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守歲
“你真的想放棄了嗎?”
沈逸天死死的盯著鳳霏,直到他確定自己無能為力了,一切無法扭轉了,才鬆開了手。多日酗酒令他的身子早虛弱不堪,此時力氣一泄,忽覺全身徒然無力,踉蹌了兩步,倚靠在了床榻邊。
“是的。放了我,也放了彼此吧。”
鳳霏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一身所有力氣去完成的這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沉重的令她難以負荷。
窗外的皚皚白雪映襯著兩人的麵容愈發蒼白,屋內靜的格外詭異,鳳霏將頭垂了下去,沈逸天收斂了眼裏的哀傷,看著她,又似看著別處,最後撲通一聲坐在了榻邊。
鳳霏聞聲,抬頭一看,察覺到他的虛弱,情不自禁上前去扶住了他。
沈逸天搖搖頭,說:“沒事。”
鳳霏收回了手,再一次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沈逸天,她想要深深記住這個自己深愛過的男人。雖然多日的頹廢令他再不如往昔的光彩熠熠,蒼白如紙的麵龐上一雙眸子布滿了血絲,但他還是如暖玉一樣溫和,依然能輕易的觸動她的心。
“那麽,就讓我陪你守一次歲吧。”沈逸天溫柔的聲音,如魔音魅惑了她的心,她順從的點了點頭,坐在了他的身旁。
夜靜的可怕,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兩人肩並肩的坐在塌邊,誰也不說話,仿佛隻要一開口就會打破寧靜,打破他們此刻的美好。
如果時間就此停駐該有多好,鳳霏如是想著,若一切宛如初見,若還是情深意濃時,若。。。兩人的一顰一笑,點點滴滴都還曆曆在目,卻是要曲終人散了。
也許是感覺到她無限依依之情,沈逸天忽的伸手過來,輕柔的蓋在她微微顫抖的手背上,仿佛是給她傳遞著勇氣。隻是她弄不明白,他給了自己的是離開的勇氣,還是相信他走下去的勇氣呢?
鳳霏一動不動,任憑他握著自己的手,背脊繃的筆直,如化石般,僵坐在那裏。
偏偏事與願違,再美好的也將消逝,如同窗外那一簇又一簇為了慶祝新年而升起的煙花,絢麗非凡,卻僅是一瞬間又消失不見。
兩人看著窗外的無限美好,都迷了眼,沈逸天握著她的手微微緊了緊。
砰砰砰,最後的煙花也在屋外的喧嘩聲中消散了,鳳霏輕輕的起了身,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回頭,一步一步的走出了他的屋子。
門關了,被隔斷的兩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秒,兩秒,三秒,兩人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直到等在院子外的華飛緩緩走進來,低低的說:“郡主,這邊請。”
似要忍住巨大的疼痛,鳳霏深深吸了一口涼氣,吃力的提步隨華飛走去。
走了,終於還是要走了嗎?沈逸天忽覺似乎一切都沒了意義,此生他唯一深愛過的女人,就這樣,讓她從自己的生命裏走出去了嗎?他不甘心,又無可奈何,五年,隻要她肯再給自己五年,他一定娶她,然後許她一生一世,為何她不願意等?
鳳霏終是踏出了他的府邸,坐上了回府的馬車。一切就此結束了吧,她累了,她不是不愛他,不是不願意等他。她是愛他,為他等五年算什麽,就算十個五年也甘願,可是他卻不信任自己,要她等卻不告訴她為什麽。她的愛從來都是全心全意,毫無保留,而他卻給不了全部,那麽她寧願不要。
愛他的時候,她以為他都懂,可現在,她才明白,他從來都不懂她。
——
屋外寒風凜冽,房內被兩個大火爐子烤的溫暖如春。
吱呀,門被推開了,沈逸天猛的從床榻上彈跳而起,神情慌亂的朝門口張望,待看清來人,一絲絕望的神情凝結在麵上,心中卻早已是無盡哀傷,暗歎一聲,他太傻了,以她的心性怎麽可能回頭。
“她走了。”
華飛微歎口氣,感歎原來他也有這般脆弱的模樣,“是我親自安排的人,會安全護送她回府。”
“喔,也好,依她的性子,我或你去送,她定都不願意。”沈逸天走到木案前,隨意拎起上麵的一個酒壺搖晃了一下,滿意的聽到其中有水波蕩漾的聲響,仰頭飲了一口。
華飛雙眉一蹙,一個箭步走到他跟前,粗魯的一把搶過他手中的酒壺,咕嚕咕嚕一口氣把酒喝了個幹淨,又去抓起另一壺,灌入口中,再複去拿第三壺。
沈逸天也不阻攔,靜默地看著他,直到木案上所有的酒壺都被華飛喝空了。
“我知道,你定是在怪我感情用事,這麽多年,別人不懂我,難道你也不懂嗎?我何曾為了一個女子動搖過。我的心一直死死的封鎖著,直到遇見她,不,是那日看見她被東方翊推入湖中仍不肯出聲求救,那時她眼裏的倔強,絕望,或許還有些我也弄不明的原因,讓我情不自禁的出手救了她。自此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亂了。”
也許正是借著半醉半醒的酒意,他才能這麽輕易的說出這些話。
“我忍不住一步一步的靠近她,探究她柔弱外表下有一顆怎樣的心。我以為我能控製的很好,能及時收回我的好奇。可終究是我太過於自信了。付出去的心又怎能說收回就能收回呢。那就像是一個填滿了香甜蜂蜜的沼澤地,剛開始踏足時,滿是甜蜜,悸動,興奮,可到了最後卻把我緊緊困住,死死糾纏著,勢要自死方休。”
沈逸天最後深深歎了一口氣,頹廢的低聲喃喃道:“華飛啊,這一切,真的不是我能掌控的。”
喝光了酒,華飛把最後一個酒壺隨意一拋,酒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啪”的一聲,碎在了地上,支離破碎,沈逸天的心隨之猛烈的震動了一下。
“逸天,我們認識了多少年了?十年?還是十五年?我都快要記不清了。”華飛毫無醉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宛如陷入了長久的回憶之中,輕聲道,“我隻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才這麽點兒高。”說著,他抬手在空中一揮,筆劃了一個高度,旋即,才接著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