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待其他人都出了屋，裡面只剩下鄭小敏跟許桂枝兩個人的時候，鄭大發這才又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那已經明顯獃滯的目的先是看了看許桂枝，后又落到了鄭小敏的臉上，那眼神漸漸的變得有些神智了。
「他爸，還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跟閨女都在這兒呢！」許桂枝爬到了炕上去，靠近了一些，不過，她並沒有直接讓鄭大發的手碰到。
鄭小敏也定定的看著鄭大發，剛才屋裡還有其他人的時候，鄭小敏似乎從鄭大發的眼神里讀出了什麼，只感覺到鄭大發還有什麼未了的事情要交待。可他卻說不出話來。鄭小敏想，雖然鄭大發與媽媽是半路夫妻，但畢竟也過了二十多年，人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心裡那種特別的留戀自然要有一種表達的方式。只是出於一種猜測，鄭小敏這才把其他人都攆了出去，屋裡只留下了她們娘倆兒。
可許桂枝此時並不太能理解鄭大發的想法，尤其是自從鄭大發得了這絕症之後，都是她許桂枝一個人里裡外外的伺候著，她早就已經有一種夠了的感覺，哪怕是現在鄭大發撒手而去，她也沒有什麼遺憾了，算是一了百了，自己也能清閑放鬆一下，她實在是累到了邊緣上，無力支撐下去了。
這就像是被重壓折騰得承受不住，哪怕是在背上再放上一根稻草她都會趴下去一樣。
所以說，如果現在鄭大發咽氣了的話，對於許桂枝來說，雖然傷痛，卻也是一種解脫。
鄭大發的嘴唇輕輕的動了一下，顯然他是想說什麼，可不管怎麼努力，他就是說不出來，但他眼神里卻有一種極其溫柔與渴望的目光。
屋外的人都在議論著什麼，有人是來看望鄭大發的，也有是來湊熱鬧的表假情意的，他們完全不知道屋裡正在發生著什麼，栓子此時也在外面的明間里流著淚，這可是他的親生父親，對於這個兒子，鄭大發可謂是夠偏心的了，當然，從小時候起，鄭小敏就一直也很疼愛這個弟弟，姐弟兩人關係相當不錯。
作為長姐，此時鄭小敏跟媽媽一起呆在屋裡，栓子自然沒有其他的想法兒，他心裡最清楚，從自己上學到大學畢業，都一直是他這個同母異父的姐姐供著他的。
「媽，爸是不是想——」後面的話鄭小敏沒好意思說出來，但她從鄭大發的眼神里卻看出來了，他是想在人生的最後這一站，好好的再感受一下女人的溫暖。
可這種話，作為女兒，鄭小敏怎麼能說得出口。所以她只能把話說出了一半，將另一半咽了回去。
「他爸，你就不用掛牽了，兒子結婚的事兒，有小敏呢！」許桂枝深知鄭大發一直把他這個兒子掛在心頭，畢竟兒子還沒有成家，作為父親，他那種掛牽自不會少了。
按照現在鄭小敏的經濟條件來說，絕對可以讓弟弟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的了，所以，這個鄭大發從來就不擔心，包括前期鄭大發去各大醫院治病所花費的錢，都是由鄭小敏一個人出的。她現在是坤子合作社裡的一名中層管理人員，待遇不是一般的高。
所以，聽了許桂枝的話之後，鄭大發那熱切的眼神並沒有絲毫的改變。
「媽，爸會不會是想——」
「他想什麼？」許桂枝回過了頭來看著鄭小敏不解的問道。
「爸都是要走的人了，你還是讓他了無牽挂的走吧。」鄭小敏已經猜到了鄭大發的心思，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
許桂枝還在那裡疑惑的看著鄭小敏：「還有什麼牽挂的？」然後又回過頭去對鄭大發道，「你該吃的也都吃了，該喝的也都喝了，不是我們不給你治，錢也讓你禍害了不少，還有什麼掛心的？」
許桂枝一直沒有往那方面去想，而鄭大發卻聽到了鄭小敏的話，他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說，鄭小敏的話對，可他這眼睛眨得並不能很準確的表達自己的意思。此時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他那點意識也只是靠著自己那種熱切的渴望而在勉強支持著，不然的話，他早就咽氣了。
「媽，你把懷解開，讓我爸摸摸吧。」鄭小敏只好直接說了出來。
聽到女兒說這樣的話，就連上了年紀的許桂枝都不由的臉紅了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這心思？」許桂枝明顯不高興了，雖然一直伺候著鄭大發，可這種半路夫妻，兩人的感情可能無法與結髮夫妻相提並論，尤其是在女兒面前，鄭大發居然還有這樣的想法，這讓許桂枝有些無法接受。
聽到許桂枝這麼反感，鄭小敏也不好說什麼了，而此時鄭大發的臉上則現出了一絲苦笑，那的確是苦笑，這是他今天意圖最明顯的表情。
而看到鄭大發那種苦笑的時候，許桂枝本來還有些懷疑的念頭便立即被打消了。只是她根本無法理解，在她看來，這是鄭大發邪性不改，人都這樣了，已經摸到閻王鼻子了，居然還有這樣的念頭，真是不可思議。
「他爸，不是我不想留你，我是不忍看著你活受罪，要走你就痛快的走吧，我們娘倆兒看著你活受罪心裡也不好受。」說著，許桂枝的眼裡也滾出了淚水。
而鄭大發卻一直大睜著眼睛，全然不顧許桂枝的那些勸戒的話，此時他只想再與自己的這位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妻子再溫存一回。
「媽，爸都是要走的人了，就讓他一回吧，啊？」鄭小敏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看到鄭大發的嘴已經張開，像是要喊出話來的樣子。那口氣彷彿就等著那一件事情完成之後就咽下去。她在後面輕輕的推了許桂枝一把。
鄭小敏本來是想出去，把媽媽一個人留下，然後讓她滿足父親最後這個可憐的要求的，可是，她又擔心自己出去了之後媽媽不會答應鄭大發因而給他留下什麼遺憾。
可許桂枝還在猶豫著，已經要死的一個人了，卻要摸她，她本來就有些害怕，更覺得彆扭，所以一直猶豫著。
「媽，我又不是外人兒，你就讓他好好的咽了這口氣吧。」鄭小敏也流著淚說。她是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一個將死之人最後那點可憐的願意無法實現的痛苦。
「你是這麼想的？」許桂枝小聲的問道。
鄭大發很快就點了點頭，雖然那點頭的動作幅度極其小，幾乎難以發現，可他還是讓許桂枝與鄭小敏看了一個清楚。
「人都老到地了，還有這毛病！」許桂枝小聲嘟囔著說。
可她已經開始解起了自己的上衣。
看到許桂枝解衣服的動作時，鄭大發居然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雖然非常勉強，但能看得出來，他像孩子一樣，滿是歡欣與感激。
「媽，你靠前一點兒，把毛衣掀上去吧，我看著門，不會有人進來的。」鄭小敏也不願意讓外人看到眼前這一幕，讓那些不理解的人看到之後，不知道又會傳出什麼樣的笑話來，可在鄭小敏的感受里，這是人生最悲壯的一幕。
許桂枝依言把身子挪到了鄭大發的臉前，然後把毛衣往上翻起來，鄭大發似乎頓時又活了過來一樣，他的手也朝著許桂枝的胸伸了過去。
已經乾癟的手指落在了那溫熱甚至有些發燙的肌膚上，他的眼裡充滿了貪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