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見面
畢易安就站在公司樓下等她。
趙思麥一眼就認出他來。乾淨利落的短髮，堅毅的臉龐，高挺的鼻樑下是一線薄唇，他那清澈稚嫩的大眼睛在這張帶有成熟男人氣息的「硬漢臉」上顯得突兀。每當趙思麥注視著這雙眼睛時，它總會將她拉回他21歲時的少年模樣。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沒打領帶，因為清瘦，西裝顯得有些大套。他低頭抽著煙，若有所思地在門口來回踱步。他注意到趙思麥向他跑來，將剛點燃的煙熄滅扔進了垃圾桶里，向她張開雙臂。
趙思麥向他跑去，像往日重逢一樣扎進他的懷裡，給他一個熊抱。
「哥哥!」她笑得開懷。
畢易安一臉寵溺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責備道：「慢點。」
「走吧。」兩人向公司裡面走去。「你這次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唉，本來要跟我一起採訪的那位同事出了點小意外，來不了了，所以就正好有一點時間來找你啦。」趙思麥挽著他的胳膊。
「可是我沒時間陪你，今天晚上7點有個會。」畢易安抬手看了看錶：「嗯，現在5點20分，可以陪你吃個晚飯。要不就在公司食堂吃?」
「可以。」趙思麥也沒想著他能騰出時間陪她，不過心裡還是有些失望。
公司食堂有專門的包間供給領導用的，畢易安每次都將她帶到那裡，這樣不會有人來打擾。
「吃些什麼?」畢易安將菜單遞給她。
趙思麥看著上面地菜，腦中瘋狂地估算著卡路里。
「來一個青菜豆腐湯，再要一個清蒸鱸魚。」
「好了?」
「好了。」
「再要一份麻辣小龍蝦和土豆燒排骨。」畢易安轉頭向服務員說。這兩道菜是趙思麥的最愛。
「我不想吃。」趙思麥口是心非，拒絕道。
「我要吃。」畢易安一句話堵上了她的嘴。
「最近過得怎麼樣?」畢易安問道。
「還能怎麼樣?就那樣唄。」
「就那樣是哪樣?」畢易安繼續追問。
「就工作、工作、工作，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放暑假打算怎麼玩啊?」雖然趙思麥並不配合，但畢易安還是耐著性子和她聊天。
「玩?你讓露姐給我放幾天假唄。」
「好，我去跟她說。」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旅遊嗎?我想去馬爾地夫!」趙思麥抓住他的手臂，眼中帶著期許，懇求道。
「不可以哦。」畢易安搖了搖頭：「這段時間公司比較忙，下次吧，下次哥帶你去。」
「哼!」不能如願的趙思麥帶著怨恨瞪了他一眼。
菜很快就端上來了，畢易安拿過趙思麥的碗給她乘米飯。
「我不吃米飯。」她減肥。
「必須吃。」
「我不能吃!」
「一點點。」畢易安開始跟她談判。
「好吧。」趙思麥很快就敗下陣來。跟畢易安一起吃飯，不吃米飯也不太可能。
畢易安將一塊排骨夾到趙思麥的碗里。
「我自己會夾。」
「最好會。」畢易安笑著吐槽道。
「這樣吧，你讓因因陪你去吧，或者是露姐。」
「露姐!?」趙思麥輕笑一聲，開始吐槽：「得了吧，跟她去旅遊，她還不得在旅遊途中給我安排一場直播，說不定還要剪一段vlog。」
「那和你外婆一起去吧。」
「我不想跟老太婆一起去，太無聊了，我只想跟你一起去。」趙思麥搖著他的胳膊繼續撒嬌。
「哥哥真的沒有時間。」畢易安苦笑拒絕，為了不讓趙思麥繼續鬧他，他開始轉移話題：「我在你們學校旁邊看了一下，找到一套不錯的公寓。離學校挺近的，也安全。」
「叫你陪我去旅遊沒時間，管這些閑事倒空閑得很。」趙思麥戳爛了碗里的豆腐：「我不住公寓，我要住宿舍。」
「宿舍不太安全，而且也不方便。你也知道你現在的身份，你不是普通學生。」畢易安兩三口扒完碗里的飯，挽起袖子開始給趙思麥剝蝦。
他在一個空碗里倒了些茶水，將蝦放進去涮。這是他倆的默契，卻有著不同的目的。畢易安是怕她辣，而趙思麥卻是為了涮掉蝦上的油。
「我怎麼就不是普通學生了?你知道A大有多少明星嗎?又不是只有我一個。」
「行吧，你要住宿舍就住吧。不過公寓我還是給你租著。」畢易安便由著她：「進了大學了便不是小孩子了，工作少接點，還是以學業為重。大學這四年絕對你人生中最寶貴的時光，要好好把握機會，我會給你介紹幾位A大的老師，讓他們關照你。不過主要還是靠自己……」
「好啦，好啦。」趙思麥笑著用手捂住他的嘴：「知道啦，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麼這麼婆婆媽媽。」每當畢易安像個老媽子嘮叨她時，趙思麥雖然嘴上吐槽，但心中卻被幸福感滋潤著。她很喜歡他的嘮叨，她的一生中沒有媽媽的陪伴，身邊也沒有一個真正關心她的人，所以她很慶幸6歲那年能與他相遇。
「對了，最近也沒聽說你接什麼新戲。」
「唉，你是不知道露姐都給我拿些什麼劇本，《致我們永不忘懷的美好時光》、《我在我們的回憶中等你》，聽這些名字我都快吐了。」趙思麥翻了個白眼：「這種劇接一兩部就可以了，我可不想一輩子都演這種劇，白白浪費我精湛的演技。」
畢易安被趙思麥的自誇逗笑了：「我倒是覺得演這種偶像劇挺好的，安全。」
安全，畢易安也就只追求安全了。
「得了吧，我本人還是稍微有點追求的。」
「那你有什麼物色到的好劇本嗎？」
「咸甘導演的《邪神傳說》！」趙思麥說這話時眼睛一亮，挺直了腰桿，但又立即像放了氣的氣球一樣焉了下去：「不過咸甘導演的演員要公開選拔的，他還是比較嚴格，有些困難。我會去試鏡，看有沒有這個運氣選上。這部劇我還蠻喜歡的。」
「好了，我知道了。」畢易安心領神會，緩緩說道。
「誒！打住！」趙思麥捕捉到他那一絲神秘的詭笑，知道他內心在打什麼算盤：「咸甘導演可不是為五斗米折腰的人，你別去玷污他。我要去憑本事競爭那個角色，你要相信我。」
「好。」畢易安表面上答應她。
泡在茶水裡的蝦快裝滿了，可趙思麥不怎麼動筷子，畢易安將茶水裡的蝦夾進她碗里，催促道：「快點吃。」
「對了，你上次的相親有結果嗎?」趙思麥表面像是漫不經心地隨口一說，其實心中已有刮彩票時的緊張感。
「沒，黃了。」
「黃了？怎麼黃的？」趙思麥問道，看上去她很好奇，其實心裡鬆了口氣。
「被我攪黃的唄。」畢易安說得雲淡風輕。
「說來聽聽。」
「我就苦口婆心地勸她，我說你個小姑娘，這麼漂亮這麼優秀，以後會遇見更好的男孩子，千萬別被我這種離了婚的老男人給糟蹋了。」
「她很小？」
「28歲。」
「也不小啊。」
「差了有5歲了。」
「5歲的年齡差也不算大吧。」趙思麥彷彿對這事兒很執著。
「是不大，主要是我不想結婚。」
「然後呢？」
「我不知道這姑娘是看上了我的錢還是看上了我的顏，一個勁兒地說不介意。」
「我覺得兩者都有。」
「我就只好攤牌了，我告訴她我這輩子不打算結婚，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婚姻。相親是我媽逼著來的，對不起，耽擱了你一段時間。如果我屈服於家長的壓力昧著良心跟你結婚，到時候耽擱的就是你的一生，我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也不想就此斷送我倆的幸福。」
媽的，說得好，趙思麥心裡暗自鼓掌。「那女的什麼反應?」
「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感動。」
「那算是勸說成功了。」
「差一點就成功了。」
「又發生了什麼？」
「哥哥我啊，就是太熱心了，好死不死把你張叔叔的照片拿了出來。給那姑娘看，想介紹給她。」
「結果呢？」
「那姑娘看了你張叔叔的照片，深感受到了羞辱，差點沒把茶水潑我臉上，破口大罵了我幾句就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趙思麥笑得直不起腰：「她都罵了些什麼？」
「畢易安！你沒這心思相親就算了，何必找個禿驢子羞辱我！我再嫁不出去也不至於嫁給這個醜男人！」畢易安尖著嗓子學那姑娘說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趙思麥笑得前仰後合。
一個本子拍在了畢易安的腦袋上，他的視線轉過去，一雙大眼睛被一雙小眼睛死亡凝視著。
「好笑嗎？」張宇森雙手環胸地看著趙思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笑！」趙思麥看到了張宇森，稍微收斂了一下，用手捂住自己憋不住笑的嘴巴：「不好意思。」
張宇森又看向畢易安，用眼神質問他，畢易安心虛，將頭轉到另一邊不看他，嘴角卻不受控制地上揚。
「張叔叔……」趙思麥叫他。
「張什麼叔叔？！我就比你哥大5歲！」張宇森惱羞成怒。
「可是，可是我一直叫你叔叔啊。」
「以後改叫哥哥。」
「你頭髮什麼時候長到三位數了我就叫。」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嘿！你這個臭丫頭。」張宇森用手指著她，但又被畢易安攔住了。
「森哥，消消氣，不跟小孩子計較。」畢易安拍著他的背安撫他。
「你來做什麼？」趙思麥問。
「還能做什麼，找你簽名唄。」張宇森將手中的本子遞給她：「我朋友的侄女兒喜歡你，這不馬上要考研了嘛，你寫幾句話鼓勵鼓勵她。」
「好。」趙思麥利落地在本子上寫下幾句話，然後遞給他。
「行，我就不打擾你們倆的二人世界了，記得7點的會。」張宇森拿本子拍了一下畢易安，抬手看看錶：「你也沒幾分鐘了，趕緊收拾一下就來廳里。」
「我們也該結束了。」畢易安起身拿起掛著椅背上的西裝外套：「走吧，笑笑，我送你下樓。」
趙思麥癟著嘴起身，一臉不情願。
路上。
「哥，你這輩子真的不打算結婚啦?」趙思麥還在琢磨剛才畢易安說的話，趙思麥試探著問，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噩耗。
「嗯。應該不會結了。」
「不至於吧，哥，你這不是因噎廢食嘛，其實這世界上還是有好女人的。你看我怎麼樣？」趙思麥雙手叉腰滑稽地比了一個性感的pose。
有時候隨口一說的玩笑話，也許是經過大腦反覆斟酌過的。可惜說者有心，聽者無意，畢易安真只當它是一句玩笑話。
「婚姻是雙方脖子上的枷鎖，這是我與你奚晴姐離婚後達成的共識。」
「你們的婚姻，對她這種朝三暮四沒道德感的女人來說，是枷鎖，對你這種老實巴交的純情男來說，就是騙局。」
畢易安也沒有反駁。
「經歷了這次婚姻，我算是悟透了愛情的真理。」
「什麼真理？」
「愛情的真理就是沒有愛情。」畢易安回答得一本正經，好像並沒有和她開玩笑。
「你！你對一個18歲沒談過戀愛的小女生說這些話合適嗎？你讓她之後怎麼面對另一伴？怎麼面對愛情？」趙思麥有些生氣，忍不住罵他。
畢易安覺得她說得對，不能因為自己悲觀就把孩子帶悲觀了。他溫柔地摸了摸趙思麥的頭，認錯糾正道：「對，不要聽哥哥的一面之詞，你還年輕，還可以盡情體會愛情帶來的快樂(傷害，其實他想說。)。」
「這也同樣適用於你，我要讓你重拾對愛情的信心。」趙思麥用食指點了點畢易安的心口，她說這話的時候顯得天真極了，不管是她的表情還是內容本身。
「這個任務道阻且長。」畢易安也沒有打擊她說不可能。
「我一定會的。」
「好了，上車吧。」他們走至保姆車旁，畢易安打斷了這次對話。
「對咯，把這瓶香水帶給潘霞姐。」趙思麥從車裡拿出一瓶香水遞給他。
「拜拜。」趙思麥上去擁抱他。
「拜拜。好好吃飯，不準到處亂跑，少玩手機。」畢易安抱著她，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髮。
「知道了。」趙思麥不舍地鬆開手，上了車。
畢易安站在樓下，直至汽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