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九龍應劫
寒風乍起，凄楚瀰漫。
謹安殿中的眾人一時間陷入沉默，彼此間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大家何必如此愁眉苦臉的，萬事再難，終有一解。」沐天環顧四周，率先打破了沉寂局面。
話音剛落，突然一聲凌厲的鷹鳴之聲劃破殿外天際，聲音之悲切令人心顫。
聽聞鷹鳴，沐天身體一下子僵住了，眾人登時目不轉睛的望著他。
此刻殿外，蒼鷹嘶鳴再次響起，它先是長鳴三聲，呼嘯盤旋，而後急促短嘯兩聲，扇動翅膀，狂風大作，眾人在殿中聽得真切。
沐天雙目緊閉，側耳傾聽。
未幾，一陣轟鳴之聲傳來，蒼鷹在謹安殿上空盤旋九圈，倏而一聲哀嚎后沒了聲息。
「啪。」沐天手中的酒罇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他雙手一垂，雙目睜開，登時黯淡無神，身體半癱在龍椅上，仔細瞧去，眼角處隱約出現淚痕。
「父王——」沐昊、沐靈見狀齊聲問道，「您——」
良久，沐天無力地擺了擺手，說道：「你大伯應劫仙逝了。」
眾人愕然。
倏地，一萬八千年前創世殿中的一面掠過眼前。
一萬八千年前，創世殿。
盤古大神端坐，胤天諸兄弟依次排序而立。
這是他們下界前的最後一次聚首。
諸兄弟百感交集，怔怔的望著父神，眼中儘是不舍。
就在剛剛，盤古告訴他們，自己十萬八千年的大限已至，不日便應劫回歸混沌。
「不要傷神。」盤古大神緩緩開口說道，「物無長存，花無不敗。這一切均是定數。」
「定數？何為定數？」老九寒灼出列問道，「這天地乃是父神所開，萬物亦由父神所造，定數又為何物，竟能令父神屈從？」
「定數不是物，卻又無處不在。」盤古望了寒灼一眼，緩緩開口說道，「開天闢地，身化萬物，為父也只是順勢而為，應天之舉。何為定數，何為天，為父也是迷惑的很。」
聽聞此言，寒灼沉默不語。八子木龍木颺卻起了心思。
「父神，既然您有十萬八千年一劫，那兒臣等是不是也有劫數要歷？」木颺欠身問道。
「嗯。」盤古大神望著他點了點頭，「十萬八千年謂之一大劫，一萬八千年謂之一小劫。爾等下凡之後，無論政績如何，是否情願，一萬八千年後必將應劫回歸天庭。」
「那可有化解之法？」木颺並不死心。
「若想破小劫則法術修為需到大神以上。達之，則可躲過小劫，但十萬八千年後的大劫是擺脫不了的。不達，則只有靜候小劫，伺機回歸。」
「即使如此，那我等這在一萬八千年中提升自己修為便是了。」木颺繼續說道。
望著他的模樣，盤古大神一絲苦笑，倏而神情嚴肅起來：「老八，切莫想的那麼簡單，為父這大神修為是在混沌中待了一百八十萬年方才達到。下界之後你切不可急躁行事，醉心修鍊，已至貽誤黎庶。」
「兒臣知了。」木颺應答道不再言語，心中卻是滿不服氣。
木颺的心思，盤古看的明白，心頭不由得掠過一絲擔憂。
待木颺等人退去，盤古獨留胤天、沐天二人。
交代完蒼蛟之事後，盤古大神神情凝重的望著胤天。
「胤天，你是老大，首先應劫回歸的便是你了，在此之前務必要處理好一切事宜，切不可因大限將至而亂了心緒，荒廢天下大事。」
「兒臣明白。」胤天起身應諾。
「沐天，你雖是老二，但卻是最後一個應劫，若你其他兄弟應劫回歸後有未盡事宜，務必妥善處理。」
「諾。」
「老八木颺，還須要多加提醒才是。」盤古語重心長的說道，望著二人，滿眼殷切。
「父王。」沐靈的輕聲呼喚將沐天從回憶中拉回到現實。
沐天望著階下的兒女諸侄以及眾多仙尊道長，緩緩起身，慢步走下台階。
沐靈急忙起身上前想要攙扶，卻被沐天揮手制止。
走下龍台，沐天行至大殿門口，抬頭望向天空，蒼穹如墨，日光暗淡。
他長嘆一聲，回過身來望著殿中眾人說道：「我應劫之後，新一任的太陽王便由沐昊擔任。」說著，沐天右掌伸出，一道亮光閃過，掌心中赫然出現一枚由上古玄銅打造而成的印章，這是太陽王的象徵。
「沐昊接旨！」一聲言訖，沐昊撲通一聲雙膝著地，雙掌伸出：「自即日起，沐昊便為雪域之王，統治萬民。」
「兒臣領命。」沐昊雙手顫抖接過印章，仔細端詳，已是淚眼模糊。
忽然，空中一個驚雷炸響，閃電灼目。
沐天雙指一拈，身體一震，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端木月如身上。
四目相觸，月如登時明白了沐天的意思，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哭泣不止。
緊接著，空中忽明忽暗，雷電不斷，沙塵飛舞，漫天席捲。
沐天渾身戰慄，雙手不斷地抖動著。
倏地，雷停電住，風輕雲淡，沙塵也不見了蹤跡，一切復歸平靜。
「都走了。」沐天望著諸侄輕聲說道，眼中充滿憐惜。
他們自然知道沐天此言意味著什麼，一時間謹安殿中啜泣之聲四起，倒是寒邦鎮定自若，臉上毫無悲戚之感。
「邦兒，你的父王已應劫回歸去了，怎不見你落淚呢？」沐天甚為驚詫。
「父王既逝，哭之何益！有此時間，不如商討一下如何抵禦鬼方國之敵。」
聽聞此言，諸位仙尊道長對其投向讚許目光，沐昊卻不知為何心頭一緊，眼中掠過一絲擔憂。
「說起鬼方國倒是提醒了本王。」沐天瞬間充滿力量，容光煥發，「前些時日中原天子陛下駕臨雪域，提出要組建華夏聯盟，與鬼方國相抗。前番舉辦鬥法大會也是出於此意，只可惜賊人中途作亂，擾了我等計劃。現華夏諸王均已應劫而去。我去后，此事還請諸位務必完成！」
「諾！」眾人應聲說道。
話音剛落，大殿外倏而狂風四起，悶雷滾滾。
「終於到我了。」沐天嘴角一揚，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他望了一眼眾人，而後徑直走至殿外空處。
抬頭望去，滾滾烏雲自四面八方湧來，愈發低垂，似乎觸手可及。
雲層之中閃電隱隱。
太陽早已不見了蹤影，整個雪域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沐天仰頭面朝天空，雙目緊閉，雙臂展開，霎時間周身一股氣旋涌動，上下翻騰，緊接著，無數華光從其體內射出，直入雲霄。
烏雲之中雷聲炸響，一道道閃電自天而降落在他的身邊，將地磚擊得粉碎。
地面出現一道金光閃閃的符咒。
符咒中竄出九柄寶劍懸停半空。
一道道金光從劍鋒射出落入地面，化作九道光柱將沐天困在其中。
只聽咔嚓一聲雷霆巨響，一道閃電撕裂厚厚的雲層直直擊入光柱符咒中。
剎那間，光柱之上火苗躥出，烈焰騰騰。
沐天緩緩放下雙臂，睜開眼睛朝著眾人望了一眼。
「父王！」沐靈泣不成聲，想要上前，被小蝶一手拉住。
小蝶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金光閃閃，烈焰灼灼眾人瞠目相望。
忽而一道旋風從天際席捲而來，不久空中出現八條巨龍的身影。
它們是胤天等八兄弟。
它們在沐天上方長吟、盤旋。
繼而八條巨龍倏地散開，雲層之中數道閃電落下擊入沐天體內。
沐天身體登時明亮起來，只聽得一聲怒號，光柱符咒周圍氣流洶湧。
還不待眾人緩過神來，一道金光從中竄出，直衝雲霄，俄頃化作一條應龍長嘯一聲，震徹天地。
沐天已然應劫化龍。
「父王！」沐靈慟喊一聲昏厥過去。
眾人見龍，撲通一聲伏地不起。
九條巨龍嘴巴張開，吐出九道清風，瞬間將烏雲吹散。
片刻之後，九顆珠子從九龍體內而出，化作九道白光朝著壽華之野的方向飛去。
這九顆珠子便是一萬八千年前盤古大神送予他們的九顆混沌龍元。
一聲龍吟，九龍擺動身軀，呼嘯飛往天界去了。
地上的光柱符咒也已漸漸消失。
陰風怒號，烏雲低垂。
正在太古玄關上巡視的胤斌心口處突然一陣劇痛。
豆粒般的汗珠很快密布額頭，他右手捂胸，左手扶牆，勉強撐住身體，不至於倒下，兩邊侍從想要上前攙扶，被他制止。
「不要輕動，關外數十萬敵軍正虎視眈眈，絕不可擾亂軍心。」說完，胤斌端坐於地，雙掌由上而下，運起真氣，但疼痛卻並未見有絲毫好轉。
「將軍快看！」忽然一名侍衛小聲喊道，手指向中原方向。
胤斌支撐身體，勉強站起，放眼望去，之間中原帝京方向上空雲海翻滾，雷電不斷。
緊接著一道粗壯閃電落入帝京。
片刻光景，胤斌隱約看到一條金龍從中而出，消失在滾滾烏雲之中。
他心頭一怔，兩行熱淚早已滾落臉頰。
他知道父皇胤天已應劫回歸天庭了。
他伸出左手擦拭淚痕，手中的九龍戲珠紫淵劍緊緊攥住，望著眼前綿延數十里的鬼方國大軍，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騰升心頭。
放眼望去，天空中無數烏鴉聒噪著，烏雲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