安把房子和孩子留給了明梓欣，自己則留下了一筆積蓄，以備今後的生活之用。
在辦事處兩人簽字按手印時，梓欣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淚光。靜安在一旁看在眼裡，他想安慰一下梓欣，但是欲言又止。
他們不言不語地在紙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正式宣告了這場婚姻的結束。
「冷戰」了這麼久，久而不決的爭執終於拉下了帷幕。
在走出辦事處的大門時，靜安將手輕輕地放在梓欣的肩頭上，緩緩說了一聲：「梓欣，一切都結束了。」
梓欣低著頭沉默無語，眼睛看著地面慢慢地走著。炙熱的陽光照射在地面上如同聚光燈一樣。樹上的知了發出了單調的嘶鳴聲。
他們來到馬路邊，等候著計程車。
梓欣吞吞吐吐地問了靜安一句：「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靜安喉頭抽動了一下，對梓欣說：「我嗎，打算回江城。」
梓欣沉默了一會兒：「你回江城做什麼？」
靜安深呼吸了一下，告訴她：「回江城發展，我不想在這裡做了。」
梓欣覺得其中好像有什麼問題：「你是不想再看見我了？」
靜安轉頭瞅了她一眼，含著微笑說：「不是的，沒那麼嚴重。我辭職后還得繼續工作才行，回江城可能要好些，畢竟我的父母在那裡。」
梓欣覺得靜安說的有些不合情理：「那小龍駿呢？他可是你的兒子。」
靜安沉默了一下對她說：「小駿駿有你照顧就行了，我不工作，誰來養活我。」
梓欣仍然有些擔心：「你在新城不也一樣嗎，沒必要辭職。」
靜安現在只想說，如果不離開的話，他就只能一個人像以前那樣租房子生活了，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可是靜安沒有把話說出口，只是簡單地告訴梓欣：「我父母年紀大了，我先回去看看再做打算。」
梓欣沒有繼續反駁他，但是她認為靜安一離開，那麼她又該怎麼去跟小駿駿說呢？從此以後見到爸爸的機會就少多了。
於是梓欣想了想，就沮喪的勸靜安：「小駿駿喜歡你，你必須經常來看他。」
靜安有點疑惑：「經常來看？那你不介意嗎？」
靜安認為，他和梓欣離婚後，她肯定不用多久就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男人來結婚，好結束單身生活， 並不需要他經常來看母子倆。若是他來的次數頻繁的話，反而會影響了她們的生活。畢竟兩人如今已經做了一個了斷。
梓欣繼續勸靜安：「你來看兒子是必須的，孩子還小需要爸爸，這你是知道的。他看不到你怎麼會開心呢？」
靜安想到了兒子小龍駿那張稚嫩可愛的小臉，在自己面前總是笑得是那麼的燦爛、那麼的天真，彷彿就是一個純真可愛的小天使一般。
他不禁沮喪地低下頭看著鞋尖嘆了口氣，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麼辦法呢？難道時間還能倒回去重新來過嗎？一切都於事無補，只能順著事情發展的趨勢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誰知道會不會「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或者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有些事情的結果未必就是眼前能算計到的，儘管走到了這一步，可是將來會怎麼樣還說不定。
於是靜安寬慰著她：「我又不是一去就不回頭了，還會來看望你們的。只要一有時間，我就會到新城來看你們。你放心吧，到時候你就跟小駿駿說，爸爸出差去了，要去很遠的地方，等回家時就來看他，給他買很多好吃的東西。」
梓欣苦笑了一聲：「出差？到時候小駿駿會老是問我，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可是這出差又能騙他多久？」
靜安想了一下：「等他長大以後就會明白的，今後我還會來看他的。」
梓欣的雙唇囁嚅著，沒有說什麼，嘆了口氣望向遠處。她的手緊緊地抓住了皮包，放在身前。
靜安知道梓欣肯定有很多無奈，畢竟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也有這麼久了，如今只留下她們母子倆，而自己一個人遠走他鄉，今後兒子又該怎麼想呢？她一人究竟能不能照顧得了年幼的孩子？
儘管有道不盡說不完的憂慮，可是這些事情他現在又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要他再次步入這場沒有感情的婚姻嗎？每天對著冰冷的牆壁發獃？
他們的感情早已化為灰燼，就算還剩一點點的火星也不足以燃起愛情的火花了。
計程車來了，兩人上了車，一前一後的坐著，載著他們回到了那個早已支離破碎的家。
靜安在離開新城的前夜，輾轉反側，他對過去的生活唏噓不已，又對將來充滿了憂慮。
浮生若夢，終有醒來的時候。靜安覺得在夢醒的時分，他來到了新城實現他的夢想。如今又在夢境結束的時候，決定離開新城。過去的一切，就像一場迷夢一樣，雖然人在夢中行，但是感同身受的一切卻歷歷在目，印象深刻。
他感嘆世事的變遷，猶如春夢未醒，可是又在夢醒時分不得不面對冷酷的現實。該選擇離開的時候就選擇離開吧，今後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