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9

  八月的天格外炎熱聒噪,午後的窗外知了爬在樹上不厭其煩地叫喚著,榕樹懶洋洋地搖曳著樹枝卻不見有風進來,陸一偉躺在床上直愣愣地望著天花板,沒有絲毫睡意。


  許壽松剛到西州市就冷不丁地把矛頭對準自己,是上級某位領導授予的旨意,還是藉此機會樹立威信燃起的「第一把火」?一時間,他有些茫然失措。


  許壽松的手腕他還是了解的,如同一隻餓的發昏的野狼,一旦找到獵物定會咬住不鬆口。只要能填飽肚子,不在乎獵物肥還是瘦,嫩還是柴,甚至不顧親情廝殺同胞,他都能做得出來。


  范榮奎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兩人一同參加工作,在一個大院里生活了幾十年,僅僅因為兒女的婚姻大事而懷恨在心,在毫無防備下狠咬一口,仕途差點斷送在他手裡。他認為,范榮奎不把女兒嫁給他兒子是看不起他,覺得他兒子不配,反而找了個農村的二婚,簡直是種侮辱。


  果然是風水輪流轉,范榮奎逃脫一劫,現在他女婿陸一偉又落到自己手裡,且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對於陸一偉的關係網,許壽鬆了解的清清楚楚。倚靠最多的不過是個常務副市長張志遠,現在又有范榮奎在背後撐腰,對付他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他倒要看看誰敢站出來為其說話!

  西州市委大樓,副市長劉澤清正向市委書記許壽松彙報調查的結果。


  「許書記,經過一個多星期的審計調查,基本上每筆資金的來源及使用情況都已查清。」


  午後本來就容易犯困,許壽松坐在舒適的靠椅上閉目小憩,聽到這一消息立馬睜開眼坐起來,如同掃把的八字眉往眉心集聚,抓起桌子上的煙點燃,指著道:「說。」


  按道理說,財政審計應該由市長直接分管,西州市也不例外,但許壽松單單挑了個分管科教文衛的副市長到黑山縣調查此事,著實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了解他的性格后,這一用人方式頗有深意。


  許壽松剛到西州市,對當地的情況還不熟悉,不過他側面了解西州市官場較為混亂,黨派林立,造成這一惡果不是郭金柱所為,而是該地歷來如此。摸不清對方的底數前,他不會輕舉妄動,不會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熟悉的紀委系統都有待認真考察。另外,郭金柱畢竟在西州市兩年多,培養起來的嫡系不在少數,一時間他分不清誰是敵是友。


  而副市長劉澤清到西州市不久,年輕不說,還是自己的小老鄉,這樣的人易於掌控,比較聽話,隨即直接繞過市長李建業直接命令副市長,這一做法頗為獨攬大權的徵兆。也是在小試牛刀,看看李建業作何反應。


  然而李建業自始至終保持沉默,讓他放心不少。


  劉澤清在這件事上表現得格外熱情。新任市委書記一來就得到重用,這是極好的兆頭。另外,他對陸一偉也有偏見,能有今天的成績不就是有人在背後撐腰嘛,換做我照樣可以。實為妒嫉。


  類似劉澤清這類人,在官場並不罕見,而是極其多。自己無能不從自身查找原因,反而對別人的成績說三道四,說風涼話。別人得勢時冷眼看待,一旦失勢上趕著上前踩兩腳,以泄私憤。


  劉澤清彙報道:「經調查,黑山縣此次現場會的資金來源共有三個類型,一個是上級撥款,一個是縣財政承擔,另一個比較詭異,來自於不相干的企業。」


  「先說上級撥款,市財政撥付200萬元,是由郭書記簽字撥付的,如果從正常程序應該由李市長簽字,這裡顯然不符規範。而來自省衛生廳的100萬元撥款也有問題,該筆資金是直接撥到縣衛生局用於鄉鎮衛生事業建設,而黑山縣竟然違規挪用到了此次現場會,有些膽大妄為。」


  「縣財政放一邊,再說來自社會部分的。黑山縣剛剛從廣州招商引資回來一個企業叫堇色養蠶公司捐贈100萬元,這中間有沒有權錢交易,現在很難說,有待進一步調查。而另一筆資金居然來自毫不相干的東州市的東成煤礦,高達200萬元,實在太詭異了。」


  「經過一番調查,這個煤礦的老闆與陸一偉是老鄉,出手這麼大方,是不是陸一偉答應了對方什麼條件或許諾,目前不得而知。不過,商人唯利是圖,付出既要回報。陸一偉前一陣子在麥山發現了儲量巨大的石英石礦,是不是與此會有關聯呢?」


  「還有一筆更為隱晦的資金,那就是舉辦晚會的錢。據我了解,這台晚會是來自於南陽縣的一個煤老闆出資的,花費高達千萬,讓人瞠目結舌。該煤老闆意圖如何,尚不明朗,是不是還與石英石有關?」


  聽完劉澤清翔實的調查情況和縝密的分析研判,許壽松一邊記錄一邊點頭,道:「澤清啊,你調查的非常詳細,我就喜歡你這樣一絲不苟的人。這是資金來源,那花銷呢?」


  得到許壽松肯定,劉澤清沾沾自喜,調整坐姿道:「花費也頗為混亂,與收入根本對不上,問題很大。其中,光食宿費就高達400多萬,但具體明細拿不出來。還有工程建設,支出200多萬元,但我詢問負責修建的工程隊,他們居然是墊資,那錢到底去哪了?」


  聽到這裡,許壽松來了精神,放下筆用手指颳了刮鼻頭,眼神變得犀利兇狠,道:「有證據嗎?」


  「有!」劉澤清信誓旦旦道:「我從財政局拿到了撥付憑證和手續,上面現實已經撥付,但相關支出憑證並沒有找到。」


  許壽松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深思,過了一會兒猛然坐起來問道:「除了這些你還了解到什麼?」


  劉澤清摸著下巴想了一會道:「許書記,在調查中我特別留意了下縣國庫資金,目前賬面上剩餘不到100萬元,這意味著什麼,下個月該縣就無法支付公職人員工資,更別談其他的了。」


  「這個陸一偉!」許壽松惱怒地擂了下桌子,憤憤道:「為了自己的政績把縣財政都掏空了,誰允許他怎麼做的?膽子實在太大了。如果下個月支付不出工資,勢必會影響安全穩定,要是出現聚眾上訪事件,我看他怎麼收拾!」


  劉澤清火上澆了一把油,道:「現在黑山縣的局勢已經不穩定了。好多人聽說發不出工資了,都要求陸一偉站出來給個說法。我們去的時候,還收到了幾份匿名信,要求徹查陸一偉。」


  「嗯?還有這事?信呢?拿過來我看看。」


  劉澤清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交給許壽松。


  許壽松前前後後看了好幾遍,眉頭不由得緊蹙起來。信中除了指責陸一偉現場會期間胡亂花錢,還有非典期間的賬目也有問題。另外,還指責他違反規定調整人事,任人唯親。信后還附帶一張紙條,說他收受黑山縣一中校長鬍國興2萬元的實名舉報信。


  看到此,許壽松得意地笑了。有了這證據,看他陸一偉如何狡辯。他隨即道:「澤清,我讓你現在立馬回到黑山縣,把你所調查的問題逐一逐項進行調查排查。涉及到資金來源的,可以追溯到上游進行詢問打探,要證據確鑿,卻有權錢交易,不必驚擾,一切交給我來辦。」


  「再者是徹查資金支出問題。對每一筆資金要認真過細篩查,如有問題,讓他們說明情況,如果講不清不必理會,直接交上來即可。」


  「另外,可以適當往前延伸,對陸一偉主持工作以來的財政支出情況全面調查。以及調查他在用人上面是否存在違規現象,如有,同樣報上來。」


  「好的。」劉澤清聽到如此艱巨的任務,心裡卻格外舒暢。再沒有比整人更爽快的事了。陸一偉倒了,即便和自己無關,但想想他那落魄的樣子,心裡甭提多高興。


  許壽松這次是鐵了心要將陸一偉拿掉。如此做,不單單是因為他奪走了兒子的幸福,最主要的,是有人容不下他。讓你處處冒尖,讓你處處顯示你的能耐,槍打的就是出頭鳥!


  劉澤清剛要走,又折返回來道:「許書記,我覺得有些事我調查不太適合吧?違反紀律有紀委,違反組織程序有組織部,我一個分管科教文衛副市長,好像沒那麼多權力吧?知道的是您讓乾的,不知道還以為我越權呢!」


  劉澤清留了個心眼,許壽松給他吃了顆定心丸,道:「誰是市委書記?組織部和紀委是不是在市委的領導下?我的話不算嗎?他們問起來我答覆,你放心干你的。記住,誰要是敢說一句話,誰要是敢阻擾調查,直接報上來,我來收拾他們,我就不信了!西州市的官員成了今天這個樣子,都是過度縱容的緣故。」


  有了尚方寶劍,劉澤清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這正是他大展手腳的時候,信心十足道:「許書記請放心,保證圓滿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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