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不抱著你睡我睡不著
畢易安走後，趙思麥坐在沙發上愣了好久。她神情恍惚，即便是剛才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的腦子依舊是一片空白。她很傷心，但眼淚卻掉不下來了。哭是個力氣活，但她沒有了力氣。她身體有些脫水，連喘氣都費力。
等情緒平靜下來以後，她下了沙發，將畢易安砸碎的玻璃杯一點一點地打掃了。她打掃了很久，大概一個小時，跪在地上一遍一遍地檢查地上的玻璃渣，確保每粒細小的碎渣都被打算乾淨。
她洗了澡，躺著床上，忽然感到一陣心悸。她感覺自己要死了。屋裡沒開空調，夏天天氣其實很悶熱的，但趙思麥還蓋了一條薄毯，她有些冷。
躺在床上也睡不著，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她想著要不要跟畢易安道歉。她倒不是拉不下臉，她只是覺得畢易安這次不會再原諒她了。雖然是兩個人的矛盾，但她一點沒覺得畢易安有什麼錯。她清楚，她明白，她追求的所謂「美好身材」其實是一種瘋狂的想法。但她入魔了，她改不了。她想，自己是不是拖累他了。畢易安的最後那句話，讓她不得不這麼懷疑。
他一定認為我是個瘋子吧。他一定認為我是個精神病吧。如果我說我會改，他會不會原諒我？大概率不會了，誰都會離瘋子遠一些。如果我倆沒交往，哥哥一天到晚也不至於這麼累。他每天只需要照顧自己就好，該上班就上班，該打/炮就打/炮。輕輕鬆鬆，自由自在。
趙思麥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是個拖油瓶。她沒有勇氣去找畢易安道歉了，這感覺像是在拖別人下地獄。她打算明天回她的小別墅，她已經好久沒見過姜廣梅了。如果畢易安來找她，那是最好的。如果他不來，就找些活做吧，時間久了，應該會走出來。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她沒有奢望畢易安能回來，只是心裡事多，壓著沒有睡意。
也不知多少點了，她竟然驚喜地聽見了關門聲，沒過多久，廁所又響起浴頭噴洒的流水聲。
流水聲停了，也不知畢易安會選擇睡主卧還是客卧。大概是客卧吧，趙思麥想，剛吵了架睡在一起還蠻尷尬的，畢易安應該不會這麼做。但是畢易安能回來她就已經很高興了，因為這樣明天走時她還能見他一面。
但畢易安卻把她的門打開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也不知在幹什麼，最後上了床。
他將趙思麥緊緊地抱在懷中，並沒有因為吵架而顯得疏離。雖然背對著畢易安，趙思麥依舊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沐浴露的香氣中夾雜著一股酒氣。
「你怎麼回來了？」趙思麥試圖打破僵局。她想，畢易安抱了她，說明還不是很討厭她。但她不確定畢易安會回答她，所以聲音小得可憐。
「不抱著你睡我睡不著。」說完，畢易安摟她摟得更緊了。他將頭埋進趙思麥的頸窩裡，呼出的氣讓趙思麥感到痒痒。
這句話讓趙思麥有些欣慰，她想，自己對畢易安而言也不是一無是處。
「誰罵了你？」畢易安在她耳畔輕聲詢問，聲調懶懶的。
「什麼？」
「你說，有人罵你肥婆，是誰？」
「就初中的同學，還有網友，很久的事了。」趙思麥不知道畢易安問這個幹什麼，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受欺負了為什麼不跟哥哥說？」
趙思麥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說了些其它話：「有段時間我很胖，他們都嘲笑我。同學把報道我胖的娛樂雜誌紙片偷偷地塞我桌子里，我看到了，在廁所里哭了好久。」
「你為什麼從來沒有跟我講過？」
「那段時間，因為胖，我接不到戲。學習，學習也跟不上。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該幹什麼。」趙思麥依舊沒回答。
「是我結婚的時候嗎？」如果趙思麥的生活他缺席了，那一定是這個時候。
「嗯。沒人關心我，我被拋棄了。」
「對不起。」
「我又丑又胖又沒人愛。我想著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要改變自己，於是就發瘋地減肥。不吃飯，催吐，跑步，吃減肥藥，什麼辦法都去試。」
「你好傻。」
「是，我好傻。你知道嗎？我減肥成功了，你就回來了。你還記得那家餐館嗎？你說我瘦了，你說你離婚了。」
「這跟我結不結婚沒關係。」
「是，沒關係。但我瘦了之後，大家又開始誇我了，也有戲拍了，你也回來了，我感覺我的人生又重新開始了。我不想再回到那段時間了，再也不想了。」
「笑笑，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了，永遠不會。」
「真的嗎？」趙思麥轉過身，面朝向他。
她看著畢易安一個大男人，眼眶中蓄滿了眼淚，而自己的臉龐，也被淚水浸濕了。
「真的。不管你多醜、多胖、多老，我都不會離開你，我永遠會在你身邊。」畢易安用力地吻上了她的唇，品嘗著那甘甜的津液和腥鹹的淚水。
「笑笑，我們結婚吧。」畢易安埋頭看向懷中的女孩，溫柔地說道。他知道，只有結婚，才能治好趙思麥患得患失的心病。
「你願意娶我？」趙思麥仰頭看著他，眼中透著驚訝。
「這是我第二次向你求婚了，你說呢？」
「你不怕我拖累你嗎？」不管畢易安說這話是出於什麼目的，但她還是希望這個決定能讓他自己幸福。
「這是說的什麼話？」畢易安皺眉。
「我不聽話，惹你生氣，還跟你吵架。」
「吵架是我不對，是我一開始態度就不好。剛開始你還向我道歉來著，但我沒聽你的。你也是被我惹急了才跟我吵架的。」畢易安向她道歉。
「你那個時候好凶，嚇死我了。」趁著畢易安在做檢討，趙思麥矯情了一把，把剛才畢易安凶她的仇給報了。
「對不起。」畢易安摸了摸她的頭：「下次我再發脾氣，你就提醒我。」
「好。」
「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啊？」畢易安又問，這個問題還沒有回答。
「當然願意啊。」趙思麥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不願意。
「笑笑，我們一起白頭偕老好不好？」
「好。」
「嗯……」畢易安想了想措辭，用一種委婉地方式說道：「那麻煩你替我照顧好自己，我想和你在一起時間久一些。」
「嗯。」趙思麥想了想，知道畢易安想表達什麼，她向他保證：「哥哥，我不催吐了。」
「真的嗎？」
「嗯嗯，我要把自己身體養好，我不想讓你生氣了。」
「嗯嗯，這是最好的。」畢易安輕撫她的後腦勺。
沒睡多久天就亮了。但這次畢易安睡了個懶覺，九點才起。他起床時沒叫趙思麥，讓她繼續睡，然後自己去做早餐了。
趙思麥起來時畢易安剛把早餐做好。畢竟是在吃飯問題上發生了矛盾，面對一桌子的食物時，兩人沉默著，有些尷尬。
「嗯，能吃多少吃多少，我不逼你。」畢易安率先打破僵局。
「好。」趙思麥坐下來，說話有氣無力，顯得文靜了很多。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吐司，又慢悠悠地喝一口牛奶。兩人很安靜，沒怎麼說話。畢易安假裝不在意，吃著自己的東西，其實緊張地關注著她，就像關注著一個小嬰兒第一次學走路一樣。
趙思麥想在畢易安面前好好表現自己，她嘗試著多吃一點。她吃了幾口吐司，那感覺如同嚼干海綿一般，她又喝了一口牛奶，牛奶的腥味讓她想吐。煮雞蛋也有腥味，而且蛋黃吃起來的口感像橡皮泥，根本咽不下去。想到每一口食物都會留在自己胃裡慢慢消化，趙思麥不禁泛起噁心。
她堅持咽下一口又一口，最後終於崩潰了。
「我吃不下了……我真的吃不下了.……對不起.……」趙思麥哭著道歉。
畢易安急忙安慰她，給她遞了一杯溫水，輕輕地撫著她的背：「沒事，沒事，咱們不吃了。你已經很棒了，笑笑。你看，你吃了一半吐司，還喝了兩口牛奶，雞蛋也吃了一半了。真的很棒了。」
還是沒能圓滿地結束一頓早飯，趙思麥情緒有些低落。飯後，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畢易安洗完碗后也坐在她身邊安靜陪著她。
「你不去上班嗎？」她聲音很輕，剛哭完一場，更沒什麼力氣了。
「不去了，我在家陪你一段時間。」畢易安抓住她的手，輕輕地摩挲著。
若是以往，趙思麥一定會一蹦三丈高，歡呼雀躍，手舞足蹈。可現在，她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表情木訥，根本沒有過度反應。
「你是不是想帶我去醫院，又不知道怎麼和我說？」趙思麥蔫搭搭地把頭靠在畢易安肩上，眼睛依舊注視著電視。她見畢易安坐在她旁邊，不說話，也不看電視，一定是有什麼話想對她說。
「嗯。」畢易安承認。
「那我們去醫院吧。」
「好。」趙思麥主動提出去醫院，這讓畢易安感到很驚喜，回答時也稍顯激動。
「把這集看完好不好？」趙思麥要求道。
「好。」畢易安爽快地答應著。
在醫院做了一系列複雜的檢查，總體情況和畢易安估計的差不多，趙思麥患有進食障礙和營養不良。
下午，趙思麥躺在醫院裡打點滴，畢易安在醫院裡陪著她。他現在在醫院連工作也不做了，囑託給張宇森讓他全權管理。
「畢姝因一會兒想來，你看可以嗎？」畢易安問。雖然趙思麥也沒說不可以讓別人知道，但畢易安還是決定將趙思麥的病情保密。不過畢姝因是瞞不住了，她一直吵著要見趙思麥。那傢伙又機靈，盤問幾句就發現了破綻。
「可以啊，反正我無聊。」趙思麥覺得無所謂，如果要讓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情況，對畢易安來說有些困難。
畢姝因來時還給她帶了杯奶茶。她生機勃勃的樣子跟趙思麥死氣沉沉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將將將！我給你帶了波霸奶茶！」畢姝因將手裡的奶茶高高提起。
「謝謝，但是我現在不想喝。」趙思麥雖然有氣無力，但還是沖畢姝因笑了笑。
「喝一口嘛，還是冰的，我要的少糖。」畢姝因將吸管插進杯中，然後對準趙思麥的嘴巴。
趙思麥撇過臉：「不喝。」
「她不喝就不喝吧。」一旁的畢易安削著蘋果，勸道。
畢姝因有些泄氣，但也不好強迫，就把吸管塞自己嘴巴里了：「好吧，我承認，我就是盼著你不喝然後我自己就可以喝了。」她自己給趙思麥解了圍。
畢易安：「你來了就好，她在這裡很無聊，你正好陪陪她。」畢易安將削好的蘋果削下一小塊給了趙思麥，剩下的一整個蘋果全給了畢姝因：「笑笑的事你先不要告訴其她人，有空你就多來看看她。」
「OK。」畢姝因咬了口蘋果，答應了。
「行，你們聊聊吧，我去找一下醫生。」畢易安想著給兩個女生一些單獨的時間，便離開了病房。
「卧槽，趙思麥，我哥的脾氣是越來越好了。」畢姝因看到畢易安剛出門，便滔滔不絕地嘮嗑起來：「你真是把他捏得死死的。」
「他脾氣是好。」趙思麥承認。
「你這麼作，他都沒把你撕了？！要是早些年，皮都給你扒下三層了吧？！」
「誰說的，昨天我們吵架了，吵得很厲害，差點分手。」趙思麥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著蘋果，有氣無力地說道。
「所以吧？！他還是發脾氣了？就是嘛！他怎麼可能不發脾氣。」畢姝因猛拍一下大腿。
「發了，發了很大的脾氣，還摔了個杯子。」看來趙思麥對這個事耿耿於懷。
「草，狗男人。然後呢？怎麼和好的？」畢姝因急著問後續。
「我們吵架吵得很厲害，然後他就摔門出去了。半夜喝得爛醉回家，摟著我說要和我結婚。」趙思麥將最後一口蘋果塞進嘴裡，拿了一張紙擦了擦手。
「卧槽，這狗男人還蠻會的嘛。」畢姝因情不自禁地咧開嘴角，一副磕到糖的表情。
「經歷一下你就知道了，嚇死你。」趙思麥無語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在興奮個什麼勁兒。
「你也真是，氣死個人。我哥生氣還不是因為愛你，不愛你誰會管你這麼多閑事。」
趙思麥想想，也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