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9 艱難決定
吃飯中間,陸一偉無意中講起了夏錦鵬,本來愉快祥和的氣氛瞬間凝固,夏瑾和笑容僵在臉上,夾著的一塊肉掉在桌子上,她慌亂地放下筷子埋下頭,額頭布滿的愁雲。
如果說母親的去世讓她備受打擊,那麼弟弟的事情如同壓在她心頭的一塊石頭,喘都喘不上氣來。學校里,關於她家的情況已經傳遍了各個角落,讓她無緣無故背上了殺人犯姐姐的名分。學生不懂事指責,可一同共事的教師也敬而遠之,生怕和她有任何牽連。輿論的力量是可怕的,就算你再堅強,也受不了唾沫星子的淹沒。有一段時間,她特別害怕提及弟弟的名字,可那是她血濃於水的親弟弟,始終繞不開的親情。
陸一偉知道夏瑾和心裡難過,他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瑾和,你別擔心,我已經托省高院的領導了,錦鵬指定沒事!」
夏瑾和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喃喃地道:「什麼時候開庭?」
「下周二。」
「哦。」
很長時間的沉默后,夏瑾和抹掉眼角的淚水道:「一偉,你說錦鵬會判刑嗎?」
關於夏錦鵬的案子,陸一偉不止諮詢了一兩個律師,甚至自己扳著《刑法》一條條地認真學習,得到的結論是,夏錦鵬必定會判刑。另外,死者家屬王建國以及傷者家屬死咬著不放,加上社會輿論格外關注此事,就演算法外留情,最少也要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退一萬步講,就算自己找了關係,法官松一鬆手,至少也得判緩刑。按照相關規定,只要觸犯刑法,他的工作必定保不住了。這起案件交代的不只是傷者家屬,更多的是交代社會悠悠之口。
陸一偉不能說實話,勸說道:「放心吧,錦鵬肯定會沒事的。」
夏瑾和很冷靜地道:「一偉,你不要安慰我了,我雖沒有學過法律,最起碼的常識還是懂的。錦鵬致對方腦震蕩,腦幹損傷,這在醫學上已屬於重傷。重傷在刑法上至少要判七年以上。我弟弟才26歲啊,他還沒有結婚,這要是進去了,出來就三十好幾的人了,他能幹什麼?」
「瑾和,你要冷靜!」陸一偉看著夏瑾和情緒越來越激動,趕忙拉著手道:「瑾和,你冷靜冷靜,事情沒有你現象的那麼嚴重,我不都說了嘛,肯定會沒事的。」
夏瑾和突然起身,站在窗戶前望著遠處。心情稍微平靜下來后道:「一偉,開庭那天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去吧。」
陸一偉也隨即起身,摟著夏瑾和的肩膀道:「好,我來辦。」
過了許久,夏瑾和又道: 「一偉,我想回家!」
「你家嗎?」
「嗯。」
「好,吃了飯我陪你回去。」
吃過飯,陸一偉駕車帶著夏瑾和回到了古川縣。夏瑾和遠遠地看到自家的房屋,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滾落下來。
打開鎖,推開大門,院子里由於沒人居住,已變得黯然失色。如果仔細觀察,門上已經結了蜘蛛網,一個好好的家就這樣敗落了。
夏瑾和踏入家門,看到父母親的遺像掛著牆上,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伏地嚎啕大哭,一邊不停地喊著:「爸媽,女兒回來看你們了,你們快起來啊……」
哭聲震天動地,響徹天宇,陸一偉都忍不住扭頭擦眼淚,命運對夏瑾和實在太不公平了。
「別哭了,瑾和,爸媽都聽到了,小心傷了身子。」陸一偉把夏瑾和扶坐到沙發上,細心地給她擦眼淚。
夏瑾和中止了哭聲,突然又拿起掃帚,發瘋似的打掃起來。陸一偉要幫忙,被夏瑾和呵斥,她要一個人來。陸一偉無奈,只好站在地上看著她干著急。
一個小時后,總算收拾完畢。夏瑾和又翻箱倒櫃找出幾張泛黃的照片,裝進了衣兜里。她把鑰匙交給陸一偉道:「一偉,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男主人了,你要經常回來看看。」
「嗯,我會的。」
「我要見錦鵬一面,你安排一下。」夏瑾和道。
「這……」陸一偉有些為難。按照相關規定,在立案偵查階段,犯罪嫌疑人是不準見家屬的。上次,陸一偉還是托賀建通融了下才算短暫地見了五分鐘。
夏瑾和突然咆哮道:「陸一偉,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我今天一定要見到我弟弟。」
陸一偉無奈,出去想辦法了。他首先打給白玉新,白玉新聽后,為難地道:「一偉,我理解你的心情,可這個案子引起了社會極度關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看守所,如果我放你進去,對你們不利啊。」
陸一偉知道白玉新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受到牽連,道謝后掛了電話。思前想後,他還是把電話打給了賀建。
賀建在聽完陸一偉的情況后,沒有像白玉新羅列一大堆理由,豪爽地道:「行,這事我來安排。」
十分鐘后,賀建打來了電話,道:「你去了還是走後門,那裡有人等你,時間不會太長,還是五分鐘,完了給兄弟們留盒煙錢就行了。」
陸一偉趕忙帶著夏瑾和來到看守所,與後門接頭的人見面后,陸一偉立馬往兜里塞了一萬元。男子像觀察敵情一般四周看了看,拉著陸一偉他們閃了進去。
陸一偉想給她姐弟倆一個單獨的空間,他沒有進去,而是躲在一個小房間,靜靜地觀察著對面房間的動靜。
夏錦鵬比從前消瘦了許多,鬍子拉碴不說,整個人精神萎靡,簡直判若兩人。見到夏瑾和后,噗通跪到了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姐,我對不起你啊。」惹得看護急忙勸阻:「小點聲!」
夏瑾和沒有哭,將弟弟扶起來,整理了下頭髮,一本正經道:「錦鵬,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要勇敢地面對,姐不怪你。如今,爸媽都離去了,只有我們姐弟相依為命,我不疼你還有誰疼你。你給我記住,不管將來結果如何,你都要振作起來,好好做人,姐等你出來!」
夏錦鵬顯然不夠冷靜,渾身顫抖著道:「姐,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你快救我出去,我沒有殺人……」瞬間,夏錦鵬變得急躁起來,拚命地搖晃著夏瑾和。
民警看到了,趕緊出面制止。可夏錦鵬完全失去了理智,瘋狂地掙脫。無奈,民警只好將他帶了下去。
短暫的見面讓夏瑾和變得踏實了許多,從看守所出來又去母親墳前看了看,聊了許多,從山上下來,天色已經晚了。
「回家吧。」陸一偉摟著渾身發抖的夏瑾和,扶進了車裡。
「咱們回你家吧。」夏瑾和道。
陸一偉沒有多說,開著車直接回了南陽縣。
老兩口看到準兒媳回來了,忙得不亦樂乎。兩人其上陣,為夏瑾和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宴。
第二天,夏瑾和早早地起來,為陸家人做了早餐,劉翠蘭看到后,直誇夏瑾和懂事,心裡喜歡得不得了。
吃過飯,夏瑾和不打算回北州,陸一偉騰出點時間,約見了城建局城管大隊隊長宋勇。
宋勇聽著讓自己去財政局,立馬打斷陸一偉道:「陸哥,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我一個半文盲,讓我去財政局幹什麼啊。還當什麼副局長兼辦公室主任,這份差事真拿不下來。其實我現在就挺好的啊,來去自由,還管著一大幫小年輕,不去!」
宋勇說的是大實話,他平時自由散漫慣了,那受得了成天坐辦公室啊。另外,在南陽縣城街上,他是披著合法外衣的「小混混」,一年下來油水也不少。去了財政局,辦公室能有多少油水?充其量吃飯可以簽單,加油可以隨便,這才多大點油水啊。再說了,他壓根瞧不上肖志雄,現在去伺候他,美得他!
宋勇的反應超出了陸一偉的預期,不過既然攬下了這活計,他就一定要促成。道:「宋勇,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但你曾經答應過我,只要我開口,你二話不說,說過嗎?」
宋勇一臉無辜道:「哥哥嗨!別的事我都可以幫忙,但這事我真不行,你還是找別人吧。我不是官迷,也不指望著將來能升官發財,能守住我的一畝三分地即可。」
宋勇軟硬不吃,陸一偉只好將張志遠抬出來,格外嚴肅地道:「宋勇,如果說是張書記讓我找你談話呢?」
宋勇突然楞在那裡,久久沒出聲。宋勇是人精,縣裡如今的局勢他看得一清二楚,甭看張志遠是縣委書記,縣長楊德榮的勢力和實力明顯強過他。陸一偉將張志遠抬出來,分明是讓自己選擇陣營,陷入兩難抉擇。
在官場,如同一場豪賭盛宴。賭贏了,一榮俱榮,賭輸了,一損俱損。宋勇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小人物居然也參與到這政治漩渦里。如果拒絕,那是駁了張志遠的面子,如果答應,就把楊德榮給得罪了,到底在怎麼選擇?他一時間很難做出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