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桃之夭夭（一）
明月如玉，懸挂在天際，幾顆星星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它的周圍。
虎嘯嶺的夜很靜，這裡沒有太陽城的世俗喧囂，只有蟲鳴聲和風聲不時響起在耳畔。
床榻上，沐靈公主輾轉難眠，怔怔的望著透過窗戶縫隙悄悄溜進房間的月光發獃。
「長衫哥哥，不要丟下我！」旁邊躺著的月如突然叫了一句。
沐靈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發現月如的眼角淚光閃閃，她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這丫頭也不知道又夢到什麼了。」說著，沐靈輕手輕腳的給她掖好被褥，悄悄的下床去了。
她輕輕的推開門，一股月光傾瀉入房間照耀在她的臉上，一頭烏黑的秀髮隨著晚風飄動，宛若仙子一般。
她長舒一口氣，伸了個懶腰，頓時感覺精神好了許多。
正當她邁開腳步準備四處走走時，不遠處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引起了她的警覺。
她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發現小狐正背對著她探著腦袋出神的望著前方，九條尾巴不停地搖擺著。
「小狐，你在幹嘛呢？」沐靈在它身邊蹲下身子問道，著實把小狐嚇了一跳。
「小點聲。」小狐回過頭來瞪了她一眼，「你瞧——」說著，它尖尖的嘴巴指向前方。
沐靈順著它嘴巴的方向望去，目瞪口呆。
小蝶和念塵背對著她們坐在一條桃木長椅上，她的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小狐，偷聽別人說話是不好的。」儘管沐靈公主口中這樣說著，但她的眼睛卻始終停留在小蝶與念塵的身上。
「哼，還說我呢，你不也一樣。」小狐白了沐靈一眼，小聲的嘀咕著。
「念塵，來了這麼久，怎麼看不到你的弟子呢？」小蝶望著念塵，雙眸中流露出無限溫柔。
「我沒有弟子。」念塵淡淡的笑了笑，右手輕輕拂過小蝶的髮髻。
「偌大一座虎嘯嶺就你一人？」小蝶離開他的肩膀吃驚的望著他，「這山中的一切事務都是你一人打理的？」
「姐姐，你是知道的，塵兒從小便不喜歡熱鬧。」念塵點了點頭，「尤其是——」
他嘆了口氣，抬頭望著璀璨的星空，眼神瞬間黯淡了不少。
念塵的話沒有說完，但小蝶知道接下來他想要說的是什麼。
「塵兒。」小蝶的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頰，「這些年你受苦了。」
「還好最終等到了你。」念塵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姐姐，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
「念塵——」月光下，小蝶的雙眸閃動著，臉頰緋紅，嬌羞的模樣清晰可見。
「空寂的山谷，你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小蝶喃喃自語著，「你阿爹阿娘的仇——」
她的眼神中充滿憐惜。
「砰！」念塵的拳頭狠狠地砸在桃木長椅上，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響亮，他雙眸凝視夜空，思緒回到了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桃林村。
年幼的念塵掙脫小蝶的雙手不顧一切的沖向被烈焰吞噬的村子。
他撲通一聲跪下，曾經溫馨熱鬧的家已化為灰燼，只有屢屢白煙升起。
「阿爹！阿娘！」
念塵顧不得焦炭的灼熱，拚命的扒著，卻只找到了一支蝶繞桃花碧玉簪。
這是他阿娘的。
念塵登時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此時他的眼中已無眼淚。
「師兄，這還有一個活的！」一個聲音在念塵身後響起。
回過身來，兩個逍遙峰弟子手持利刃凶神惡煞的朝著他慢慢逼近。
念塵沒有言語，握緊手中的簪子，撿起身邊一根燒的焦黑的木棍。
他雙目圓睜，身邊起了一道氣旋，手中的木棍瞬間變得通紅。
「小崽子，這就送你去見你的爹娘！」說罷，那兩人運起真氣，手中利刃噌的一聲飛向念塵。
念塵目射凶光，大喝一聲將木棍甩出，棍刃相接，乒乓作響。
「天理昭昭，妖魔盡散！」兩人異口同聲念道，幾道白光飛出，化作一團烈火，念塵猝不及防，竟被烈火穿透身體。
念塵只感覺胸腹一熱便昏了過去。
等念塵醒來時已是身處一處茅草屋中，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正笑盈盈的望著自己。
「你是誰？這是哪？我怎麼會在這？」念塵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感到一股鑽心般的疼痛。
「小娃娃莫動。」老人笑了笑，「你的問題還挺多的。告訴你也無妨，這裡是韶華居，你叫我韶華老人就好。」
「韶華老人？」小念塵歪著腦袋想了想，「沒聽過，不認識，很厲害么？」
「你這娃娃倒是心直口快。」韶華老人聽后哈哈大笑起來。
「是你救了我？」小念塵眼睛瞪得圓圓的望著韶華老人，「那些壞人呢？」
「他們不會再來了。」韶華老人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腦袋，他頓時感覺一股清涼之氣貫穿四肢，全身經絡瞬間打通，身上的疼痛之感也已經消失。
「師父，請受徒兒一拜！」小念塵突然翻下床來跪在韶華老人面前。
韶華老人望著他，捋著鬍鬚笑道：「你為何要拜我為師？」
「我要報仇！」小念塵目光堅定，一絲凶光閃過。
「只是報仇嗎？」
小念塵怔了一下，除了報仇，他還真沒有想過其他的。
「我可以收你為徒，但是你要記住，切不可以此為亂。」韶華老人神色嚴肅起來。
「徒兒記住了。」小念塵表情堅毅。
於是小念塵便留在了韶華居，這一留就是一千五百年。
學成后的念塵不顧韶華老人的勸阻前往逍遙峰報仇，卻不想慘敗而歸。
心灰意懶的念塵自覺無顏再見韶華老人，便來至虎嘯嶺萬丈崖上，準備縱身跳下以尋短見，驀地想起了小蝶，遂棄了輕生的念頭，在此處安下家來，一邊潛心修鍊，一邊遍植桃樹聊以慰藉。
「念塵，不想你竟遭了這般磨難。」小蝶滿目柔情，她輕輕地撩了耳邊的髮髻，「姐姐會幫你報仇的。」
「姐姐。」念塵望著小蝶欲言又止。
小蝶看到他窘迫的模樣，心思已明白了七八分。
一陣風出來，小蝶不禁打了個寒顫。
「姐姐冷了么。」念塵站起身來，「時候也不早了，姐姐早些回去歇息吧。」
此時，已是深夜。
看到他們要分開了，沐靈公主和小狐急忙溜回了房間，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轟隆！」沐靈剛剛回到房間，將房門關上，天空中突然炸響一個驚雷，緊接著狂風怒號，閃電陣陣。
她們急忙起身來至門外，發現念塵正站在門口，白衣飄飄。
望著夜空，他神色凝重。
「念塵，怎麼了？」小蝶上前問道。
「還是來了。」念塵嘆了口氣回過身道，「姐姐，你暫且去房中躲避一下，今晚怕是免不了一戰了。」
「不，我和你在一起。」說罷，小蝶緊握雙蝶繞桂秀女劍與念塵比肩而站。
蒼穹如墨，冷風乍起。
不久，一道人攜門徒一十三人駕雲而至。
「小子，今日終於尋到你！」那道人怒喝一聲躍下雲端。
他便是逍遙掌教，逍遙峰的主人，修為中神。
他一襲深灰暗紋道袍，眉毛短促，眼角上挑，唇邊一對細短八字鬍。
「逍遙老兒，正要取你性命，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念塵一聲喝道，風雷滾動，「我桃林村與你何仇何怨，七十二口被你屠戮殆盡！此仇不報，我念塵枉活世間！」
「要怪便怪你出身怪族！」逍遙掌教道，「既為草木，便老老實實的做你的草木，修道成仙也是你等低劣之族所能妄想的！」
「我等雖為妖族怪族，一不殺生，二不害人，何罪之有！」小蝶厲聲問道。
「青蛇，休得猖狂，今日連你一併收了！」
說罷，逍遙掌教口念咒語，一柄佐天殘闕劍從背後飛出懸於半空。
此劍呈黑色，劍柄頂端有一顆黑色骷髏，劍身紋有黑蟒吞日圖案。
隨逍遙掌教一同而來的一十三人手持青鋼劍分散各處，將念塵等人困於垓心。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念塵咒畢，無數桃花飛來，在小蝶身邊形成一道屏障，將其護了起來。
「念塵，你這是做什麼！」小蝶動彈不得。
「姐姐，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念塵回頭笑了一笑，「若是此戰我勝了，你我便在此生活下去，若是我敗了，姐姐，一定要答應我，忘掉我，好好地活下去！」
「你混蛋！」小蝶大聲喊道，眼眶瞬間被淚水淹沒。
她看的清楚，念塵的眼中充滿決絕。
「君若生，海晏清，君若故，不獨活。」沐靈聽后想起了每每父王出征時母妃多次念道的一句話。
沐靈很清楚，念塵若是亡故，小蝶必不獨活。
但沐靈沒有動，她很清楚，這件事只有念塵自己親手了結，才會無憾。
「逍遙老兒，納命來！」言罷，念塵一躍而起，九天冰雪弩連發三箭。
「九天迴轉，星月並移！」言訖，念塵右掌心生出一道符文，發出耀眼金光。
符文先是手掌般大小，之後慢慢的跟盾牌一樣大。
「合！」三支利箭穿過金色符文，化作寶劍，念塵穩穩接住刺向逍遙掌教。
「結陣！」逍遙掌教見狀急忙後退數步，一十三名門徒瞬間高舉青鋼劍，引來一道道閃電擊打在劍鋒，寒光閃閃。
逍遙掌教將佐天殘闕劍豎立面前，左手拂過，一十三道閃電齊聚佐天殘闕劍鋒，劍鋒處隱約出現一條龍的身影。
「殺！」他冷冷道了一聲，青龍飛出，一十三名門徒舉劍刺向念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