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魘
東方翊張嘴還欲說些什麽,東方芷打斷了他,“休要再胡鬧。霏兒是怎麽得罪與你,你竟推她落湖!你明知霏兒從小體弱,又大病初愈,哪裏經得起如此一遭。現如何是好。”語氣多有責怪,卻是消了怒火。
“哼,區區一個庶出之女,即便死了又如何。”東方翊振振有詞的反駁。
“你。。。”
東方芷沒想到東方翊會當著眾人的麵,說出這等狠話,一時愣了神,微張了張嘴,又深深望了一眼東方翊,最後用力甩了甩嫣紅色的刺金袖袍,冷聲道:“隻要昭樂郡主還有一口氣在,你就得用八人大轎抬她入王府。”
說罷,轉身出了大殿。
東方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東方芷離開的身影。他不明白從小對他百依百順的皇姐,為何會不顧他的請求,向皇上請旨封鳳霏為郡主,敕之與其相同的“昭”字封號。這是何等的榮耀,本是連將軍嫡女都不可能得到的,就算鳳見青是母後的遠方表弟,是他們的表舅。更過分是,鳳霏才剛被冊封,皇姐就迫不及待的促成兩人婚事,她明明知道自己情係是鳳霏的妹妹,鳳大將軍的嫡女鳳怡芩。
——
一時氣急的東方翊,也再難理會其他,直接衝進了內殿,嘭的一腳踢開了房門。
隔著金漆彩繪各式折枝花卉的紫檀屏風,幾個宮女匆匆轉了出來,見東方翊氣急敗壞得樣子,都惶恐的伏拜在地,大氣都不敢喘。
“滾。”
東方翊幾步跨到榻前,怒視著眼前的鳳霏,臉色蒼白,骨瘦如柴,就算這上好的江南絹絲穿在她身上也無半點高貴之感。
他心中閃過一絲錯覺,若不是鳳怡芩對他哭訴鳳霏的種種惡行,親眼看到鳳怡芩被鳳霏欺淩,也許他真的會對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起了憐憫之心。
東方翊手臂順勢一抄,一把抓起躺在榻上的鳳霏,眼神如劍,“鳳霏,我不管你是真昏,還是假昏,若再不醒來,我便將你丟進那月明湖,再也不用醒了!”
頃刻,幾個老嬤嬤壯著膽子走了進來,萎縮著跪倒在地,怯生生的說:“王爺,郡主身體虛,可經不起您這一下啊。”
東方翊挑眉冷笑,“看來你們現在是愈發膽大了,還是年紀大了耳朵背了,叫你們滾還敢進來。”
“王爺,奴婢不敢,奴婢是奉公主之命,請沈禦醫為郡主探脈。”
果然,沈逸天踱著小步子從屏風後走了進來,白淨的臉龐上泛著玉石般溫潤的光澤,淺淺的抿嘴,毫無忌憚的說:“王爺,微臣奉公主命來為昭樂郡主號脈,請您暫時回避。”
東方翊憤然,放下鳳霏,恨恨的說,“沈逸天,別以為有皇姐為你撐腰就可無禮,若這丫頭再不醒來,本王定要稟明父皇治你的罪。”
“臣自當盡力而為。”
沈逸天隨即輕柔的挽起起鳳霏寬大衣袖,一道深褐色的疤露了出來,看來是新傷剛愈不久,再仔細一看,白嫩的手臂之上既然還有幾道淡淡的粉色疤印,想必是較久的舊傷了。
沈逸天不以為然的輕捏鳳霏手腕,似甚是認真的號著脈。旁邊的東方翊眼神驟變,暗想:這些傷。。。難道是自己誤會她了?。。。瞬間又斂掉了所有的情緒,默默的盯著那些傷痕,眼神中有了些猶豫。
“呃。”床上的鳳霏忽的低吟一聲,眉頭死鎖,慘白的麵容扭曲成很是痛苦的模樣,雙拳緊握,身體微微顫抖,大汗淋漓,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她牙齒緊咬摩擦的哢嚓之聲。
“郡主。”
沈逸天眉間含著一絲遲疑,隨即手臂動了動,最後抓住了鳳霏的雙手,扳開她的手心,隻見她的指甲已經陷入她手心的血肉,滴滴鮮血染紅她消瘦的雙手,宛如初初燃起的火苗,燃在沈逸天和東方翊的眼眸中,紅得刺眼。
“快,扳開她的嘴,若是咬傷了舌,後果不堪設想!”
猛然一驚的東方翊,忙跟著上前,他一隻手掐住鳳霏的下巴,迫使她張開了嘴,情急下找不到什麽堵住她的嘴,便毫不猶豫把自己另一隻手送了上去。
鳳霏順勢猛的一咬,東方翊吃痛低呼,一絲腥甜的鮮血順著東方翊的手背劃入鳳霏口中,好似一株紅色蔦蘿藤慢慢縈繞蔓延進她的身體裏。或是感覺到雙手被握住的溫暖,或是被口中鮮血味道所感染,又或是那個被眼前一幕嚇壞的嬤嬤驚叫聲吵擾,鳳霏終於放鬆了身子,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東方翊和沈逸天同時收回了手。
沈逸天又迅速端起湯藥,扶著鳳霏,緩緩灌入她口中,雖然湯藥從唇邊流出了不少,但終究喝進去一些。
不一會,宮女嬤嬤們紛紛捧著臉盆,傷藥進了屋子,小心翼翼的跪在東方翊的身下,想為其包紮上藥。東方翊不耐煩的拂袖拒絕,盯著繼續為鳳霏把脈的沈逸天,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陣子,沈逸天沉聲道:“郡主的脈象已漸平穩,一個時辰內可蘇醒。”
東方翊聞若未聞,麵無表情的出了屋子,有些事情他必須去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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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個時辰,鳳霏就清醒了過來,昏迷時候前世親人朋友的身影在夢裏反複交錯彷徨,父母無休止的爭吵聲,母親尖銳高亢的責罵聲,父親無奈的歎息聲,自己內心深處的絕望嘶喊聲,不斷交纏,讓她周身酸痛無力。
“郡主,您大病初愈,切莫急著起身。”
淡雅的聲音仿若雲兒一般輕柔,月兒一樣柔和,鳳霏忍不住看向說話之人。
沈逸天站在小葉紫檀木案前,一襲銀絲滾邊紫衣窄袖長袍,黑發簡單束起以繡流雲紋固定,玉麵娥眉,比東方翊更多了幾分柔美。微風習習,衣擺輕輕擺動,竟是又多了些飄渺脫俗。
鳳霏一時看呆了,傻傻的凝視著他,舍不得移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