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執子之手
微風吹起，捲起梨花片片，如同精靈一般身姿輕盈，飄然落入溪水之中漂向遠方。
鳳鳴山，位於雪域東疆，距太陽城千里之遙。
鳳鳴山之巔，鳳凰台上，玄鳳娘娘迎風而立，衣袂飄飄。
她全身淡紫薄紗，髮髻高堆，淡紫抹胸若隱若現，上面綉著一朵白色梨花，引人眼目。纖纖細腰間系著一根梨花底紋帶，上面掛著一個紫色香囊。
她是鳳鳴山的掌教，座下弟子清一色的女性，修為在上神之列。
「五千年了！」望著這滿眼景色，她輕嘆一聲，「五千年韶華轉瞬即逝，不知五千年後這裡是否還如現在一般寧靜。」
遠處雲海翻滾，霞光萬道。
「娘娘，該起身了。」一位侍女來至跟前，「車駕均已準備妥當，兩日便可達太陽城。」
她本是不想去太陽城湊這個熱鬧的，無奈太陽王多次親至，若是再推辭臉面上也說不過去，畢竟雪域的主人是沐氏。
「仙長請留步！」她剛想轉身離去，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是暗蛟。
玄鳳娘娘認真的望著他，身上正邪之氣相互交替，心中隱約生出一絲不安。
對於暗蛟的身份，玄鳳娘娘是知道的，對於他此行的目的，她的心中也是清楚的。
「暗蛟殿下喚住貧道所為何事。」
「娘娘可認得這塊手帕。」說著，暗蛟從懷中掏出一塊綉有百鳥朝鳳祥雲縈繞的金絲手帕。
玄鳳娘娘心中一驚，這手帕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暗蛟怕是要叫仙長一聲姨母了。」暗蛟上前作揖。
聽聞此言，玄鳳娘娘心中一陣絞痛，仰頭長嘆一聲：「你我已無瓜葛了。」
「姨母誤會了。」暗蛟道，「蛟兒此番前來別無他意，只是想知道母妃究竟因何而死。」
玄鳳娘娘盯著手帕默然不語。
暗蛟的母妃玄菱是她的妹妹。
「姨母——」暗蛟再次叫道，「蛟兒懇請姨母告知，母妃究竟因何而死。」
「她沒死。」玄鳳娘娘猶豫了好久說了出來。
暗蛟愣住了，獃獃的望著她。
「至於你母妃現在何處，還是去問你的父王吧。」提起蒼蛟，玄鳳娘娘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說著，她轉身離去。
暗蛟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
「她沒死，她沒死，她沒死……」玄鳳娘娘剛才的話在他耳邊不斷迴旋。
暗蛟使勁的咬了一下嘴唇，掣出幽孤鯊齒劍橫在玄鳳娘娘跟前。
「還請姨母告知蛟兒。」他的語氣冰冷，不容置疑。
玄鳳娘娘望著暗蛟，在他的身上彷彿看到了蒼蛟的影子。
「我若不說，你又當如何？」玄鳳娘娘淡淡的望了他一眼。
「姨母若是不講，蛟兒當自絕與此！」說罷，暗蛟猛地將幽孤鯊齒劍橫在自己脖頸之處，不一會兒便滲出血絲。
「不可！」玄鳳娘娘失聲叫道。
「姨母要說了么？」暗蛟眼中一亮。
「九天之後，鳳凰台上，一切自然明了。」玄鳳娘娘不想再耽擱，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將真相全部說出，害怕暗蛟得知真相之後會承受不住。
暗蛟依舊未動。
「怎麼，九日你還等待不了？若九日都無法承受，也沒必要去探明真相了。」玄鳳娘娘壓制住內心的不安，強作鎮定的說道。
暗蛟放下手中的劍，讓開了一條道路，玄鳳娘娘緩緩走去。
「姨母，九天之後我在此處等您！」望著她的背影，暗蛟大聲的喊了起來。
此刻，玄鳳娘娘眼中已是噙滿淚水。
或許是昨晚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再加上車馬的顛簸，玄鳳娘娘睡意昏沉起來。
她挑開窗帘，一道陽光直射在臉上，頓時清醒了不少。
望著那滿樹梨花，她的思緒不由得飛到了一萬八千年前。
一萬八千年前，鳳鳴山，鳳凰台。
玄鳳娘娘與妹妹玄菱在望月台上駐足眺望，晚風拂面甚是愜意。
望著漸漸西沉的太陽，玄鳳娘娘轉過身來仔細的端詳著玄菱。
玄菱痴痴地望著遠處的夕陽，眼神中閃過一絲愁緒。
小巧的臉蛋上五官精緻，鼻樑高聳，嘴唇淡淡，一對水靈靈的眸子忽閃忽閃，越看越讓人憐愛。
「姐姐，你在想些什麼？」玄菱歪著小腦袋瓜湊上來問道，一股香氣迎面而來，玄鳳娘娘不由得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在想日後誰會這麼有福分會娶了我的妹妹。」玄鳳娘娘淺淺一笑。
「姐姐，你又取笑我了！」玄菱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這時，一陣清風吹來，一位面容俊俏的男子迎面走來。
「是姐夫來了。」玄菱調皮的捏了一下玄鳳娘娘的胳膊。
「你這鬼丫頭！」玄鳳娘娘瞪了他一眼，「他現在還不是你姐夫，等他把我娶過門你再叫也不遲。」
說著，玄鳳娘娘撇下玄菱徑直朝著那男子走去。
他英姿颯爽，步履生風，他是盤古大神的十子蒼蛟。
蒼蛟執起玄鳳娘娘的手，將她拉至身邊，摩挲著她的臉頰。
玄鳳娘娘的臉紅了，輕聲的說道：「注意些，玄菱還在呢。」
言語中充滿幸福與甜蜜。
「你們繼續，你們繼續。」玄菱好像聽到了她的話一般朝著他們吐了吐舌頭，飛身下山去了，經過蒼蛟身邊時，玄菱望了他一眼，雙眸中閃過一絲柔情與醋意。
兩人漫步至欄杆處，蒼蛟將玄鳳娘娘攬入懷中。
「閉上眼睛。」蒼蛟言語中儘是柔情，玄鳳娘娘乖乖的照做了。
等玄鳳娘娘睜開眼睛之時，蒼蛟的手中出現了一朵梨花。
她是極其喜歡梨花的。
蒼蛟輕輕的將梨花插進玄鳳娘娘的髮髻之中，仔細的端詳著。
「鳳兒，喜歡嗎？」
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滿臉嬌羞。
「若是喜歡，待我娶你過門之後我們便在天庭種滿梨花。」說著，輕輕蒼蛟低首吻了她的額頭。
她的臉頰瞬間像火炭般灼熱。
玄鳳娘娘揚起臉頰，期待著蒼蛟濕熱的嘴唇，他卻停了下來，抬起頭朝著落日嘆了口氣。
「我要走了。」蒼蛟望著她，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要去哪？」玄鳳娘娘望著蒼蛟的眼睛問道。
蒼蛟的眼睛開始閃躲。
「父神讓我去辦件差事。」
「何時回？」
「等到這鳳鳴山開滿梨花的時候。」蒼蛟望著她，臉上一絲愁緒。
「不用擔心。」纖纖玉手撫摸著蒼蛟的臉頰，「等到你回來時，我們的寶寶也要出生了。」
「寶寶？」蒼蛟一下子推開了玄鳳娘娘，怔怔的盯著她的肚子。
玄鳳娘娘被蒼蛟的舉動嚇住了，但轉念一想也許對蒼蛟來說這個消息太突然了，也就釋懷了。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蒼蛟欲言又止，有一句話在他喉間蠕動著，卻始終沒有說出。
這是蒼蛟留給玄鳳娘娘的最後一句話。
鳳鳴山上的梨花每年都開，但他卻再也沒有回來。
不久，玄鳳娘娘聽到了蒼蛟被逐出天庭，跳下輪迴台的消息。
而這個時候，他們的愛情結晶剛剛來到這個世界。
得到這個消息后，玄鳳娘娘昏厥了。
等她醒來后，玄菱已收拾好了行李。
「你這是要去哪？」
「我要去蠻荒鬼域。」
玄鳳娘娘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她淡淡的問道。
「五千年前。」玄菱的聲音很小，低著頭不敢去看她。
「你去吧。」她的聲音平靜極了，靜的令人窒息。
玄菱快速的逃離了。
玄鳳娘娘掙扎著起身，鳳凰台上，望著空蕩蕩的鳳鳴山嚎啕大哭。
她的哭聲驚起了熟睡的嬰兒，嬰兒的哭聲響徹山谷。
玄鳳娘娘抱起了嬰兒，他的眼眉像極了蒼蛟。
自此，整個鳳鳴山就只有他們母子倆生活。
回憶起這一切，玄鳳娘娘的眼角不由得濕潤起來。
「停下。」她喊了一聲。
車駕立刻停住了。
玄鳳娘娘起身下了車，朝著已漸漸模糊的鳳鳴山望去。
「娘娘，您捨不得了嗎？」
玄鳳娘娘笑了笑，這是兩萬年來她第一次離開鳳鳴山。
「娘娘，我們過幾日便回來了，不要傷感了。」
聽到這句話，她感到心中一痛。
「娘娘，您沒事吧？」
玄鳳娘娘擺了擺手：「沒事，我們繼續趕路吧。」
鬥法大會的前期準備已差不多了，自從暗蛟上次來過之後，這裡的巡邏兵力增加了一倍，巡邏間隙也大大縮短，氣氛陡然緊張了許多。
儘管各國遵奉胤天敕令馳援太古玄關，但沐靈心中清楚得很，他們並不心甘，派出的兵馬也只是象徵性的。因此沐靈不敢掉以輕心，她仔細的檢查著望月台上的一切，事無巨細。
沐靈眺目遠望，遠處雲霧飄渺，重巒疊嶂。
「他會來么？」沐靈喃喃自語著。
不知為何，最近總會在無意中想起他。
「姐姐。」小蝶來至她的跟前，「你，又在想他了？」
沐靈的心思是瞞不過小蝶的。
她臉頰緋紅點了點頭。
「妹妹，你說經常想一個人會是什麼原因呢？」
「不是至親至愛，便是血海深仇。」小蝶淡淡的說了句，眼中再也沒了往昔的那種多愁善感。
「妹妹。」沐靈拉起了小蝶的手，「就這樣緊緊抓住心愛人的手會是什麼感覺呢？」
小蝶愣了一下，她想起了念塵牽她手的那一瞬間。
「妹妹，你怎麼了？」沐靈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這才回過神來。
「起初大概會跟觸電一般。」小蝶頓了頓，「之後會感覺他的手很暖，很暖。」
沐靈望著小蝶的模樣，突然意識到自己又觸動了她心底的那道傷疤。
突然，一陣狂風吹來，剛剛裝飾好的望月台頓時凌亂不堪，北方一股黑雲挾裹著滿滿殺氣懸停在了紫金竹林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