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棠棣之花（一）
蒼穹玄墨，寒意四起。
紫金竹林外肅殺一片。
「前輩，得罪了！」墨羽一聲怒喝，雙拳高舉直撲韶華老人而來。
韶華老人微微一笑也不閃躲，右手輕輕一抬，一道氣流飛出，直直打在墨羽腹部。
只聽撲通一聲，墨羽倒地不起。
「還請上神不要傷他！」胤辰見狀急忙上前求情，韶華老人慢慢的收回右掌。
「我不喜殺生。」說著，韶華老人朝著墨羽望去。
墨羽艱難起身，嘴角處一絲隱隱血跡。
他站直了身體，冷冷的望著胤辰：「殿下當真不與我回去？」
胤辰望了一眼韶華老人而後搖了搖頭。
「也罷。」墨羽搖首嘆息，「既然殿下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韶華老人的剛才一擊，已讓墨羽知道了兩人之間的懸殊。
「墨羽，你？」聽聞此言，胤辰面露不解之色。
「須臾河畔我答應過殿下此後要寸步不離。」
韶華老人笑了。
雨勢，漸漸小了起來。
不周山下，黑雲密布，天色漸漸黯淡下來。
道路之上滿是積水，泥濘不堪，漫山遍野的棠棣花在風雨中搖曳。
凝眉、離歌小心翼翼，並肩而行。
「姐姐，前方便是不周山了，我們前往投宿一宿歇歇腳吧。」
凝眉一愣，神色緊張起來，而後擺了擺手：「還是快些趕路吧。」
一百年前，她與不周山結下了仇。
一百年前，天成子率領弟子北出太古玄關獵殺魔族修鍊者。
彼時凝眉尚在絕境之城歷練。
落雁嶺，兩方相遇。
凝眉與幽蛟重傷不周山弟子一十二人。
天成子震怒，親自出馬，結果陷入魔族陷阱，不周山遭受重創，不得已撤出蠻荒鬼域。
「站住！」正當凝眉、離歌二人慾加快腳步離開時，早已有不周山弟子攔住他們的去路。
「妖女，終於找到你了！」一名不周山弟子挺身上前說道，「今日便殺了你，一洗我不周山百年之恥！」
言訖，眾多不周山弟子騰空而起，執起手中利刃朝著凝眉、離歌二人刺去。
二人也不言語，兩背相對，各自運起真氣化作趁手兵器上前迎戰。
剎那間刀光劍影，乒乓作響，雨水飛濺，真氣四射。
「都住手！」一聲呵斥從不周山上落下，一道亮光襲來，天成子從中緩緩走出。
他一襲深灰輕衫，黑髮墨須，濃眉之下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腰間系著一根暗紋帶，中間鐫綉著太極形象，暗紋帶上掛著一塊方形玉佩，上面鐫刻著一朵棠棣花。
「掌教！」眾弟子見狀紛紛跪拜在地。
「都起來吧。」天成子緩緩開口說道，而後轉身，目光落在了凝眉身上。
「未曾想到你還敢來我不周山。」天成子望著凝眉，臉上沒有一絲神情。
「有何不敢。」凝眉瞋目而視，「一百年前我不怕你，一百年後我豈會怕你！」
「有骨氣。」天成子突然仰天大笑一聲，「今日若是你能贏了我手中這柄飛龍翔雲戟，此後不周山下這條路便是你的專屬。」
「若是輸了又當如何？」離歌問道。
「若是輸了，你二人便在不周山諸賢冢為我逝去弟子守孝五百年。」
「賊道，莫要欺人太甚！」離歌聽后登時火起，「今日不消姐姐出手，我一人足耳！」
「退下！」凝眉回過頭來冷冷望了離歌一眼，轉身說道：「成交！」
說罷，凝眉口念咒語，手運真氣，一柄散發著幽光的利劍懸浮面前。
她右手輕撫劍鋒，頓時寒光四射。
天成子見狀微微一笑，右手一揚，飛龍翔雲戟一聲嘶鳴飛入空中，周身華光耀眼，殺氣滿滿。
「去！」凝眉右手一挑，手中利劍噌的飛出朝著天成子刺去。
天成子嘴角一揚，手指一旋，一道金光從飛龍翔雲戟中射出朝著利劍而來。
「破！」凝眉怒喝一聲，登時數道幽光從劍鋒射出，將金光擊打粉碎，而後化作一根根長鏈把飛龍翔雲戟緊緊纏住。
一道真氣從凝眉指尖飛出，注入長鏈之內。
頃刻間長鏈之上幽光火焰騰升，迅速朝著飛龍翔雲戟蔓延而去。
觀此光景，天成子右手舉起，掌心面對自己，口中念了句咒語，俄頃，掌心之中一道符咒躍出。
天成子手掌朝上，輕輕一推，符咒金光閃閃飛入飛龍翔雲戟中，只聽噼里啪啦一陣聲響，長鏈盡段，一股衝擊波四處擴散，利劍被震落在地。
天成子右手揚起，飛龍翔雲戟從天而落朝著凝眉刺去。
「休要傷我姐姐！」站在一旁的離歌見狀怒不可恕，雙掌一擊，一柄長劍生成拋入空中，只聽哐當一聲巨響，長劍與飛龍翔雲戟撞擊一起，剎那間火光迸濺，激起水花無數。
「好強的修為！」天成子驚嘆道。
「這才剛剛開始！」離歌大喝一聲，身後幽霧重重，數道幽光從幽霧中竄出飛向天成子。
天成子見狀，急忙雙掌合十，口中道了聲：「天地洪荒！」
未過多久，天搖地動，狂風怒號，捲起無數雨滴形成一道雨幕，雙掌之間飛出一道金光，注入雨幕之中，雨幕剎那間華光四射。
幽光重重擊打在金光雨幕之上，一時間雷聲轟隆，閃電咔嚓。
離歌雙目通紅，頭髮豎起，身體周遭氣流環繞，旋即雙掌奮力朝前一推，背後一頭無面巨獸幻象怒吼一聲，挾裹著滾滾氣流朝著金光雨幕撲來。
天成子鎮定自若，右臂一振，懸停空中的飛龍翔雲戟周身即刻火焰灼灼，倏地一聲朝著無面巨獸幻象而去。
無面巨獸幻象張開血盆大口，一道幽色冰團從中噴射而出。
兩者相交，只聽轟然一聲巨響，兩旁樹木悉數倒下，無數巨石從不周山上滾落，砸在地上出現一個個深坑。
凝眉念動咒語，祭起利劍，一道真氣注入利劍之中，直衝雲霄，引來無數閃電擊打在劍鋒。
她右臂旋即一擺，劍鋒寒光一閃，無數幽光閃電瞬間落下射在金光雨幕上。
天成子雙掌向前，數道真氣注入，雙方僵持起來。
此刻，天成子右腳一蹬，飛龍翔雲戟在空中旋轉一圈，帶起旋風陣陣，而後嗖的一聲直穿無面巨獸幻象而過，幻象頓時消失。
天成子騰出右手，緊攥成拳，飛龍翔雲戟上無數飛出無數金光，將幽光閃電攔腰截斷，之後一個華麗轉身，帶起地上積水朝著凝眉而去！
「姐姐小心！」離歌見狀急忙大叫，天成子趁機雙掌奮力一推，金光雨幕瞬間將幽光吞噬，望著離歌而來。
離歌猝不及防，強大的氣流將其掀翻在地撞在一塊巨石之上。
他胸口一陣劇痛，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
「離歌！」凝眉一時慌神，失了分寸，飛龍翔雲戟直朝其胸口而來。
就在此時，天成子心生惻隱，手指一晃，飛龍翔雲戟擦肩而過，將凝眉身後的一塊石碑擊得粉碎。
凝眉肩頭頓時鮮血隱隱。
「回！」天成子站直身軀，手指一旋，飛龍翔雲戟倏地飛至身邊。
他手持飛龍翔雲戟立在凝眉、離歌面前。
「此次我不殺你們，也不需要你們為我不周山弟子守墓，只是自此之後不要再踏入我不周山半步！」
「求仙長手下留情，不要傷我弟弟！」天成子話音未落，背後響起一陣聲音，回過頭來，卻是斕曦與離珞。
「求仙長網開一面！」離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抬起頭來兩眼水汪汪的。
望著離珞的模樣，天成子愣住了。
她與離媚是那麼的像。
「姐姐？」看到離珞，離歌的眼睛亮了起來。
「姐姐，真的是你嗎？」離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離珞望著離歌，眼中已是淚花閃爍。
「你是——」天成子目不轉睛的望著離珞，她的衣領處綉著一朵棠棣花。
離珞回過頭來望著天成子，四目相對，她的內心一陣波瀾辛楚。
她喉頭蠕動，多想告訴天成子自己是他的女兒，離媚是她的母親。
「我叫珞兒。」她平靜的說道。
想說的話最終還是咽回了肚子里，離珞想起了母親去世前對她講的，永遠不要讓外人知道她是天成子的女兒，因為此事一旦為外人所知，天成子在三界九族之中將難以立足。
「珞兒。」天成子喃喃自語著，倏地面色變得複雜起來。
離珞不知道自己的一句「珞兒」讓天成子更加確信她就是自己的女兒。
天成子望了她一眼，伸出右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龐，猶豫片刻，手停住了。
他收回了右手背在身後，思緒飛回到了一萬年前。
一萬年前的絕跡谷中，天成子與離媚相偎相依，天成子蒙上離媚的眼睛，悄悄的從袖間拿出一株金黃色的棠棣花放在她的鼻下。
離媚深深的嗅了一口，睜開眼睛，滿臉的驚喜，她是最喜歡棠棣花的。
離媚望著天成子，突然發現他的身上有幾道血痕，滿眼疼惜。
天成子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離媚深情的望著天成子，嘴唇蠕動，過了好久才說出自己的心聲，她希望自己以後能夠生個跟棠棣花一樣漂亮的女兒，說著離媚的臉頰倏地變的通紅起來，天成子緊緊摟住離媚的肩膀，堅定地告訴她一定會的，並說自己已經給尚未出生的女兒去好了名字，就叫珞兒。
夕陽西下，最後一抹殘陽灑落在絕跡谷，將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回憶起這一切的過往，天成子雙目低垂，暗含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