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卷·第二十四章 比武,立地成魔【3】
“你……你是……”仁長老驚恐地看著眼中彌漫著滔天恨意的白凰,一時間他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多少年沒有看到這樣的眸子了?十幾年前也曾有一個小女孩這樣看著他,當年從那小小身軀裏爆發出的滔天恨意讓他這個長老至今難忘。猶記得當年那個被逼無奈的異瞳女孩跳河之前對他們恨恨地說的一句話:“吾今遭此大災,若得上天垂憐僥幸存活,他日,必定血洗白家!”他們認為一個天生不能習武的廢物掀不起什麽波浪來,自然也就沒將她說的這句話放在心上。然而,十幾年之後,當她以冷血無情著稱的天下第一殺手的身份站在他麵前,用同樣的眼光看著他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了切切實實的死亡恐懼。
“怎麽?難道仁長老不認得我了?”白凰輕嗤一聲,緩緩地將手中把玩的白玉指環套在左手的食指上。白凰陰森森地看著仁長老,緩緩地說道:“仁長老,您快活這麽些年,也該去給我娘親認個罪、道個歉了。”白凰聲音依舊冰冷,冷得不帶一絲常人該有的溫度。
仁長老聽完白凰的話,生生在溫暖如春的陽光下打了個寒顫。“你……簡直,簡直就是魔,魔鬼!”仁長老被白凰嚇得哆哆嗦嗦,牙齒打顫而不自知。他本就貪生怕死,況且他這個得來的長老位置本就不光彩,再經白凰這麽一嚇,就差沒昏過去了。
白凰將該說的話說完,便不再看仁長老,異色的雙瞳帶著輕蔑將二位長老身後坐著的幾位白家弟子掃視了一遍。白凰看著他們怔怔的神情,心下了然,知道他們還沒從剛剛的那場比試中回過神來,不由地對他們更加輕視:“我走後,白家就培養出這麽些廢物出來?就這樣還西楚第一大武學世家,真真是笑話。”
“紫怡,怎麽說話呢?你也是白家人!”德長老白立軒忍不住出聲說道。
“二叔,”白凰伸手摘下自己臉上的麵具,當異色的雙瞳對上那雙飽含著複雜情感的眸子時,她再次出聲說道:“您覺得,在經過那件事之後,我還會認為自己是當初的那個白紫怡麽?”
白立軒語噎,因為他知道當年的事給白凰造成的影響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況且她那死去的娘親仍舊背負著那莫須有的罪名。
白凰轉過身,向薛明煦行了一禮,微低的聲音讓人感覺她好似在掩飾著什麽:“皇上,白凰請戰莫雷國使者青木九次郎!”
薛明煦還未說話,莫雷國的使者便搶先說道:“白統領,今日是我莫雷國與各大武學世家的比武,與白統領並不相幹。當初白統領的話我們可是在大殿上聽得清清楚楚,西楚皇上也是同意了的,難不成白統領要違背西楚皇上的意願?”
這樣一頂不尊皇上旨意的大帽子扣下來,白凰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在聽到她將那些個術士盡數殺光之後,心生懼意,怕她將他們的計劃徹底打亂,所以想要阻止她。她偏偏還就不讓他們如意了。白凰雙手交疊,右手的指尖緩緩劃過象征著白家家主的指環,似是歎息了一聲說道:“老爺子年紀大了,人老了自然就希望家族和睦。如果在這場比試當中,白家的子弟死去很多的話,那老爺子豈不是會很傷心?”白凰聲音頓了一頓,壓在喉間的鮮血險些從口中噴出來:“雖然我很討厭我以前的身份,但是如今為了老爺子就勉為其難地恢複一下吧。”在白凰的刻意掩飾下,沒有人知道她傷得有多重,薛明煦也因此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答應了白凰的請戰要求。然而,在未來的一個月內,堂堂西楚皇帝薛明煦為了這件事一直自責著——要是知道她傷得那麽嚴重,那時就不應該答應她的請求,丟麵子總好得過她現在昏迷不醒吧。
“皇上,白家四房大小姐、白書玟之女白紫怡請戰莫雷國使者青木九次郎!”白凰再次請戰,不過這次,她的身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刻,她不再是西楚大將軍樓陽朔麾下的天下第一殺手白凰,而是擁有著顯赫身世的白紫怡!
一時間,人人震驚。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令人心生懼意的白凰還有這樣一層不為人知的身份。然而對當年那件事略有耳聞的諸位白家子弟,此刻心中亦有震驚,但更多的是恐懼——既然她決定將她在白家的身份公諸於世,那麽是不是就意味著白家的死期,快要到了?
薛明煦見白她如此堅決地請戰,也不多做阻攔,大手一揮:“準了!”畢竟剛剛輸了一局,他也希望能夠扳回一局不是?
白凰也就是白紫怡走到了一邊,凝視著桌上攤開著的四五份生死書,迅速地提筆在這些生死書上一一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白……白凰,你這是……”不知何時站在白凰身後鳳遙看到她的動作,想要出聲阻止已是不及。一時間,他看白凰的眸子已染上他自己所不知道的擔憂。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白凰出聲說道,她的神態很是輕鬆:“若我每打完一場,都要下來簽一次生死書豈不是很麻煩?所以,我幹脆一次簽完,這樣不是很方便麽?”白凰說完,便轉身向校場走去,站到了那已經顯露出身形的青木九次郎麵前。
鳳遙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剛剛是他的錯覺麽,他覺得白凰臨上校場之前看他的那一眼嚴格來說並不是在看他,而是……看向他的身後……鳳遙猛地一回頭,目光快速地掠過身後的每一個人,可是並沒有發現什麽。他搖搖頭,好似要將那些奇怪的想法從他頭中甩去一般,他步伐極為沉重地走回自己的位子上。鳳遙不會知道,從他剛剛站立的角度來看,他正好擋住了那個人——天昱皇朝的二皇子弈王殿下、那個因步驚鴻身亡而傷心過度從馬上栽下雙腿盡斷的龍澤景鑠。
時間,回溯到昨夜,兩國使臣居住的驛館內。
發色如天空般湛藍的男子靜靜地坐在窗前,他麵前擺著一架通體赤紅古琴,那奪目的紅色使得古琴看上去好像下一刻就會燃起來一般。男子的手輕輕地撫弄著琴弦,琴弦在他的撥弄下發出了輕微的嗡鳴,像是在同他一起默默地懷念那個被他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人。通體赤紅的古琴琴身上有著一大片繁瑣複雜卻又不失古樸的花紋,花紋的正中間影影約約有著兩個字,而這兩個字,也讓人明白了它的主人是誰——驚鴻,那個曾經名動天下,被世人讚誦為“銀月點染胭脂色,千江踏水一點紅。”的步驚鴻。
這架古琴,是她用過的亦是他在她死後,從她那個名為覓月的山莊內拿來的,這樣也算是她一直陪在他身邊了吧。男子兀地發出一聲幾不可查的歎息聲,轉眼便湮沒在漆黑的夜裏。
忽然,男子的懷中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尖尖的耳朵支棱著,黑曜石般的眼睛裏閃爍著慧黠的光芒。男子的唇角微微地勾起,他看著在他懷裏探出頭的小火狐,語氣不再如往常一般冰冷:“小火翎,你也發現了她了,是麽?”
窩在男子懷裏的小火翎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同時點了點頭,那樣子似是非常讚同男子說的話。
男子收起唇邊淡淡的笑意,對著虛空打了個手勢。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數道衣袂破空之聲在黑暗中響起,向著各個方向而去,很顯然,男子所住的院子被他的心腹給守了起來。
“還不出來?”男子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他說完便靜坐在那,似是在等待著某個人的出現。這時,房間裏除了藍發男子和火翎便再無他人。
男子的話音剛落,屋頂的橫梁上便跳下來一個人。那雙異色的雙瞳燦若星辰,麵上的金色麵具襯得來人愈發邪魅。男子感覺到了有人出現,卻並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拿起了桌子上倒扣著的茶杯。骨節分明的大掌複又拿起茶壺,極為優雅的為來者倒了一杯茶。隨即,端著茶杯的雙手堪堪停在了來者一尺的麵前——絲毫不差,極為標準的皇家禮儀。
“沒想到,白凰有一日能夠喝上弈王殿下親自為我倒的茶。”白凰從不受禮教的束縛,性格灑脫,行事不拘小節。不待男子說話,白凰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男子的麵前,她大大方方的接過那杯茶,頃刻之間便將那杯茶水一飲而盡:“多謝。”白凰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虛假之情。
半晌之後,白凰緩緩開口,聲音極為空靈:“我來這兒,是想讓弈王殿下幫我一個忙。”話音還沒有完全落下,白凰便緊接著說道:“弈王殿下不必用那些理由來搪塞我,你或許可以瞞過所有人,但是,你絕對瞞不了我。”白凰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漫不經心亦或是一絲高傲,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龍澤景鑠自然知道白凰指的是什麽,也不想去深究她是如何得到這個消息的,隻是看著白凰的那雙燦若星辰的異色雙瞳,極為緩慢地吐出一句話:“你有什麽資格?”是啊,她有什麽資格和他讓他出手相助呢?
龍澤景鑠那散漫慵懶的神情毫無遺漏地落入白凰的眼底,她無聲而笑:“資格?”白凰如玉的指尖輕輕地沾了沾杯中的茶水,在上好的紅木桌上寫下兩個人的名字。寫罷,白凰修長的手指向桌上的那六個字,語氣依舊漫不經心:“就憑我知道這二人是同一人,如何?”
龍澤景鑠看著桌麵上兩個名字,如大海般深不可測的眼中驟然掀起巨大的波瀾,他沉聲問道:“你是如何得知?”
白凰聽到他這麽問,她答非所問地說道:“弈王殿下覺得,羽閣閣主是否有資格請你出手相助?”
此話一出,龍澤景鑠眼裏的波瀾更甚,神情卻一如既往地散漫慵懶,隻是話語裏多了一絲凝重與深沉:“羽閣是他的,還是你的?”
“自然是我的。”白凰知道龍澤景鑠話中的“他”指的是誰,便也不再賣關子,大大方方地承認了。羽閣勢力遍布天下,暗樁多得數不勝數,且閣中盡收天下密辛。很難想象,這樣的羽閣竟是一名女子一手創立起來的勢力,而且這名女子如今還甘願屈居於樓陽朔之下,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
“為什麽非我不可?”龍澤景鑠隱隱有鬆口的跡象。
“因為,弈王殿下你能夠做別人沒有能力做的事。”白凰許是說得口幹了,伸手又倒了一杯茶水飲下:“況且,我與弈王殿下的目的完全一致。俗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是朋友。”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那她為何……龍澤景鑠看向白凰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探究,因為他發現,在這短短接觸中,他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白凰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麵,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他極為自負,認為沒人能夠殺得了他,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允許我拿著武器跟在他身邊。時間一長,我自然成為了他手中的劍,而他也會越來越倚重我。有朝一日被自己所倚重的劍殺掉,這才是他所接受不了的,不是麽?”
“他自負地認為我所用的長劍是殺手慣用的單刃薄劍,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的雲箴其實是雙刃劍。”白凰的話,意有所指。她和龍澤景鑠所要對付的人完全一致,都是“他”。
“劍譜上排名第二的雲箴?”龍澤景鑠微微地挑眉,心中愈發地肯定她的身份,她絕對是羽閣正真的主人。因為江湖上流傳著一個廣為人知的事實——劍譜上排名第二的雲箴是羽閣裏那個神秘閣主的隨身佩劍。
白凰點點頭,承諾道:“隻要弈王殿下願意幫我,我可以保證,一年之內,他必死無疑。”
“好,我答應你,在明日比武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見白凰如此承諾,龍澤景鑠也就十分爽快地答應了她。忽然,他話鋒一轉:“那他培養出的那些能夠以一擋十的暗衛怎麽辦?你能夠對付得了?”
白凰唇角的笑容是那般的漫不經心,又是那般地深不可測:“他的那些暗衛一直是交由我培養的,況且,用他的錢、他的勢力培養出來的人也不代表就一定是他的人。”
不待龍澤景鑠有所反應,白凰又接著說道:“借你的地方睡一下。我現在不宜回將軍府,所以我明早再走。”說完便向室中那堪比床的軟榻走去,半夢半醒之間還不忘嘀咕一句:“你真的變了好多。”
龍澤景鑠聽清了白凰半夢半醒的嘀咕,一抹苦笑逐漸地在他的臉上顯露出來。是啊,在她死之後,他的確是變了,而且變了很多。他不再是那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龍澤景鑠,現在的他多了一些人氣,變成了一個“雍容雅致,王侯無雙。”的皇子。隻有這樣,他才能完完全全地融入人間,他才能找到那個人,去替她完成天帝交代的任務。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人兒慢慢地動了,本應該站不起來的人兒卻沒有任何困難地站了起來。龍澤景鑠站在白凰睡著的軟榻邊,靜靜地看著她。須臾,龍澤景鑠彎下腰,將睡在軟榻上的白凰攔腰抱起,向房中唯一的大床走去。龍澤景鑠將白凰輕輕地放在柔軟的大床上之後,蹬掉靴子,一個翻身便已到了大床的內側,隨即,長臂一伸將早已睡熟的白凰緊緊地摟在懷中。她和她真的很像,但她和她卻又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今夜,就讓我把她當成她吧,就這一次。龍澤景鑠如是想道。
火翎不知何時從龍澤景鑠的衣襟中鑽了出來,它蹲在床頭,黑曜石般的眼睛看著床上和衣而睡、相擁而眠的二人。與主人心意相通的某隻心裏忍不住嘀咕著——主人,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怪你……才怪!
校場之上,莫雷國的青木九次郎輕蔑地看著站在他對麵的白凰,他不相信麵前的這個女子有傳言那般武功高強。這時的他已然心高氣傲起來,完全不將白凰放在眼中。然而,在這種雙方較量的時候,最忌諱的就是——輕敵與心高氣傲,他偏偏兩樣全犯了,所以說,他在找死。
鳳遙看著校場上的白凰,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家夥,好像沒拿武器……鳳遙搖了搖頭,很快便將腦袋中想要給白凰扔武器的想法打消了。那家夥從來就不是讓人擔心的對象,她渾身上下全是毒,誰惹她誰死。
校場上的比武像是印證了鳳遙的想法——白凰,不好惹。
校場之上,青木九次郎早早地就動了手。在他的想象中,這場比武應該是這樣的:他在場上隱去身形之後,白凰露出震驚、慌張的神色,然後他在她背後動手,趁她閃神,打她個錯手不及,再然後,他將她踩在腳下,他聽著她的求饒聲仰天哈哈大笑……
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滴……
現實中,白凰在青木九次郎隱去身形的時候,並沒有像他想象地那般露出震驚、慌張的神色,而是唇角微勾,一抹冷笑逐漸浮現在她的臉上。白凰在西楚文武百官及各大世家子弟震驚的目光中,緩緩閉上了眼睛。既然看不到,那便用耳朵來聽就是。
第一次,青木九次郎一刀刺過來,白凰一個旋身堪堪擦著刀身避過,她的眼睛沒有睜開;第二次,青木九次郎用他的刀直直地向白凰劈過來,白凰身形一閃,直接退到了校場的邊緣,她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次次如是,白凰並不出手攻擊,隻是一昧地躲閃著。事實上,她在暗中揣摩著他的招式,好不容易有塊煉石送上門來,她豈有不用的道理?
席上,莫雷國使者看到校場上的一幕,“哈”地一聲笑了出來,狂妄地說道:“西楚的白統領不過如此,恐怕白統領今日……”後麵的話就那麽生生地卡在喉嚨裏,因為校場上那陡然發生巨變那一幕,讓他震驚如斯——
校場之上,不知何時飄滿了雪白的羽毛,簌簌揚揚地如雪花般飄落在正在比武的二人身上。青木九次郎用異能隱藏的身形就那麽毫無征兆地顯露了出來,白凰看著羽毛因為受阻而在空氣中逐漸形成的人形,周生的戾氣陡然暴漲。你既然傷了我的光啟哥哥,那麽,我便要你用命來償還!
所有人隻看到那一身白衣、如月光般清冷的女子靜立在漫天飛舞的白羽之中。她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手指都沒抬一下,但見那漫天飛舞的白羽慢慢地匯成一線,帶著強勁的力道如流矢般穿透了青木九次郎的胸膛。而青木九次郎,被一股強大的威壓壓得連躲的機會都沒有,硬生生看著那些羽毛穿透他的胸膛。白羽進,紅羽出。
青木九次郎被羽毛匯成的流矢射了個對穿之後並沒有立即死去,但是在他勉強能夠維持著站立的姿勢的時候,他忽然覺得他後背一涼,一陣劇痛狠狠地傳來,隨即心口處便變得空蕩蕩的,就像什麽東西被突然挖走了一般。青木九次郎在倒地的那一刻看清了站在他麵前的女子手中拿的東西,那是——他的心髒,還在微微跳動著的心髒!
你不是人,是惡魔!這是青木九次郎留在這世間最後的一句話。
萬籟俱寂,天地間靜得仿佛隻剩下淺淺的呼吸聲,所有人都用一種極為驚恐的眼神看著白凰。當然,這不包括龍澤景鑠和鳳遙二人。
白凰麵無表情地一腳將青木九次郎的屍體踢下校場,直直地落在莫雷國使者的麵前,與青木九次郎的屍體一起落下的還有他的那顆已經冷透的心。
白凰用沒有沾上鮮血的左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方淺紫的絲帕,麵不改色地用左手上的那方絲帕拭去右手上滿手的鮮血。坐在龍椅上的薛明煦愣愣地看著校場上的白凰,搭在椅子上的手,微微顫了顫。如果說,給太後治病的白凰美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那麽,現在的她就像那來自遠古戰場的修羅——嗜血、殘忍、冷酷、狠戾。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立地成魔。這一刻,近乎所有人的腦袋裏都閃現出這四個字。確然,如不立地成魔,便會永墮阿鼻地獄……
剩下來要挨個跟白凰比試的莫雷國三四名術武雙修的人看到白凰如此殘忍地將青木九次郎殺掉,他們頓時就暴怒了起來,同時站起身的他們直直地朝那個負手站在校場之上的紅發女子衝去,力求在第一時間內殺掉她,為青木九次郎報仇。
站在校場下的侍衛們根本阻止不了那幾個處在暴怒之中的莫雷國人,侍衛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越過自己,衝向那站在校場上的人兒。
白凰身在高處,自然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她冷笑,右手緩緩地伸向腰後,一柄泛著寒光的軟劍自她的腰間抽出。一起來正好,省得我一個個打還浪費我時間。
那些術武雙修的莫雷國人眨眼間便飛身上了高台,他們的腳尖剛剛沾上校場的邊緣就立刻向白凰發起猛烈的攻擊。一時間,所有冰冷的刀鋒齊齊地向白凰逼去。
白凰眸光淡淡地看著朝她逼來的幾把刀,右手中的劍如羽毛般輕輕拂落在她對麵的人身上。白凰隨即一個空翻,落在了幾人的身後。幾個莫雷國人感覺白凰落在了他們的身後,為了不讓自己的空門暴露於敵人的眼睛之下,他們飛快地轉身,刀刃再一次對著白凰。然而,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動作,他站在那兒,像是在發呆。
站在那個人身邊的男子皺了皺眉,想不通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出岔子,於是伸出一隻腳,狠狠地蹬了他一下。但那個人並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直挺挺地倒地,身首分離,鮮血四濺。
由於白凰的劍過快,他死之前頸間的血管被割斷,但依舊黏在一起,也就是說,他的肉體在被踹倒之前還是活著的……
軟劍,揮出之後快如流光,殺人於無形……鳳遙一點點地回憶著,霍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險些帶翻了麵前的桌子:
“流光!劍譜上排名第三、最適合殺手用的軟劍流光!”
眾人聽到鳳遙的話,一下子便激動了起來。劍譜上的名劍極少現於世間,更遑論看見它們了。現在為人所知現於世間的目前隻有三柄,還都是在劍譜上排名前五的——九嵐山天劫穀擇帝門門主步驚鴻的清風朗月、羽閣的那位至今不知是男是女的神秘閣主的雲箴以及今日白凰手中的流光。偏偏這三人都是狠角色,沒人敢跟他們搶劍,更何況步驚鴻已經身亡,清風朗月也不知去向。
就在眾人激烈地討論著關於名劍的問題的時候,薛明煦壓下了眾人談論,繼續看著校場上的比試。
不知何時,台上少了一個人,卻多了一具森然的白骨,滿校場都是飛濺的血肉。有些大臣的女眷看到這樣的場麵,已是忍不住地跑到一邊去吐了。蘇慕言身經百戰,什麽樣的死法沒見過?饒是這樣,他的胃裏依舊翻江倒海,怎麽壓都壓不住喉間的那股酸酸的感覺。
鳳遙定力要強一些,他皺著眉頭,依舊驚訝於白凰剛剛的招式。他剛剛看見白凰在一瞬間擊出數百招,硬生生地直接將一個活人剔成了森然的白骨,這,便是白凰真正的實力麽?
校場之上,白凰看著僅剩的兩人,無聲冷笑。白凰身形如鬼魅般一閃,直接出現在二人的身後,流光在白凰手中再一次發揮了它的作用——待流光般的劍光消逝,二人中的一人的身體已四分五裂,左一塊右一塊地散落在地上,鮮血逐漸浸濕了地麵……白凰隨手將流光扔走,隻聽哐啷一聲,流光的小半個劍身已沒入地上,而露在地麵上的大半個劍身還猶自在那兒嗡鳴著。白凰的右手再次向腰後摸去,這次,白凰從腰間抽出了一條由零散的血玉塊組成的玉帶,那帶上似有機關,白凰的拇指在玉帶的末端輕輕一按,那血玉帶瞬間便拚湊成了一柄權杖。
最後隻剩下一個莫雷國術武雙修的人,他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僅憑著武功、沒有用任何異能便殺光了他所有同伴的人,他知道他遲早會死在她的手中,但他不想死得那麽淒慘,所以,他選擇最後拚一次。
白凰看著決然向她撲來的人,她根本就沒將他放在眼中,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血玉權杖點了出去。白凰的異能在權杖的作用下逐漸擴大,他甚至連用異能抵擋的時間都沒有,烈火眨眼間便已吞噬了他。
他忍受不了灼燒的痛苦,在地上翻滾著,想要將全身燃燒著的烈火就此撲滅。但是火勢並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而變小,反而有愈燃愈旺的趨勢。他已疼得說不出話來,嘶啞的嗓音發出啊啊的慘叫聲。白凰明白他的意思,手中的權杖再度揮起,他身上的火勢驟然加大,不過片刻,他已化成了飛灰……
一炷香的功夫,白凰便已將四人盡數殺光。雪白的衣衫因這一場血腥的、四對一莫雷國卻沒能完勝的對決而染上殷紅的鮮血。這一刻,人們對白凰,這個天下第一殺手有了深刻的認知——她的笑容不過是她的麵具,這張麵具隻要沒被撕下,她便還是那驚才絕豔的白凰,但是這張麵具一旦被撕下,她就是那個以冷血無情、不擇手段著稱的天下第一殺手!
白凰將權杖變回玉帶的模樣,纏回腰間,然後向坐在龍椅上的薛明煦走去,不顧她身後在她走下校場的那一刻便燃起來的幾具屍骨;不看莫雷國使者摻雜著憤怒與仇恨的眼神;無視各大世家的弟子對她露出似崇拜又似驚恐的表情,她單膝跪在薛明煦的麵前,將拔出來的流光杵在地上:
“紫怡,幸不辱命!”
“好!”薛明煦很高興白凰贏了比試,雖然結果有點殘忍,“白統領起身吧!”
白凰應聲而起,不料卻在起身的那一刻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白!”鳳遙見狀,立即飛身到白凰身邊,長臂一撈,將即將倒地白凰抱在懷中。
龍澤景鑠看著眼前的一幕,緩緩收回前傾的身子,嘴角微勾,一抹苦笑襲上他的臉頰。他這麽緊張作甚?就因為她們之間的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相似之處?
鳳遙修長的手指輕按在白凰的手腕上,感覺著她微弱的脈搏。不覺間眉頭蹙緊,臉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怎麽傷得這麽重?意識到白凰的情況不能再拖下去,鳳遙當即向薛明煦請旨:“皇上,白凰傷勢嚴重,請皇上準許鳳遙立即帶白凰回將軍府!”
“準了!”事關白凰性命,薛明煦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鳳遙一刻也不耽誤地抱起白凰,將流光拿在手中,運起輕功,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了朱紅的宮牆外。
薛明煦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鳳遙的醫術他是知道的,她傷得到底有多嚴重才會讓鳳遙露出那般凝重的神色!
雪,簌簌地下著。然而,在一年之後的宴會上又會發生怎樣的事?大概,隻有那個謀劃已久的她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