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我何德何能?
南宮靖率先走在了前方,總覺得背後有一道灼熱的視線。
當他回頭,卻什麽都沒有看見。
他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眉心,率領人馬離開了靈妙堂。
亥時初,皎潔的月光溫柔的籠罩著大地,為整個平安府城都染上了一絲朦朧。
雲夢客棧。
趙驚羽挽著粉色的披帛,蹙眉看向麵前的少年,眼底盈滿了不解。
“此去長安,隻怕是危機四伏,少主萬事心!”趙驚羽抬起了手腕,親自為他斟了一杯熱茶,“這是屬下親自曬製的茉莉花茶,少主不妨嚐嚐?”
“茉莉花茶有著清熱安神的功效。”
葉駿輕輕頷首,然後端起了那杯茉莉花茶,輕輕地抿了一口。
腦海之中忽然浮現了鈴兒收到那一簇茉莉花時的笑臉,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竟難得浮現了一絲笑意。
“少主是不是想到了永安郡主?”看著他臉上驟然浮現的笑意,趙驚羽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永安郡主嬌俏可愛,聰慧玲瓏……”
“你想什麽?”葉駿忽然垂眸,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少主為了在南宮世子的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特意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倘若將來永安郡主知曉,會不會生氣……畢竟永安郡主是榮王府的郡主……”
“更重要的是,當年負責監斬將軍的人,正是榮王慕容昱。”
葉駿沒有話,而是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嚴厲的神色,令趙驚羽心神一震。
她慌忙跪地請罪,“屬下知錯!”
“鈴兒,永遠都不會放棄我。”臨走之前,葉駿看著她跪在地上的那抹身影,意味深長的道。
重新回到潘宅的時候,鈴兒已經睡著了。
置於書案上的香爐裏麵放置著茉莉花安神香,沁人心脾。
葉駿走近床沿,看著人兒酣睡的容顏,唇角不自覺的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葉駿哥哥?”
“我吵醒你了?”
“沒有,”鈴兒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從床上坐了起來,“是我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檀香,猜到你回來了。”
“嗯。”葉駿順勢坐在了她的身側,纖細的尾指勾纏著垂在她耳邊的那一縷青絲,“鈴兒,你都猜到了吧?這一次,我利用了你的三哥。”
鈴兒從他的懷裏探出了毛茸茸的腦袋,“你們不是互相利用嗎?”
葉駿哥哥想要借三哥的手查清當年的事情,而三哥呢,順勢接住了他遞過去的這次機會,想要幫助她那位從未謀麵的父王榮登大統。
“其實我很久之前就知道啦,”鈴兒撇嘴道,“葉駿哥哥,我沒有那麽蠢笨好不好?”
“哦,既然鈴兒這般聰慧,不若看?”葉駿低頭看著她圓潤的臉頰,微笑打趣。
“葉駿哥哥手裏掌握著鳴這樣的情報機關,想來早就知道靈妙堂和位於府城北郊的柳家老宅別有洞,是不是?”
“嗯。”
鈴兒得意的揚起了眉梢,給了他‘我就知道’的眼神,然後繼續道,“葉駿哥哥手裏握著這樣了不得的秘密,原本是想尋個機會給予太後致命一擊,對不對?”
“鈴兒果然聰慧。”葉駿笑著摩挲著她精致的下頜,饒有興致的道,“鈴兒繼續?”
“南宮靖和慕容颯驟然出現,正好給葉駿哥哥遞來了一個機會。不過比起洗刷那些汙名,葉駿哥哥更在乎的是我的性命,所以在得知了火蓮果就藏在皇宮之後,又改了主意。
你將好不容易掌握住的機密一點一點的透露給了三哥,就是想要他幫忙在長安掀起一場風暴,到了那個時候,你再想辦法找到火蓮果,對不對?”
鈴兒窩在了他的懷裏,乖順的像隻貓兒。
“葉駿哥哥,你原本不需這樣冒險的,可為了我,你要回長安了……當年你死了,可龐家卻沒有受到牽連,那是因為能夠讓皇室忌憚的東西,正是鳴,而鳴卻恰好掌握在你手裏,是不是?”
鈴兒覺得自己分析的特別好,一臉驕傲的看著身側的少年。
“嗯。”葉駿忽然將她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裏,下巴落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麵,嗅著她身上的淡淡芙蓉花香,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葉駿哥哥的懷抱,太緊了些。
不過鈴兒還是乖乖的窩在了他的懷裏,沒有動彈。
一刻鍾後,葉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乖順的丫頭,溫柔似水的目光裏飽含寵溺。
“葉駿哥哥?”
“鈴兒,重活一世之後,我一直都過得渾渾噩噩,一心隻想要複仇,直到八年前,你來到了我身邊。”葉駿忽然伸出了食指落在了她的唇畔,溫柔的傾訴著。
“一開始我沒有認出你,直到後來我終於想起了那段被我刻意遺忘的記憶……雋兒為了我,自願獻祭;你為了我,心甘情願的承受著不該承受的詛咒;葉將軍為了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何德何能呢?”
“你們看到的龐牧,是名聲赫赫的歸元大將軍,他為了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可你們不知道的事,他嗜殺,更喜歡殺戮之後的那種快福”
朝廷與西涼素來不睦,他仗著自己軍功赫赫,一心隻想要征戰。
他率領鐵騎,血洗了西涼國整整五座城池,他的名字可止西涼兒夜啼。
可時過境遷之後,龐牧覺得那樣的自己,隻有血性,並無人性。
“後來我遇見你了,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不該隻有戰爭,你救了我,又點醒了我,所以我開始懷疑自己的主張是對是錯。”打開塵封往事的大門,葉駿隻剩下一聲長歎,“戰爭,不管是對哪一國而言,都是百姓厭惡的,勞民傷財,生靈塗炭……”
“柳相一向忌憚我,當他得知我和西涼聖女私交甚篤的時候,特意挖了個陷阱,成功的給我烙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
“葉駿哥哥……”鈴兒聽著他如此平淡的語氣,眼底早就溢滿了心疼,她連忙握住了他的手掌,輕聲呼喚著。
“鈴兒,你們大概都不知道,當初赴死的那一刻,我的心底竟然生出了一股奇怪的快感,好似這一切都能結束了,戎馬一生,雙手早已沾染了無數百姓的鮮血,可真的到了赴死的那一,我的心情是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