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7

  回去的路上,陸一偉想著今天會議的內容。每個市搞重點工程項目,這是省長章秉同提出來的,本來是好事,但到了下面就變味了,成了一刀切的工程。不管你縣裡財力如何,環境允許不允許,都必須搞。就那黑山縣來說,能維持日常運轉就不錯了,還有什麼錢搞什麼發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換做誰都幹不了啊。


  他這才意識到嚴步高為什麼讓自己替會了,原來是故意躲著不去開啊。幸好沒去,要不然定會挨郭金柱一通臭罵。


  剛回到黑山縣,縣長靳榮光來電話了,讓他過去一趟。


  進了辦公室,靳榮光愁眉苦臉直奔主題道:「一偉,你說說怎麼辦?」


  陸一偉不分管項目建設,也懶得去管,道:「靳縣長,你也別發愁,車到山前必有路,要不先等等看。」


  「還等什麼啊。你沒聽到郭書記在會上怎麼講的嗎,哎!」靳榮光痛苦地道:「黑山縣的情況市裡不是不知道,哪有錢搞什麼項目啊,我都快愁死了。」


  陸一偉不想參與此事,安慰道:「要不等嚴書記回來再商量商量吧。」


  本以為陸一偉會拿出什麼好主意,沒想到直接推到嚴步高那裡,靳榮光有些失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也只好這樣了。」


  忙活完已經七點多了,陸一偉本想回家,想了想又放棄了。他要儘快拿出教育資源整合方案,趕在開學之前全部完成。


  正忙活著,蘇蒙來了電話。陸一偉為之一振,匆忙接了起來。


  「一偉,我把人給你接來了,現在安排到江東市住下了,你啥時候過來?」蘇蒙道。


  「好,好,你等著,我馬上回去!」掛掉電話,直奔江東市。


  路上,陸一偉又接到范春芳的電話,詢問晚上回不回來。他急切想見到許家印,撒謊說在宿舍加班就不回去了,匆匆掛了電話。殊不知,范春芳是站在他宿舍門口。


  到了江東市,陸一偉來到指定地點,終於見到了許家印。見到本人後,讓他大吃一驚,與他想象中的簡直不是一個人。只見許家印坐在輪椅上,高位截肢,大腿以下完全真空。滿頭白髮,戴著一副眼鏡,略顯蒼老。按道理說,五十多歲不應該此番模樣啊。


  「你好,許叔,我是陸一偉。」陸一偉上前主動握手。


  許家印費勁直起腰板輕輕握了下手,微笑著道:「見到你很高興。」


  一旁的蘇蒙道:「許叔這趟來得不容易,我接他時還在醫院治療,醫生根本不讓走。我大致講了下情況,才算勉強同意。這不,醫院還派護士隨同,三天後必須返回。」


  看著金髮碧眼的外國人,陸一偉有些不知所措,努力用蹩腳的外語交流,沒想到對方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逗得一旁的蘇蒙哈哈大笑。


  吃過飯,護士允許陸一偉與許家印單獨聊一會,不過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小時。陸一偉感慨,美國的醫院真是負責任啊,這要是在我國……


  兩人對坐,不知該從何聊起。陸一偉主動談起了許半仙的情況。許家印聽到三叔的悲慘人生,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許家印打開了話匣子,講起了許家的輝煌和衰敗。許家祖上在清朝時出了個大官,曾跟隨曾國藩南下追剿太平天國左軍主將石達開,後任督察院監察御史。民國期間,曾祖父曾在閻錫山帳下效力,可謂是家門顯赫。抗戰開始后,祖父把全部資產無償捐出用於抗日,還被授予「民族英雄」稱號。新中國成立后,風向開始轉變,經常有人登門詢問情況。六十年代初,被人扣上地主的帽子被抄家。父親通過各種關係逃到TW,又輾轉去了美國,等那邊安頓好回來接我們的時候,文*革已經開始。一大家子被抓起來整日批鬥,叔叔許得志逼瘋,而自己的腿被活生生打斷,成了如今這番模樣……


  陸一偉聽著,情緒跟著許家印悲痛,但沒經歷過那段歲月,體會不到當時的政治環境。道:「那您是怎麼出去的?」


  許家印嘆了口氣道:「我父親通過在法國結識的一位好友,也就是某位開國大將,費了很大勁才把我以治病為由弄出去。當時完全可以把三叔一併接走,可他死活不去,一直裝瘋賣傻。一家人就此天各一方。」


  「那你們這些年在美國是怎麼度過的?」


  許家印道:「剛到美國時人生地不熟,我父親身體有病根本無法勞動,全靠我母親給人在餐館打工養家糊口。後來生活好點了,母親卻積勞成疾因病去世。我父親去年也走了,就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人。我無法勞動,文*革期間被人打得傷了命根子,無法生兒育女,只能靠政府救濟勉強度日。」


  聽完許家印的悲慘經歷,陸一偉胸口堵得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問道:「你想家嗎?」


  許家印擦掉眼淚道:「怎麼能不想呢,尤其是年紀大了天天都在想,可又不敢面對。如今,許家就剩下我一人,沒有能力重振家業,哎!」


  陸一偉隨即把許半仙的遺物講了出來,許家印聽后大吃一驚。連連道:「不可能啊,我們家的財物都上交了,怎麼可能留下這麼多東西?」


  正聊著,護士進來打斷二人的談話,要求許家印趕緊休息,並遞上一大把葯。陸一偉見此,只好作罷。


  第二天一早,陸一偉找了輛商務車,載著許家印回到了南陽縣。一路上,許家印乾癟的眼睛不停地往窗外張望,眼神極其複雜,心情格外沉重。


  到了許半仙曾經住過的窯洞前,依舊從前。不同的是,院子里的蒿草長了一人高,窯洞上方的土崩塌,堵在了門口。


  自從許半仙去世后,陸一偉沒再來過。此情此景,往事歷歷在目,不禁傷感傷懷。而許家印一直隱忍著不落淚,盯著門口一動不動足足看了半個多小時。


  臨走時,一隻老黃貓躥了出來。陸一偉仔細一看,居然是許半仙養得那隻貓。一年多過去了,這隻貓竟然還在這裡等候著主人歸來。


  來到許半仙墳前,許家印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起來。哭聲凄慘,讓陸一偉都不禁眼眶濕潤。


  最後來到曾經的許家大院,只剩下一些殘垣斷壁,不過格局可以看出當年的輝煌。許家印讓陸一偉為他撿了一塊破瓦,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了起來揣進懷裡。


  下午回到江東市。陸一偉帶著他徑直去了銀行,把那箱寶貝取出來原封不動交給了許家印。


  許家印簡單翻看了下,似乎並不感興趣,而是看著許半仙留下來的遺物再次淚流滿面。離開時,陸一偉本想把寶貝裝到車上,誰知許家印擺擺手道:「先放著吧。」只拿走了地契和一些舊照片。


  回到酒店,許家印感謝道:「謝謝你替我們許家做的一切,讓我在有生之年還能再回來看一看,此生無憾了。這些照片和地契我就帶走了,而那箱東西不能帶走。儘管是我們許家的,但也是國家的,它應該留在中國。另外,我三叔在遺書中說贈予有緣人,你不正是嗎?所以,我尊重我三叔的遺願,東西就歸你了。」


  「啊?」陸一偉驚詫,連忙擺手道:「許叔,這可萬萬使不得。遺書中說要我找到許家後人,現在我找到了,東西就該歸你,我不能要。」


  許家印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現在要這些東西又有什麼用呢?沒用了。我的身體我知道,最多也就是一兩年了,真沒用了。既然是我們許家的,那今天我做主,東西由你處置。不過我希望用到合理的地方,也算為國家做貢獻吧。」


  陸一偉再三堅持,許家印堅決不要。指點道:「那些東西儘管貴重,但放在那裡並不值錢。我希望你把它賣掉變成錢,用到需要的地方。可能我這輩子不會再回來了,但我期望能把許家的印記永遠流傳下去。」


  三天後,許家印帶著無限感慨回到了美國。而留下的那箱東西卻讓陸一偉束手無策。


  他翻來覆去想著許家印的話,眼前又浮現出許半仙熟悉的身影,難以忘懷。他決定遵照許家印的囑託,讓許家的印記延續下去,可採取什麼方式呢?


  猛然間,他想起了石灣鄉中學。石灣鄉中學能夠落成,正是得到邵氏基金會的大力支持,為什麼不能以許家的名義成立一個基金會呢?對,就這麼干!

  陸一偉第一時間找到了大學好友黑圈。黑圈看到這一箱寶貝后,眼睛瞪的銅鈴大,張大嘴巴道:「一偉,你小子可是暗財主啊,沒想到有這麼多寶貝。」


  「別廢話,快給我看看,到底值多少錢。」


  黑圈長年混跡古玩行業,一件件拿在手裡看了看道:「這裡面有兩件是宮廷里的東西,最為值錢。尤其是那幅字畫,是曾國藩的真跡,可謂價值連城。如果讓我估算的話,其他東西估計就是幾百萬,而這幅畫要放到拍賣行,是這些東西的總價。全部加起來應該能達到千萬以上。」


  聽到此,陸一偉嚇了一大跳。冷靜后問道:「能不能把我處理掉?」


  黑圈實話實說道:「如果讓我處理,只能通過黑市,不過價格就沒那麼高了,最多也就五六百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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