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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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樓此時都在晚自習, 他走廊里這一聲, 已經引起了一些教室里的目光。
「瞎叫喚什麼。」李明珠太陽穴一跳。
杜宇軒走上來, 「誒, 有事兒好好說。」他打圓場, 「是陸遙啊。」
杜宇軒對陸遙友好的笑了聲, 陸遙敷衍的扯了個笑容, 繼續去糾纏李明珠了。
「你沖我發什麼脾氣啊?」 陸遙不依不撓。
他就像房東家那條奶狗, 纏著李明珠的腿叫她一步都無法往前走,伸手要抽他時, 望見陸遙這張臉, 李明珠頓時沒了脾氣。
她深吸一口氣, 盡量冷靜的開口,「陸遙,我沒生氣。」
李明珠轉移話題, 「你在這裡來做什麼?」
陸遙上一秒還在糾結李明珠陰晴不定的性格怎麼又生氣了, 下一秒就被李明珠的節奏帶走了。
「我准考證沒有,來補一個。」陸遙道,「你呢?」
「和你一樣。」李明珠開口。
杜宇軒, 「太好了,都是去教務處的, 我們一塊兒吧。」
杜宇軒下意識的拍了拍李明珠的後背, 陸遙多看了一眼。
補辦准考證的流程不是很複雜, 來補辦的人挺多, 陸遙走來時,還有小女生竊竊私語。
杜宇軒打趣道,「明星啊!」
陸遙沒理會,見李明珠的准考證辦下來,教務處老師遞給她,手還在半空中,李明珠伸手沒接到,叫陸遙來了個『橫刀奪愛』,一眨眼的,就把她准考證拿走了。
李明珠隨他去,雙手抱臂,看看陸遙打算作什麼妖。
陸遙拿著李明珠的准考證,先是看了一眼照片,這張照片恐怕是李明珠唯一一張證件照,陸遙軍訓的時候在校宣傳板上面見到過。
高中生的證件照基本慘絕人寰,統一採用『班主任拍照法』,所謂班主任拍照法,就是把各班班主任提拔上來做攝影師,一個班的證件照都交給該攝影師的手機來處理。
班主任和同學關係好一點的,就用美顏相機給你拍,差一點的就自己認栽,要是遇到了直男班主任,那就更慘。
用此拍照法拍出來的證件照,各有各的丑法,丑的各有千秋,排名不分先後。
李明珠的照片卻在這麼艱苦卓絕的拍攝方法之下,僅憑自己的顏值拉高了班主任的攝影水平,黑白風格的准考證,列印出來還有些失真,卻無故的給李明珠臉上那點陰沉氣抹去了,增添了幾分驚艷出來。
陸遙做賊心虛的把目光從照片上挪開,放到了李明珠的考場上:食堂二樓。
和陸遙的考場一樣。
在看座位號:三排十六。
陸遙自己的座位號:二排十六。
他們倆在一排上面。
「看夠了嗎。」李明珠淡淡開口。
陸遙心情大好的把准考證還給李明珠。
期中考試高一高二是交叉安排座位,單排高一,雙排高二,順序安排按照考試成績由高到低分配。
這就導致了每年的年級前二十都在一個考場,考的好的越來越好,考的差的越來越差,最差的一批就被分到了食堂。
今天不知怎麼的出了個意外,全校第一的李明珠准考證漏印了,現在去教務處補印,原先安排好的位置就改不了,李明珠被分到了最差的食堂考試。
李明珠拿過准考證,看了一眼就放進去了,杜宇軒眼睛看的快,沒忍住吐槽了一句,「我去,你被分到食堂了啊?」
李明珠嗯了一聲,好似對這個分配並沒有不滿意之處。
杜宇軒開口,「完了完了,我怕你進食堂就被那群學生給吃了。」
李明珠薄涼的剜了他一眼,她個子比男生矮了幾公分,杜宇軒這個角度看去,只看見李明珠眼角微微上揚,一眼剜的十分動情。
當然,她自己不覺得動情,可這雙眼卻動情,叫杜宇軒咔嚓的僵硬了一下。
「不過食堂那邊也有好處,吃飯不用排隊,考完了就能吃。」杜宇軒生硬的轉移話題。
陸遙追上去,「喂,你明天幾點到學校?」
「和你無關。」
陸遙和她並排,「幫我帶早飯,我不想吃學校的早飯。」
杜宇軒詫異的看了一眼二人,心說:這兩人關係這麼好的嗎?從來沒聽過李明有什麼朋友啊?
「學校的早飯能…… 」
「能毒死我。」陸遙搶話,「我吃了就會被毒死,然後就考不了試,考不了試成績就下降,成績下降了就上不了大學,上不了大學就沒工作,沒工作就要餓死,還娶不到老婆,你怎麼這麼惡毒?」
李明珠一向淡定的脾氣,每每遇到陸遙這傻叉,都能在三秒破功。
她心想:你娶不到老婆關我屁事。
「七點二十。」李明珠冷酷的丟下一句話。
「什麼?」陸遙問道。
「七點二十滾過來吃飯,僅此一次。」李明珠后槽牙咬的嘎吱響。
陸遙得了便宜,頓時掛上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嘚瑟的尾巴翹到天上去,「不要,你送到我寢室來。」
「你別得寸進尺!」李明珠瞪他。
「我明天在國際樓等你,吃不到早飯我就不去考試了!」陸遙一邊說,一邊揮揮手走了。
李明珠捏著拳頭,在腦子裡默念了一遍清心訣,控制住自己想抽人的舉動,杜宇軒在她身旁,感受到了滔天的怒氣和低氣壓,壓的他話都不敢說一句。
李明珠沉默著,半晌,緩緩開口:「你覺得他什麼需求。」
杜宇軒戰戰兢兢的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乍一聽李明珠提問,斟酌了好幾次才開口,「肚子特別餓的需求?」
李明珠嘆了口氣,「小兔崽子,沒學到他哥半點兒好處。」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情緒明顯緩下來了。
杜宇軒這才問道,「怎麼,李明,你和陸遙認識啊?」
實在不是杜宇軒八卦,而是陸遙在學校裡面太有名了,李明珠又是個不怎麼愛說話,冰箱體質的高冷脾氣,怎麼看兩個人都打不到一根杆子上去。現在看來,二人非但打上了同一根杆子,似乎關係還不錯的樣子。
在高中生眼裡,能一起吃飯,互相帶個早飯,那就是哥倆好的親兄弟了。
雖然李明珠這個早餐帶的非常具有強制性,杜宇軒睜眼瞎給它四捨五入了也算是帶早飯,而且聽李明珠的口氣,也確實和陸遙有點兒什麼關係。
李明珠聽到杜宇軒問她這話,腦袋就疼,只要一想起她初中那會兒做的缺德事兒,她就後悔的想原地挖個洞鑽進去。
李明珠抿著唇,薄薄的下唇抿出了一層水光,杜宇軒無意識看了一眼,心裡一驚。
「孽緣,不想提。」
李明珠不想提,杜宇軒就沒問下去了,他一路上都心驚肉跳的,心說:李明這個人,奇奇怪怪。
哪裡奇怪,說不上來,他本能的感到一絲危險,卻又無法剋制自己的本能,去靠近這尖銳的危險。
陸遙晚上睡覺前,怕李明珠忘了給自己帶早餐,簡訊轟炸了十幾條過去威脅她,李明珠看都懶得看,直接關上手機。
手機再一次震動,這回是支付寶轉賬提示,頭像是楊冪的陌生人,給她轉了五百,順帶把支付寶當做微信用,發了六七條消息過來。
李明珠一看這頭像就知道是陸遙,這傳說中的官二代,校霸,被校園網灌水區的廣大女同學,弄了一個酷帥狂霸拽的總裁人設,實際上是個設置來電鈴聲為愛的供養的傻叉。
初一那年為了看小時代翹了一天的課,看完了還在空間里發表了一長條傷感說說。
李明珠曾經翻陸遙空間看見的,他的空間裝飾的花里胡哨,小學時喜歡發表中二病動態,初中改成摘抄郭敬明小說傷感句子。
崇拜的紙片人叫魯魯修(李明珠因此還去百度過魯魯修是誰),個性簽名很是冷酷,黃鑽貴族,就連Q.Q農場這樣弱智流遊戲都是滿級玩家。
霸道總裁的酷哥也有年少無知的中二病時代,這些都是陸遙的黑歷史,李明珠在手機里存了不少截圖,難過的時候拿出來看看他十一二歲發表的說說,能緩解壓力。
她想起陸遙小時候的事兒,突然來了興緻,去翻他的空間,果然:動態已經全部刪除了。
她無意間點開了對話框,發現陸遙更新了一條簽名:心情不錯
李明珠面無表情鎖定了手機屏幕。
第二天,李明珠起了一個大早,她媽今天研究出了新發瘋的方法,從五點鐘開始就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盯著李明珠。
李明珠在外面的天台做完了飯,葯也煎的差不多,她倒葯的時候,瞥見了空了的藥材包,李明珠看了會兒,漠然的把藥渣小心收拾起來。
她進門的時候,她媽還在盯著她,李明珠把飯拿到床邊,伺候她吃飯。
李明珠的媽有個好聽的名字,姓蘇,叫天瑜,意思是美玉無暇。
李明珠把勺子遞到她嘴邊,蘇天瑜死死閉著嘴,不肯張開。
「張嘴。」李明珠命令道。
蘇天瑜側過頭,當做沒聽見。
李明珠把碗順著她轉頭的路線遞過去,「張嘴,我不會說第三遍。」
蘇天瑜看了她一眼,李明珠威脅道,「不吃就把你從樓上扔下去。」
蘇天瑜破口大罵,「狗娘養的東西!」
李明珠冷笑一聲,把碗往桌上一砸,蘇天瑜瑟縮了一下肩膀,李明珠直接掐住蘇天瑜嘴巴,強迫她張嘴,快狠準的塞了一口飯進去。
「吃完了飯,把葯吃了。」李明珠冷酷無情道,「敢吐一口出來,我今天就把你上半身也打殘了,扔出去喂狗。」
蘇天瑜瘋了半天,叫李明珠綁著收拾了一頓,被嚇怕了,才肯好好吃飯,吃完飯又在李明珠冷冰冰的視線中,怯生生的把葯喝了。
李明珠見她終於喝了葯,才鬆了一口氣,難得露出一點堪稱溫柔的表情,「過來,我幫你把頭髮綁好。」
蘇天瑜不知道想起什麼,瘋也瘋徹底了,露出了個羞怯的笑容,「我要扎一半,留一半。」
李明珠站在床邊,聽到她這話,笑了一聲:「難看死了。」
她很少笑,此時笑起來,卸下了所有的防備,美好的如同山間清風,可惜無人欣賞。
「好看的。」蘇天瑜甜甜的笑,「文林說我這樣最好看,他最喜歡我的頭髮。」
李文林就是李明珠那個口若懸河的便宜爹。
蘇天瑜但凡安靜乖巧的時候,總要把李文林提出來回憶一下,李明珠所知道的關於她便宜爹的一切,都是在這片刻的寧靜中知道的。
李明珠輕柔小心的幫她紮好了頭髮,她嘴上說著難看,卻用心的按照蘇天瑜的要求,給她編好了辮子。
發繩上面的櫻桃掉了一個,另一個已經脫了漆,繩子也被磨的坑坑窪窪,有些地方將斷為斷,李明珠想:要去換一條新頭繩。
蘇天瑜下半身不能動,一天到晚都待在這四四方方的『密室』里,李明珠把床安排在窗邊,蘇天瑜清醒的時候,就扒拉著窗框,眼巴巴的看著外面的天空。
她瘋是瘋了,卻還保留了一些本能。
李明珠便每天起來都數一數自己的現金,琢磨給她媽買個輪椅,有空的時候推出去轉一轉,如今攢的差不多,就差挑個時間去買。
「不要亂爬,餓了東西我放在老地方,少喝水,王姨中午的時候老時間上來,聽見沒有。」
蘇天瑜用手指打著頭髮捲兒,在鏡子面前照來照去,那鏡子碎了一半,李明珠簡單粗暴的用透明膠粘了一半,疙疙瘩瘩的,像她的生活一樣難堪。
李明珠這時候的表現,和在學校里是判若兩人,站在她媽的床前絮絮叨叨,事無巨細的囑咐一番,不管蘇天瑜聽不聽得懂,她說完了,打招呼,「我走了。」
蘇天瑜抽空分了她一眼,又開開心心的照鏡子去了。
她走了一次之後就記著路,找到了宿舍樓,直奔陸遙寢室。
上回她鎖陸遙的門,是提前問阿姨拿了鑰匙,這會兒她過來,看了眼時間,才六點半,距離早自習還有四十五分鐘。
陸遙平時就敢睡到七點起床,更何況今天是考試第一天,八點半的考試,這個點,他絕對起不來。
李明珠早有預料,拿了鑰匙輕車熟路的打開門。
她沒住過校,但也在同班女同學一天到晚的抱怨中,聽到過男生寢室的二三事。
特別是在學生會紀檢部的女生,每周還要去男生宿舍檢查寢室衛生,每次提起都一副苦仇大恨的表情,一邊誇張作嘔,一邊抱怨男生寢室簡直是大型垃圾場。
有堆了一個月襪子在床下不洗的,有喝了礦泉水不扔的(李明珠認為該生大約是要賣錢),還有各種神秘的味道,推開門需要戴防毒面具才能進門檢查,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男生寢室被她們形容成了一個地獄級別難度的副本,李明珠每日耳濡目染,表面淡定,內心也唏噓了一把。
但陸遙的寢室,乾淨的在意料之中。
李明珠打開陸遙寢室門,推開后感到一股涼氣襲來,她抬頭一看:空調開著。
李明珠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她心想:不要命,現在什麼天氣了,還開著空調!
陸遙的房間,窗帘拉的很死,十分昏暗,除了一開始的涼氣之外,走進來之後鼻尖縈繞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她想到陸遙這個龜毛的性格,房間多半點了什麼熏香,貴的令人咋舌,又叫不出名字的那種。
紅木的地板相當乾淨,柜子打開了一半,衣服有些小亂,亂中有序,和亂的噁心的亂法不一樣。
床頭柜上擺滿了手辦,宿舍到叫他住出了一股生活氣息,書桌上是一台高配的遊戲本,界面還開著,正在更新一款網游。
陸遙大大咧咧的睡在床上,被子沒好好蓋,被陸遙當成了抱枕夾著,他穿了件棉質短袖和中褲,頭髮埋在幾個枕頭裡,亂糟糟,翹了好幾根呆毛起來。
李明珠原本是來喊他的,她喊人的方法也簡單粗暴,就是把被子一掀,直接把人抖到地上去。
李明珠先前就是這麼想的,但是站在床邊的時候,又改變主意了。
陸遙睡覺時,好似和平時長得不太一樣,凌厲俊秀的五官收起了稜角,柔和的換了個風格排在他臉上,眉眼都是軟的。
於是李明珠掀被子的手,在半空中懸了一會兒,改成拍了拍他的背。
「陸遙,起來。」
她喊的時候,陸遙估計沒聽見,李明珠只好耐著性子多喊了幾聲,陸遙這才有點兒意識,軟綿綿的哼哼幾聲,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去。
李明珠嘖了聲,「陸遙,起床了,聽見沒。」
陸遙把頭埋在被子里,這時候大約清醒了,但還是不肯起床,像條垂死掙扎的魚,在床上打滾,拖長了鼻音撒嬌,「我再睡——會兒——」
幾個字說的山路十八彎,尾音拐了三個調子起來。
李明珠手細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滿腦子都是陸遙低低的聲音,撒嬌的熟門熟路。
「起來!什麼德行!」李明珠惱羞成怒,實行了之前放棄的計劃:她把陸遙的被子一扯,陸遙就滾到了床邊。
他的短袖卷上了半腰,露出好看的腰線,身上覆蓋著薄薄的肌肉,是一具充滿了誘惑力和清純少年感的身體。
李明珠冷酷道,「……小姐脾氣,慣得你,起來!」
她順手就把空調關了。
空調一關,陸遙在床上哀嚎一聲,跳了起來,「給我打開!」
李明珠冷笑一聲,把粥放在桌子上,「做夢。」
「我熱死了!」
「我看你冷的很。」
陸遙反抗無果,抓了把頭髮,從床上走下來,走到柜子前,也不避諱李明珠,用手抓住睡衣的領口,往上一提衣服,脫下來了。
他在衣櫃里翻了半天,狂風過境一樣翻得亂七八糟。
陸遙火速套完上衣,又拿了條破洞牛仔褲出來套上。
李明珠皺眉,「你秋褲呢!」
陸遙喊道,「不——穿!」
李明珠一看這褲子上破那麼大個洞,她就糟心,糟心的時候心想:小王八蛋什麼狗屁審美,非得感冒了躺床上才知道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