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搬離306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是徹底黑了下來。
李立走到306宿舍門口時,發現宿舍已是燈火通明,碰杯聲不絕於耳,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306室內煙霧繚繞,五個老煙槍嘴裡均是叼著一支煙坐在一起,李立先前晾在陽台上的床單已經被五人鋪到地上坐在了屁股下,床單上還零散的扔著幾個啤酒瓶,五人圍坐一圈,中間擺放著冷盤和小花生米,邊上胡亂丟著一地煙頭,有的煙頭還未熄滅,將李立的床單燙了幾個窟窿眼。
隨著李立推開宿舍門發出「吱呀」的一聲,眾人扭頭看了過來,孫曉秋也抬起頭,恰好與李立對視了一眼,他微微一怔,臉色劃過一絲尷尬,便又轉頭若無其事的和眾人交談。
今天下午他們五人遊戲狀態極佳,一連取得了一波八連勝后才興緻勃勃的相約回宿舍喝酒,孫曉秋堅信按照這個狀態,他們一定會從劉建川手中將輸掉的五百塊錢贏回來。
李立的這道推門聲打斷了他的演講,孫曉秋皺皺眉頭,喝下一大口啤酒後,又開始沖著其餘幾人進行動員講話。
李立咬咬下唇,看了自己的一眼床單后,便硬扭過頭去,走向自己床邊,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物。
他的行李並不多,只有幾件衣服和那一床被褥。草草將東西打包好后,李立便背起行囊準備離開。
「喲,李立,一進門不向秋哥問好,翅膀硬了是不是?還是說你皮又癢了需要秋哥給你鬆鬆筋骨?」
李立剛欲走出宿舍門,背後便傳來了孫曉秋陰陽怪氣的聲音。
李立沒有回頭,原地略一猶豫,便又去拉宿舍的門。
孫曉秋有些驚訝,再看看李立肩上背著打包好的行囊,隨即嗤笑起來:「李立,你個窮鬼莫非是要搬出去住?就靠你那一個月不到三百塊錢的生活費?秋哥好心勸你一句,別把你爹媽當牛做馬的那點錢瞎霍霍了!」
聽到此話,李立頓住了手,猛然轉過頭,盯著孫曉秋一字一句道:「孫曉秋,你罵我可以,別罵我爸媽!」
孫曉秋被李立突如其來的硬氣驚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之間吃不準李立何來的底氣。倒是他身旁的一人直愣愣的站起身,倒提著啤酒瓶大著舌頭指著李立罵道:「李立,你他.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跟秋哥這麼說話!罵你爹媽怎麼了?狗.逼玩意!」他看向李立,發現後者正瞪著通紅的兩隻眼睛看著他,頓時酒精上頭,直接將手中的酒瓶砸向李立:「有爹生沒爹養的貨!你特么不服?還敢瞪老子?」
「呯」的一聲,啤酒瓶重重砸在了李立的腦袋上,頓時一道鮮紅的血跡順著腦袋流了下來。
屋裡的幾人顯然已經喝了不少酒,李立流下來的血跡不但沒有令人驚懼退縮,反倒彷彿被激起了酒勁,紛紛沖了上來。孫曉秋一個橫掃直接將李立絆倒在地,其餘四人便都沖了上來對著李立一頓拳打腳踢,李立被孫曉秋掃腿絆倒后,大腦一片空白,拳影重重襲來,他只是下意識的雙手護住了腦袋。
半晌后,只聽到孫曉秋突然開口:「停手!」
其餘四人皆止住了拳頭,推到孫曉秋身後叼了一支煙,冷冷的看著李立。
李立緩緩抬起頭,看著燈光下孫曉秋有些模糊的臉,只見孫曉秋蹲下身來,對著他的臉輕輕的扇了兩個巴掌:「別他.媽在老子面前裝逼……你想搬出306?有那個本事的話你趕緊滾蛋,每天大清早出去奔喪老子還嫌你煩!」
他知道身為特困生的李立顯然沒有多餘的閑錢出去租房。李立在學校一年多了,卻沒有一個深交的朋友,所以也不可能有別的宿舍收留他。
孫曉秋相信,即便別的學生看李立可憐,自己宿舍又恰好有多餘的床位,也不可能讓李立搬過去住。他自信自己秋哥的名聲在大二金融系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
再說了,就算有人敢不給他面子,那也得給賈然一個面子,賈然可是人大風頭最盛的人,下一屆內定的學生會主席,他放出話來要整李立,誰敢不給面子?
李立捂著還在流血的腦袋,看著孫曉秋不吭氣。
孫曉秋咧起嘴巴沖著李立冷笑一聲,將手伸進李立的褲兜,一把將李立的錢包掏了出來。
李立的心一下子吊在了嗓子眼。
而很顯然,孫曉秋再度無視了李立的錢包卡槽。
他也對李立的卡槽不感興趣。
在他看來,這種銀行卡里一個學期生活費都不足一千五的窮鬼學生,他實在是沒有興趣去翻,若不是今天輸給劉建川五百塊錢導致自己揭不開鍋的話,他也不屑於搶李立的生活費。
只是在翻開李立的錢包后,他頗有些失望,除了自己中午給他剩餘的幾張毛票之外,李立的錢包比他自己的臉蛋都要乾淨。
孫曉秋不屑的將李立的錢包扔在地上,一腳踏在李立的臉上,嘲諷道:「就憑你兜里這幾張毛票也就夠出去買兩個饅頭吧?你背著行李嚇唬誰呢?你丫是覺得跟我們五個人住一起寒摻到你了是吧,李大少爺?」
他身後的四人聞言哄堂大笑。
李立從地上緩緩爬起,看著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和被褥,那些東西有的在剛才挨揍的時候已經被眾人踩得稀爛。
他盯著自己的行李沉默片刻,彎腰撿起被扔在一旁的錢包,轉身推開宿舍門向屋外走去。
推開門后,只見樓道里站著不少聽到動靜過來圍觀的學生。李立推開眾人,也不顧自己狼狽的樣子,徑直向樓梯走去。
只聽身後傳來孫曉秋的聲音:「李立,你現在敢從306走出去,以後就別他.媽再回這個宿舍!再回306的話,老子打斷你的腿!」
李立止住了身子,慢慢轉過頭去。
他看見周圍圍著的學生,眾人看向自己的各色目光,有同情的,有關心的,有玩味的,更多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更有甚者,李立的餘光發現,有幾個都已經拿手機開始拍照錄像了。
目光跨過眾人,看向了自己被欺負了一年多的宿舍306。
只見孫曉秋嘴上叼著燃燒了一截的香煙,煙霧裊裊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待得煙氣逐漸消散,只看見孫曉秋一雙桀驁的雙眼。
李立深吸一口氣,看向孫曉秋:「求之不得。」
說著,他轉身看向自己身旁的一個學生:「這位同學,麻煩用下你的手機。」
他身旁一個正湊熱鬧的眼鏡男沒想到還有自己客串的份兒,一時有些愣神,只是下意識的將手機遞給了李立。
只見李立飛快的在手機上輸入一行手機號后撥打了過去:「喂,張老師,我是李立。我現在想跟您說一下,306宿舍從今以後我不住了,以後這個宿舍若是發生了什麼事都與我無關……」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著急的女聲:「李立?是不是孫曉秋他們幾個又欺負你了?你別衝動啊,老師馬上就過去。」
李立淡淡說道:「沒事張老師,我只是要搬出去而已。麻煩您跟管理後勤的武主任說一聲,以後3號樓306發生了什麼事,都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可是……」對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李立直接打斷:「張老師,我先掛了,手機都是借的別人的,我要還給人家了。」說罷直接掛斷了電話,將手機遞給身邊那個呆若木雞的眼鏡男,說句謝謝后,便轉身走下樓梯。
圍觀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目瞪口呆,紛紛又扭頭看向了306宿舍。
之見宿舍內以孫曉秋為首的五人臉色鐵青,見眾人望向他們時,孫曉秋咆哮道:「看你.媽看!趕緊滾!」
說罷,飛起一腳,將宿舍門重重踢上。
李立匆匆下了樓,向著學校外面走去。
剛下樓走了不到十米,便聽見身後有人高呼他的名字。
他循聲看去,只見後方一個穿著紅色連身裙的女子快步走來。長發披肩,潔白的鵝蛋臉在路燈下映襯的格外好看。
她喘著粗氣一路跑到李立跟前,關心的道:「李立,是不是孫曉秋他們幾個又打你了?」
剛說完這話,便抬頭猛然看到李立的臉上印著一個碩大的鞋印,腦袋上還有一絲血跡,咬牙道:「這個混蛋!我現在就上去找他!」
「張老師……」
在她轉過身時李立開口道:「上去有什麼用?你沒有證據,而且這又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已經習慣了。」
「我……」紅衣女子開口想說什麼,卻又說不上話來。
確實,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自己從去年當了這個班的輔導員后,李立便不止一次跟自己反映過被孫曉秋欺負。可是自己每次要處置他們幾個學生時,教務處高主任總是以沒有實質證據反駁自己,包括李立被逼下跪道歉的視頻,張雪莉也從別的學生手裡看到了這段視頻,但是高主任再次以沒有證據為由將她打發了。
她至今還記得高峰主任的話:「小張啊,你為學生好,這我都知道。那視頻我也看了,可是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有人欺負視頻里那個李立同學嗎?小張老師,咱們看問題要從兩方面看,那段視頻誰知道是別人逼他拍的還是他自導自演想要污衊別人?對待問題,我們需要實事求是,這件事,還是再研究調查一下再做決定吧!」
後來,她才知道,高峰是賈然的一個遠房親戚。賈然的家裡,權勢足以讓高峰仰視,他和賈家的親戚關係已經淡了很多,直到賈然來到人大上學后,他才借著自己身為人大教導主任的這個身份重新攀上了這門遠親。是以他在學校中處處維護賈然,連帶著跟著賈然的一票小弟,他都保護的安安全全。
知道了高峰和賈然的關係后,張雪莉心中甚是無力。
之後她屢屢聽說孫曉秋眾人欺負李立,可是李立似乎對自己有些死心,再也沒有對自己說過被欺負的事兒,她的心裡很是愧疚。
所以在今晚她接到李立的電話,聽聞他要搬出去的消息后,好在自己家就在附近,急忙從家跑了過來。
李立看著不再說話的張雪莉,他輕輕一嘆,轉身向校外走去。
張雪莉急了,一跨步攔在李立前方:「李立同學,這麼晚了你要幹嘛去?」
李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去睡覺啊!我不是都跟您彙報過我要搬出去住了么?」
「可你……」張雪莉想說你又沒錢,怎麼可能搬出去,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李立從兜里掏出一串鑰匙,在張雪莉面前揮了揮:「張老師,我一個朋友在校外有房子,他現在不在,我去他那住一段時間,您放心吧,早點休息。」
張雪莉不再說話,沉默的看著李立的背影漸行漸遠。突然覺得李立今天似乎有些變化,可自己又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