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3 大隱小隱

  療養院極其隱蔽,能在這裡居住的非富即貴。張志遠夜晚帶他來拜訪,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穿越一片小樹林,來到一處頗為僻靜的別墅門口,張志遠停了下來,道:「一偉,今晚我們拜訪的這位是西江省原省委副書記譚良年,如今老爺子閑散在家,修生養息。譚老雖不在其位,餘威仍在。當年在其位時,曾主導過企業改制,今晚來有三個目的,一是向他老人家取經,二是得到他的支持,三是和他要一個人,一會兒我們進去后要見機行事,注意說話的方式和分寸。」


  張志遠說出譚良年的名號時,把陸一偉嚇了一大跳。譚良年可是西江省叱吒風雲的人物啊,張志遠什麼時候攀上了這層關係,陸一偉不得對張志遠另眼相看。


  譚良年的別墅從外面看十分樸素,與農村的房子好不到哪兒去。陸一偉想,這老爺子倒是低調,不選旁邊富麗堂皇的歐式別墅,偏偏選擇這北州市滿地都是農家小院。


  人的心境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改變的,有的人從要職退下來后,很知趣地選擇歸隱,兩耳不聞窗外事,享受著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風味,這類人俗稱「大隱」。有的人則不同,退休后還沒過足官癮,仍然不願意離開政治圈,隱於鬧市之中,擔任個什麼研究會、老促會等虛職,繼續發揮餘熱,參政問政,這類人俗稱「中隱」。還有的人退休后依然居住在部委家屬院,遙控指揮著培養起來的嫡系部隊,直接或間接地干預政務,這類人俗稱「小隱」。不管是何種「隱」,與人的心態有直接關係。


  陸一偉接過張志遠手中的東西,而張志遠略顯緊張,整理了下衣服,一切準備就緒后,才抬手輕輕敲門。


  不一會兒,一位穿著樸素的老嫗警惕地打開了門,看到是張志遠后,才放鬆下來,語氣緩和地道:「志遠來了啊,快進來吧。」


  張志遠很謙恭地道:「羅媽,這麼晚來是不是打擾您了?」


  羅媽步態穩健,四平八穩地往院子里走,依然細聲細語地道:「我一個做飯的老婆子,沒什麼打擾不打擾的,你們吃飯了沒?」


  「吃了,吃了,多謝羅媽挂念!」張志遠好像見到領導一般,低頭哈腰說道。然後從陸一偉手中接過一個禮品盒遞給羅媽道:「羅媽,這是我托朋友從江南帶回來的一塊綢緞,不知道您喜歡不喜歡?」


  羅媽聽到張志遠給自己帶了禮物,頓時臉上樂開了花,急忙從盒子里取出綢緞,借著燈光來回察看撫摸。在驗過貨后,羅媽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道:「你這孩子也是,每次來都給我帶東西,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這料子怎麼能穿出去,不過我喜歡,你有心了。」


  張志遠接過話拍馬屁道:「羅媽你多年輕啊,您看您的身材,依然不減當年在戲台上的風韻,穿出去絕對讓那幫跳舞的老頭多看幾眼,老太太肯定要嫉妒死,哈哈。」


  「就你嘴貧!」羅媽回頭假裝生氣地說了一句,不過可以看出心裡美滋滋的。


  搞定了羅媽,張志遠往裡望了一眼,道:「羅媽,譚老休息了嗎?」


  羅媽往裡指了指,道:「沒呢,在後院泡溫泉呢。」


  張志遠趕緊道:「那我方便現在過去嗎?」


  「進去吧,沒有人,他剛才還說要找人聊聊天解解悶呢,正好你來了,陪他去聊聊天。」羅媽道。


  聽到此,張志遠心中竊喜,道謝后,徑直往後院走去。


  前院很普通,正面二層複式小樓,不過穿過中堂后,眼前的一幕讓陸一偉驚呆了。


  後院燈火通明,曲折的迴廊兩側懸挂著燈籠,穿越迴廊繼續往前走,亭台樓榭,小橋假山,樣樣俱全,完全是仿江南風格。沿著亭台下到院中央,穿過一道扇形門,一個偌大的溫泉池映入眼帘。


  由於溫泉的溫度高,陸一偉的眼睛蒙上一層薄霧,看不清前面的景色,不過這裡確實溫暖如春,絲毫感覺不到冬日的寒冷。


  「志遠來了啊。」陸一偉還不等擦乾淨眼鏡,就聽到如洪鐘般的聲音傳來。


  張志遠快步走過去,臉上堆滿笑容,道:「譚老,都怪學生不好,這麼晚來打擾你,還請您批評我兩句。」


  「來都來了,說這些幹嘛,正好,我想找人說說話,來,到這邊來。」然後抬頭看到陸一偉,眉頭一蹙,道:「這是?」


  張志遠趕忙解釋:「譚老,這位是陸一偉,既是我的好搭檔,又是我的好朋友,此人信得過。」


  「哦。」譚良年還是有些不放心,表現出了冷淡的一面。


  陸一偉見狀,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譚老,晚輩早久仰您的大名,您一直是學生心中的楷模和精神榜樣,今天見到真人,實在三生萬幸。叨擾您休息,是學生考慮不周,還望您見諒。」


  聽到陸一偉這麼快就上道,譚良年不由得回頭多看了一眼,依然一臉嚴肅,沒有搭腔,讓陸一偉很是尷尬。顯然,對陸一偉的出現不太歡迎。


  譚良年從溫泉池裡站起來,張志遠急忙拿起旁邊的浴巾給他披上。譚良年一邊往出走,一邊道:「你們到候客廳等著,我去換身衣裳。」


  陸一偉望著譚良年的背影不禁感嘆,不愧是從省部級退下來的,走路的姿勢和說話的語氣就是不一樣。走路鷺行鶴步,四平八穩,姿勢優雅而不失莊重。說話氣沉丹田,聲入洪鐘,吐字清晰而不失威嚴,這套本領如果不在官場沉浮幾十年,是練不出來的。


  再看看基層幹部,走起路來挺著大肚子左右搖擺,找不到重心。說起話來粗俗不入耳,三句不離髒話,五句不出必談葷段子,如果脫掉那身不合體的西裝,穿上花格襯衣,嘴上叼上煙,活脫脫一地痞流氓。


  張志遠與陸一偉移步隔壁會客廳,陸一偉一眼就認出客廳擺放的兩把「太師椅」,正是上次蘭苑酒店老闆送給張志遠的,原來已經挪到了這裡。陸一偉假裝沒看見,坐下來觀察著會客廳的裝飾。


  客廳裝飾極其考究。從擺、掛、陳、畫、雕、飾都是清一色古色古香的明清風格,四周木刻雕花,剪紙窗花,梨木條幾,燭光月影,既有北方豪情的粗獷,又有江南風情的婉約。看來,這譚老爺子是個懂得生活的人。


  不一會兒,譚良年穿著睡衣走了出來。陸一偉這才真真切切看清他的相貌。一頭銀絲白髮梳理整齊,標準的國字臉看不到任何皺紋,碩大的黑框石墨眼睛架在鼻樑上,眼睛雖小卻很聚神,讓人不敢直視。大鼻頭,厚嘴唇,尤其是那濃密的眉毛,如兩把劍直穿雲霄,頗有儒將風範。


  眼見譚良年走過來,張志遠和陸一偉急忙起身迎接,譚良年笑呵呵地走過來,雙手輕輕下壓,道:「坐,坐,在我這裡就不要那麼客套了,就和自己家一樣,隨便點!」


  陸一偉見張志遠落座,也跟著坐了下來。張志遠側著身子道:「譚老,最近身體安恙?」


  譚良年雙手交叉放在雙腿上,搖搖頭道:「我在這裡調養了幾天,關節炎倒是好多了,可我這老胃病依然不見好轉,找了多少醫生都說沒事,葯也不知吃了多少了,都沒用。尤其是快天亮時,疼得我直冒冷汗,哎,人老了,身體也就不行了。」


  張志遠安慰道:「譚老,您也別太著急,隨後我給您找找民間的偏方,或許有用。」


  譚良年嘆了口氣,道:「沒用的,什麼方法都試過了,那個醫生都說需要慢慢調理,我現在肉都不吃了,可依然不見好,這說明啊,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他們醫生都不咋地。」


  「對對對,我看也是!」張志遠順著譚良年的話道:「譚老,要是不行,等過兩天我帶您去國外看看去,國外的醫療條件應該會好一些。」


  譚良年聽到張志遠如此關心自己,微微一笑道:「難得你還關心我這老頭子,不用了,我還是對中醫有信心,再看看吧。」


  陸一偉突然想到北河鎮的「許半仙」。許半仙雖化作「活菩薩」經常點化眾人,卻多年下來也懂點醫術。尤其是治療跌打扭傷和胃病很是拿手。上次石曉曼扭傷,許半仙三兩下就給治好。陸一偉本想插話,可譚良年自始至終沒正眼看他一下,把話咽到了肚子里。


  「怎麼樣?最近工作順利不?」譚良年繼續和張志遠交談著。


  張志遠看了眼陸一偉,道:「不怕您老笑話,經過半年多的歷練,對基層工作才找到感覺,還需要您多加指點和栽培啊。」


  譚良年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面部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道:「你沒有在基層干過,就要比別人多吃點苦,多聽聽群眾的呼聲,只要群眾贊成的,咱就放開手大膽去干,只要群眾反對的,咱決不能觸碰高壓線,這才是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嘛。你也別太著急,金柱那邊我已經和他談過多次了,他會暗地裡幫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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