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孤立無援
周三毛不解地搖搖頭道:「一偉,你說你這是何苦呢?如果這次功勞算在你頭上,我周三毛就是累死在這裡也樂意,可問題是嗎?縣裡有人過問咱們嗎?」
「三毛兄!」陸一偉心裡雖有同樣的疑問,可繼續堅持道:「縣裡沒忘記我們,可能是找不到路,你下山後找到他們后帶上來,把過夜的村民們替換下去。」
「哎!」周三毛無奈地起身,對靠著大樹休整的村民們喊道:「50歲以上的,都跟我下山。」
劉克成確實派人去找陸一偉他們了。可派去的人如同上山旅遊一般,走馬觀花地上山轉了一圈,找不到人又下山了。回去稟報道:「找了,根本沒發現人影!」
劉克成立馬對張志遠道:「你看,我就說嘛,陸一偉這人人品不行,這會不知道去哪逍遙去了,他怎麼可能去挖隔離帶呢?再說了,就靠他一個人嗎?」
「不可能!」張志遠身子稍微暖和了點,他不相信陸一偉會如此做,他詢問稟報的人:「你們確實沒看到人影嗎?」
「肯定沒看到,連只兔子都沒看到!」
「算了,算了,不去管他了。有他沒他這火馬上就要就滅了。」劉克成鄙夷地道:「待會我們上山去看看,要是沒什麼大礙,留下幾個值守的人,把剩下的人都撤回去吧。」
張志遠依然不肯相信,他一把抓住稟報人的領口,凶神惡煞地道:「你給我再說一次,確實沒看到人?」
男子被張志遠兇殘的眼神嚇怕了,唯唯諾諾道:「確……確實沒看到。」
張志遠鬆開手,一下子靠到沙發上,不祥之感湧上了心頭。
上午10時,山上基本上看不到明火了。劉克成心裡頗為得意,幸虧堅持了自己的意見,要是聽張志遠的話,去兔子都不願意去的地方挖什麼鳥隔離帶,估計此時火燒赤壁了。他伸了伸懶腰,拿起對講機詢問在山上的林業局局長齊小山:「情況怎麼樣?」
齊小山看著裊裊升起的黑煙,拍著胸脯保證道:「請劉書記放心,已經完全撲滅。」
劉克成心裡美滋滋的道:「派幾個人留守,剩下的人可以下山了,讓他們回家過年去吧。」
山上,救火人員灰頭土臉地陸續下了山,有的人身上的衣服燒了好幾個洞,有的乾脆外套都燒沒了。劉克成像接見凱旋歸來的勇士一般,親切握手慰問,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總算鬆懈下來。
張志遠依然惦記著陸一偉,他不相信那個人的話,拿起手機打給蕭鼎元,讓他帶領人馬往深山裡前進,務必找到陸一偉。
蕭鼎元的隊伍同樣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他不敢違抗張志遠的指令,簡單休整后,帶著些乾糧按指定位置前進。
此時,村子里的人穿著嶄新的衣服開始走門串戶拜年,似乎這場大火併沒有影響到他們過年的心情,而在深山裡的陸一偉,依然組織著疲憊不堪的村民們繼續奮戰。
劉克成走了,張志遠還在堅守。
中午吃過午飯,第二道隔離帶已經基本成型。陸一偉手上磨了好幾個大泡,皸裂的口子從手臂直接通到胳膊,血滲出來立馬凝固,出力時,又不斷往外滲。
臉上被松樹枝拉了好幾道口子,原來帥氣的臉龐如今蕩然無存,完全是一個老農民模樣。頭皮冒出的汗混合著泥土,結冰再融化,一縷一縷爆炸起來,引領時尚潮流。
衣服就更不能看了,就連背心都戳穿了。陸一偉能感覺到後背火辣的疼,流出來的血與衣服緊緊黏在一起,稍微一動,撕裂般的痛,直抵心間。
褲子成了時下流行的喇叭褲,乾淨的新皮鞋成了荷包蛋,已經面目全非,小拇指露在外面,飽受刺骨寒風的侵蝕。整個人如同叫花子一般,渾身沒有一處完整。
就這樣,陸一偉沒有喊一句累,也沒有抱怨縣裡的不近人情,默默地帶領著不是正規軍的正規軍,100多人干著1000多人乾的活。
第二道防線完成後,陸一偉再次動員村民們往後再退十公里,開挖第三道防線。可這次,幾乎沒有人響應。
牛福勇累得像條狗似的,動彈不得。他有氣無力地道:「陸哥,還挖啊,這樣下去會死人的。」
陸一偉看著大傢伙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用鐵鍬支撐著下巴站在那裡無精打採的休息,有部分人乾脆直接睡著了。他心如刀絞,舔了一下凍成黑褐色且布滿一道道血紅口子的嘴唇道:「福勇,你帶人下山吧,海東留下來。」
牛福勇見陸一偉如此見外,把鐵鍬往地上一扔,梗著脖子道:「陸哥,你覺得我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嗎?咱們可是兄弟,你不走,我也不走!」
陸一偉奉勸道:「福勇,你的心我完全明白,我十分感激。但正如你所說,這樣高強度的工作,加上村民們饑寒交迫,這樣下去我怕對不起大傢伙。」
牛福勇隨即轉身問圍坐在一起取暖的村民,道:「你們有誰需要下山?」
「嘩!」村民們幾乎全部站了起來,爭先恐後地道:「我!我!」
陸一偉動情地道:「鄉親們,我可愛的北河鎮村民,你們今天的壯舉不會被歷史淹沒,會深深地銘刻在這山神廟上,是你們用血肉之軀保住了這萬畝森林,是你們用鋼鐵意志抵禦嚴寒,與時間賽跑,我陸一偉謝謝你們了!」說完,深深地彎下了腰,久久不肯起身。
老百姓是最樸實的人,他們懂感情,講義氣,看到陸一偉的舉動,剛才躍躍欲試要下山的人,此刻也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
李海東突然對著村民們喊道:「東瓦村的村民站出來表個態。」
陸一偉在東瓦村奮戰了五年,在那戶村民們家都吃過飯,他們對陸一偉知根知底有感情。東瓦村的村民「嘩」地向前一步,稀稀落落道:「我們留下來。」
陸一偉好像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他抬頭試圖通過聲音的方向尋找,可村民們臉上都是黑黢黢的,根本無法分辨。陸一偉小聲地試探叫道:「老憨叔?」
「我在這兒!」東瓦村老村長老憨站了出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陸一偉上前就一把抓住,嚴厲地道:「老憨叔,上午時不是讓50歲以上的人全部下山嗎?你怎麼還在這裡?」
老憨質樸地道:「你小子雖然高升了,去縣裡了,但我們東瓦村村民依然認為你是村支書,大傢伙還等著你帶領大家致富呢!」
老憨的話如針一般刺入陸一偉胸腔,如鯁在喉,顫抖著嘴唇不知該說什麼。
現在不是煽情的時候,陸一偉調整好情緒,幾乎用命令的口吻對著牛福勇說:「福勇兄,時間不等人,你現在立馬組織人下山,把老憨叔也帶下去,如果時間還趕得及,你再帶一批人上來。如果有願意留下來和我繼續並肩作戰的,我謝謝大夥!」
牛福勇看著陸一偉憔悴的樣子,嘴裡痛罵著縣裡不作為,然後心一橫,對著村民們道:「願意下山的,請跟我走。」
人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三四十人。陸一偉仔細一分辨,大部分都是東瓦村的村民,老憨也留了下來,絲絲暖意滲入心間。
就這樣,陸一偉帶著這部分人默默地往更深的大山進發。
峂峪鄉政府院內,大部分人都撤回去回家過年去了,張志遠依然不放心地堅守。這時,蕭鼎元那裡傳來好消息,他們從下山的村民那裡打聽到陸一偉的去處,此刻正在全力去支援。
陸一偉還在堅守!張志遠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激動地道:「老蕭,你加快行軍,務必與陸一偉他們匯合,我這就調人馬支援你們。」
掛掉電話,張志遠卻發現沒有人可用了。該來的都來了,該走的也都走了,指揮完全失靈。他突然想起曙陽煤礦的礦長陶安國,隨即打電話給他,讓他不管用什麼辦法,務必組織一部分人前來支援。
煤礦已經放假,工人都回家過年去了。現在張志遠有難處求到自己,陶安國決定這是拍馬屁的大好時機,於是他動員煤礦附近的村民,把出工費更是直接飆到每人1000元。這種激勵機制很快得到響應,不到半小時內,陶安國就帶著200多號人往峂峪鄉方向趕。
中午2時,村民們大部分已經吃過午飯,開始了一天的娛樂活動。有的打麻將,有的打牌,生活就如此枯燥單調。
起風了,西北風又刮起來了。著火地剛才還只是冒青煙,此刻一下子死灰復燃,躥起了一條條蔚為壯觀的火舌,肆無忌憚地往深山躥去。這次火勢更加厲害,瞬間就跳到山的那一頭。
張志遠看到此情景,想起陸一偉和自己說得對策,既驚恐又慶幸。可陸一偉現在在哪?他無從得知。
很快,火勢如同決堤的洪水般,肆虐猛烈地燃燒著,一茬一茬往深山快進推進,映紅了半邊天,直穿雲霄。
水火無情,無情地侵蝕著南陽的一方熱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