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的是不知道的事
春風又綠江南岸,漫天野花爬遍山野時安樂提議周末去踏青,她興致勃勃的要我約上木洛一起,我含糊應著。其實我已經很久沒同木洛說話了,他也沒再去教室找我,有時候在校園裏碰見也隻是簡單的寒暄微笑。
下午放學後我來到木洛的出租屋,房門緊鎖,心中不禁一陣難過,之前去他教室同學告知他請假了。
你看,我又找不到他了。
踩著細碎夕陽慢慢踱步回學校,忽然背後傳來喊聲,剛轉過身,紛紛揚揚的鈔票猶如落花飛舞,鋪天蓋地的向我迎麵灑來。我不禁呲牙,難道是最近人品爆發?我醇厚正直、謙遜高尚的品德感天動地了?連上蒼都開始對我拋人民幣了?
一張憤怒的臉徹底打亂了美好遐想,蕭曉淳瞪著我,咬牙切齒的神情恨不得將我撕碎。她說,“木希你這個愛慕虛榮的女人,想要錢是吧?好,我給你,拜托你以後不要再去折磨木洛了,知不知道他為你累到住了院?”
“你說什麽?”我抓住蕭曉淳,“木洛他怎麽了?”
蕭曉淳嫌惡的推開我,冷笑著說,“還不都是拜你所賜,木希你是豬嗎?你以為洛洛怎麽會放心你一個女生混跡在天皇那種地方,那是因為他也在,他悄無聲息的在你身邊保護著你。”
“什麽意思?”心中充滿疑惑,我問,“木洛也在天皇打工嗎?為什麽?”
“為什麽?還不都是因為你。他一直一直努力攢錢,卻什麽都舍不得為自己買,他辛苦賺來的錢全都給了你。木希你沒有父母嗎?沒有手腳嗎?為什麽要攀附著別人,為什麽要讓別人為你所累?”
我不敢置信的直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他說過他的生活費是他爸爸給的呀?”
“他爸爸?”蕭曉淳輕蔑的說,“那個狠心的男人根本就不管他,這些年來他都是自己賺學費,生活費。你知道這有多艱苦,冬天不顧風雪手腳皸裂,夏天頂著太陽汗流浹背,隻為了該死的錢。他一直靠自己,他可以依賴的隻有他自己。”
仿佛如雷轟頂,整個世界都在呼嘯。
不,不是真的,誰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木洛說過他是遲樊宇唯一的孩子,他不會被虧待。原來他在騙我,自始至終、從頭到尾都在騙我。
如水的月光透過窗欞斜斜灑進室內與白熾燈光相融,我站在床前摒住抽泣,生怕丁點兒響動會驚醒熟睡的人。夢中的木洛不時緊皺眉頭,睫毛輕顫容顏不展,像極了十三歲那年病床上的他。
心裏猛然抽痛,我突然開始痛恨起自己。
如果沒有我,眼前的少年會不會更快樂?也許身世一樣淒涼,處境一樣窘迫,日子一樣捉襟。可是他不需要支撐另一個人的天空,不需要背負另一個人的苦難,更不需要為難於一個妹妹不知羞恥、罔顧倫常對哥哥的思量。
蕭曉淳將我往病房外推,“你快走吧!洛洛醒來看見你又要怪我了。”
“謝謝。”我由衷的說。
蕭曉淳一愣,忽爾笑了,“我帶你來見他不是為你,我隻是想要你明白你就是一個禍害,洛洛不止一次的被你所累,為你所傷。如果你真懂得心疼就請你離他遠遠的。”
“好。”我輕輕點頭,細聲說,“我不會再糾纏他,我把完完整整的木洛還給你,從今後我會努力學著做一個乖巧獨立不黏人的妹妹。求你幫我勸哥哥,不要再讓他那麽累。”
“我喜歡的人我自會心疼,用不著你擔心。木希,沒有你摻和,我和洛洛,我們會很好。”
蕭曉淳得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緊緊關上了門。不厚不薄,隻一塊木板像王母娘娘手中銀簪,無情劃開銀河的距離。此後,日月不同在,天地兩相看。
我渾身無力的靠近牆壁,病房內傳來一陣低咳,夾雜著女生溫婉疼惜的軟語。我聽見木洛喑啞著嗓子說,“剛才迷迷糊糊間好像有人在說話,是木希嗎?木希來過對不對?”
蕭曉淳輕答,“沒有,沒有人說話。一直守在你身邊的隻是我。”
“真的?你真的沒有告訴木希?”
“放心吧!木希她不會知道。”
……
走出住院樓,朝著大門拐去。窸窸窣窣,一個身影有些踉蹌的人從我旁邊擦過,轉向側麵的林蔭小道。我不由僵住身子,呼吸滯慢,顫抖著聲音喊道,“小姑姑?”
那人停頓了片刻後又匆匆前行,我追上她,試探性的問,“你是海星姑姑,前兩次我見到的都是你對嗎?”見她不否認,我又說,“可是為什麽你要裝作不認識我?為什麽要躲起來?明明你會去木洛屋門外偷偷看望他,為什麽不肯光明正大的見他,讓他知道你的存在呢?”
我抓住姑姑的手,說,“木洛找了你許久,他很擔心你。走,我帶你去見他。”
“小希。”她向後退了兩步,搖頭,“我不能去。”
“為什麽?”
“我一時和你說不清楚,答應我不要告訴小洛見過我,讓他不要再找我。就當,就當我已經死了。”
“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
我急得就要哭出來,腦子裏一片茫然。我怎麽也想不明白,就算是上天入地、刀山火海,這世上還有什麽溝壑能夠阻攔一個母親渴望見到兒子的心。
“小希,姑姑實在沒辦法,求你答應我好嗎?”她懇切的看著我,痛楚的眼睛裏麵充滿了絕望。我不忍心再去逼問她,口氣緩和下來,“那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她沒有回答,攏了攏圍巾轉身欲走,忽然又嚴厲的說,“上次和你一起的人,不要再和他有來往。”
誰?梁丘侯嗎?
我不解,“為什麽?你們認識?”
“別問那麽多,他就是一枚炸彈,危險又恐怖,不是你能夠招惹起的。總之記住不要和他扯上任何牽連。”
我滿腹疑雲,“他是誰?”
“魔鬼,是魔鬼。心狠手辣,殺人嗜血的魔鬼。”
她驚悚的話讓我一時怔住。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麽?到底是怎樣可怕的事讓曾經那個美豔的女人蕩然無存,變成如今這般淒慘。待我再詢問時才發覺她已經不見了,空蕩蕩的夜幕下,隻有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
濃濃寒意從心底一直蔓延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