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2 一張王牌

  回到縣委大院,院子里已經停滿了車,工作人員正在忙活著掛條幅、貼標語,一派繁忙景象。只見左右兩側的條幅從樓頂如瀑布穿梭下來,上面寫著:「熱忱歡迎通亞集團蒞臨南陽投資興業,真摯期盼一流企業紮根炎陽精誠合作」,如此架勢看來,蘇啟明要與招來的企業進行初步接洽。


  按道理說,副縣長白玉新分管企業,理所應當全程參與,可上級自始至終沒有通知他參會,甚至一點消息都不透露,由此看來,蘇啟明這是在表明態度,一方面表達這是我招來的企業,任何人不得伸手參與,而另一方面也是對白玉新冷處理的一種方式,誰讓白玉新與張志遠走得近呢。


  正準備進縣委大樓時,迎面碰到急急忙忙下樓的政府辦副主任李建偉,陸一偉趕忙詢問情況。李建偉滿頭大汗道:「明天通亞集團的老總要親自到南陽接洽業務,蘇市長非常重視,這不正在召開常委會研究明天的接待示意嘛。」


  陸一偉捕捉到一個細節,身邊的白玉新身子微微前傾了一下,儘管不明顯,還是被他發現了。他追問道:「那張縣長也在開會嗎?」


  「那自然啊,張縣長是政府一把手,這種事肯定離不了他,你找張縣長有事?」李建偉偷瞄了眼白玉新小心地道。


  「行了,李主任,你先去忙吧,我等會便罷!」陸一偉敷衍道。


  李建偉提醒道:「這會估計一時半會完不了,要是真有急事,你還不如進會場直接找他。」


  在白玉新辦公室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可遲遲等不到散會的消息。白玉新急得在辦公室踱來踱去,實在等不及了,他將手中的煙狠狠掐滅,道:「不等了,我們現在去北州日報社。」


  剛下了樓梯,白玉新又想起了什麼,湊到陸一偉耳邊道:「你現在想辦法弄上5萬元帶在身上,以備急用。」


  陸一偉手頭也沒那麼多現金啊,想了一圈,他想到了後勤科科長高大寬,隨即上樓門都沒敲就闖了進去,氣還沒緩過來就道:「高科長,我現在急需5萬元現金,你手邊有沒有?」


  高大寬見陸一偉氣喘吁吁,火急火燎,知道他有急事,也沒多問道:「有是有,不過這錢是籌備明天會議的錢,正準備下撥,這……」


  陸一偉顧不了那麼多了,道:「那我先拿著,隨後我給你補起來。」


  想起陸一偉為自己兒子張羅工作的事,高大寬毫不猶豫就把錢從保險箱取了出來交給陸一偉。


  趕到北州日報社時,已經是晚上了。報社總編孟繼忠已經下班回家,白玉新再次給人家打電話時,對方十分厭煩,還是表達了原先的意思,就掛掉了電話。


  白玉新清楚招投標方案發出去的後果,一旦真要發出去,那張志遠的處境將相當兩難。當初,白玉新也是憋了一口氣,打算跳過省里的關係另起爐灶,可現在百泰公司同意原先的方案了,這事解決起來就順理成章了。現在最緊要的就是讓報社停止印刷,將招投標方案刪除。


  《北州日報》是市委機關報,代表著一定的權威,何況報社總編兼任著市委宣傳部副部長,明是正處級身份,享受著副廳級待遇。白玉新與總編相差好幾個級別,說起話來自然不太方便。


  吃了對方的閉門羹,白玉新完全可以將市委副書記郭金柱請出來說合一下,這事也就迎刃而解了,可偏偏這個孟繼忠是市委書記田春秋的忠實盟友,根本不吃郭金柱粗魯而狂妄的那一套。基於此,白玉新只好硬著頭皮親自登門求情了。


  一到晚上,市委機關家屬院就格外繁忙,人流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好像夜市似的。不過進出的人大多都較為神秘,生怕別人發現自己行蹤似的,不用說都知道是幹嘛的。


  市委機關家屬院是八十年代建成的,儘管在後來陸續新建了幾棟單元樓,但依然保留著那個年代的風格,殘留著「樸素」的人民公僕形象。甚至從中穿插著幾棟老式筒子樓,裡面居住著至少是副處級的領導幹部。


  按道理說,這個級別的人物完全有能力在他處購買一套甚至多套房屋,可他們依然「賴」在這裡不走。外人詢問為什麼,他們虛心假意地道:「在一個地方待得時間長了,有感情了,何況這裡上班近,幾步路就到了。房子雖舊點,能住下就行了。」不管所說是否真假,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陸一偉當然不相信,條件好了,誰不願意住更大更寬敞的房子,只能說明,他們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市委家屬院雖不是高檔小區,但在北州市絕對算得上令人仰慕的神聖之地。這裡住得都是北州市的各路官員,市委書記、市長都安居於此,其身份和地位可想而知。於是乎,在市委家屬院附近建成的商品房,成為北州市價格最高的黃金地段。而市委家屬院的一些老樓房,更是炒得離奇貴,按照北州市房價均價每平米1800元算,市委家屬院的一套舊房子就能賣到4000多元每平,貴得令人咋舌。但就這樣也阻擋不了一些人瘋狂搶購,其中不乏是一些基層官員和企業商人,寧願蝸居在筒子樓里,都不願去郊外寬敞明亮的大房子居住。為什麼?說到底,還是虛榮心在作怪。


  如果搶佔先機在此購買了一套房子,走出去別人問你在哪住的,你可以拍著胸脯拍成心肌梗塞自豪地道:「市委家屬院!」說這幾個字的時候一定要聲音洪亮,最好讓更多的人聽到,然後等待別人羨慕的眼光。就連打計程車都可以自信滿滿,眼光輕蔑地告訴他,這是身份的象徵,地位的象徵。


  說完外人,再說自身因素。一些官員在市委家屬院待得時間長了,確實有一定感情,但這只是表面現象,更多的時候,他們想最大限度地接近權力中心,就算有任何風吹草動,也可以及時應對。他們居住在此,不見得子女也跟著一起居住,或許子女享受著現代化的優越環境,這裡不過是一個成長的記憶罷了。


  中國官員最為可憐,不敢穿著名牌,不敢享受奢華,甚至不敢享用作為一個自然人的正常活動。他們自稱是「人民公僕」,其一言一行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們,一有不相得體的地方,立即遭來非議,苦不堪言。更多的時候,都是子女替他們實現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到市委家屬院送禮,絕對是一門學問。你不能白天送,太扎眼;你不能提著大包小包進進出出,別人看到了總不是那麼回事。尤其是一些退下來的領導幹部,在位時看他的絡繹不絕,差點把門檻都給踏破了,可退下來以後,門可羅雀,寥寥無幾,飽受著人間冷暖。心裡嫉妒不平衡的他們無所事事,有意無意地每天觀察那個領導幹部家登門的人多,那個登門的少,從這裡掌握北州政局的動向。


  要說最了解官員各家情況的人,應該是身份卑微的「掃地僧」門衛。只要進大門必須登記,並說明找誰,幾點幾分進去,幾點幾分出來,這都得寫清楚。如此詳實而豐富的珍貴資料,竟然掌握在一個不起眼的門衛手裡。其實,要想查誰,直接把門衛抓走便是,誰不知道更多實情,但他們手中的記錄絕對是一張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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