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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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珠她媽還沒反應過來:怎麼自己正經談個戀愛,談到要結婚了,就成了小三了。
而這兩個巴掌, 除了讓李明珠的媽臉腫了好幾天之外,還順帶毀了李明珠的童年。
她媽哪知道:是個精神承受能力這麼差的。
農村出來的女人, 卻生了一張嬌艷的臉, 是個草包美人,大字不識幾個,被李明珠她爸騙上了床。
這個見識短淺的女人,原本等著李明珠生下來,是個男娃, 就好母憑子貴。
可惜李明珠不爭氣,少長了一塊肉,是個女娃。
李明珠的媽就這麼瘋了。
瘋了之前還去當過一段時間妓.女, 徹底自暴自棄。
李明珠就在這樣的環境里,艱難的從一尺長, 長成兩尺長,兩尺長, 長成會下地走路。
長到六七歲,還沒有死, 真是個奇迹。
大家都覺得她是奇迹, 不但沒死, 還很倔強的活著, 像踩不死的狗尾巴草。
她媽不給她做飯, 她就去菜市場撿爛葉子吃,煮在鍋里,一邊吃一邊惡狠狠的瞪著她媽。
李明珠她媽瘋的徹底,有一回沒把她綁住,瘋到了大街上,叫電動車撞斷了腿,電動車賠了一筆錢給李明珠她媽,三千五。
李明珠瘋子媽的腿,就換了三千五。
她住在衚衕里,街坊鄰居喜歡時不時憐愛她一下,把她掛在嘴邊念叨:哎呀李明啊……李明他媽真是個造孽的啊……
李明珠面無表情的嚼著撿來的爛梗菜葉子,咬的苦仇大恨,聽久了,也不知道半隻腳都踏進棺材里的老東西是罵她媽,還是罵她。
李明珠把三千五存了起來,她七八歲的年紀,從對門口房東的電視機里,學到了一些道理。
有些有用的道理,有些狗屁不通的道理。
但李明珠這麼小的年紀,卻牢牢的記住了房東每天吹噓自己兒子的話:我兒子考上了什麼什麼大學,一年賺多少多少錢,住多大的房子。
李明珠雖然不明白,房東兒子住大房子,房東為什麼住土胚房。
她回頭看了眼癱在床上罵她小雜種的她媽,有些明白房東兒子的想法。
李明珠這時候就知道了:讀書能賺大錢。
能賺大錢,住大房子,能吃好飯,穿新衣,還能請個保姆照顧她半死不活的媽。
李明珠對此很是嚮往,七歲的年紀,手裡拿著三千五百塊,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民辦小學報名。
老師問她家長呢,她就說家長在上廁所,讓自己先辦著。
民辦小學,在h市如過江之鯽,給外來打工的農名工子女讀書,師資一流:一流的差。
李明珠可能遺傳了她爸,天生是個當演說家的料,撒起慌來面色不改,沉著冷靜,把一流師資差的老師,糊弄的團團轉。
她拿著自己性別為男的身份證、戶口本,給自己報上了名。
李明珠她媽大罵她不孝子,雜種,狗東西,有錢不給老娘買肉吃,上你婊.子媽的學。
李明珠便從外面撿了一根棍子,手腕那麼粗,敲在床頭,她媽一開口罵她,她就拿棍子在床上打一下。李明珠小心的避開她媽的身體,打在厚厚的被褥上,以示威脅。
李明珠的表情陰寒,實在不像一個孩子該有的表情,她說,「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李明珠她媽不敢說了,閉上嘴。
她就用這個木棍威脅她媽。
李明珠事實上認為:她媽說的沒錯,她不就是有個婊.子媽,上婊.子媽的學有什麼不對。
她用木棍恐嚇自己老母,晚上煮飯給她吃,伺候她拉屎撒尿,給她洗衣做飯。
李明珠一天十二個小時,表情都很陰寒,戾氣極重,不像個姑娘。
偶爾溫情的時候,坐在她媽的床頭,也會和她瘋子媽講講道理。
她一般講這個三個道理:
一,我要讀書
二,讀書才能賺錢
三,我賺到錢之前,你不能死
李明珠的瘋子媽不知道聽沒聽懂她的道理,瘋了這麼多年,也硬撐著沒死。
李明珠的童年,就在拿棍子威脅自己老母,去早餐店烏漆嘛黑的後院刷碗,在菜市場里撿些爛葉子,補貼家用,活了下來。
她一條紅領巾用了六年,紅的都洗成白的了,把革命烈士的鮮血洗沒了,終於讀上了初中。
李明珠這六年,穿著男裝,在學校從來沒去過廁所,頭髮永遠剃成小平頭,端端正正的坐在教室:裝男人。
她的前半生,除了讓自己不要餓死之外,人生中第二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自己裝成男人。
李明珠的本事再大,口才再好,也忽悠不了派出所的警察。
她身份證被她的瘋子媽改成了男,她不知道她媽當年是怎麼做到的,但是她這時候,決計做不到。
李明珠做不到改變社會,只能改變自己,好在裝男人不是個複雜的事情,她只需要好好讀書,不要說話,每天陰寒著臉,沒人願意和她做朋友。
她不需要朋友,她只需要在這個大家都吃好喝好的社會裡,能吃到一頓飽飯。
這個願望在她初中結束的時候,終於實現了。
李明珠讀到初中結束,成績傲然,名列前茅,直接保送重點高中,學費全免。
她也在這個時候,拓寬了業務,找到了一條新的致富之路:冒充大學生給人補課。
李明珠在撒謊這方面,很有天賦。
她在學校裡面陰沉著臉,實際上私底下開拓了很多業務:比如幫忙寫作業,幫忙考試作弊,你情我願,拿錢辦事。
李明珠這樣的好學生,老師萬分信任她,絕不相信她會幫人作弊。李明珠就利用這一點,幫所有人作弊。
真是辜負老師的信任。
李明珠於是在持續性辜負,間歇性愧疚中,業務漸漸熟練。
別人放暑假寫一份作業,她放暑假寫二十份作業,非免費,分成上、中、下三個質量,收取一定價錢。
李明珠這時候,練就了一個本領,堪稱人形複印機:那就是三隻圓珠筆綁在一起並排寫。
她做這份不怎麼光彩的工作時,她的瘋子媽就要吵,吵的天翻地覆,吵得她無法安心工作。
李明珠一邊很斯文的像個讀書人,在作業上寫著:孝有三,大尊尊親,其次弗辱,其下能養……意思是孝順的行為可以分成三個等級:最高一等的是言語、行為和內心都能尊敬父母,其次一等是不打罵侮辱父母,對他們好……[1]
一邊拿棍子抽她媽,依舊抽在被子上,嘴上吼,「給老子閉嘴!」
她媽就閉嘴了。
所以李明珠敢用棍子抽自己老母,也敢冒充大學生。
她就是這麼和二炮認識的。
二炮是個嘴巴大,嗓門比嘴巴更大的傻缺,每天拿著板磚到處找人一決雌雄,有一回找到李明珠門口,李明珠就用抽她媽的棍子,把二炮抽的哭爹喊娘,慘叫聲繞樑三日不絕,從此二炮就成了她的小弟。
二炮的大哥是辦.證的,就在巷子口開了一家小門面辦.證,什麼證都辦,最擅長辦假.證:最後一條不輕易外傳,二炮只因為堅固的革命友誼告訴了好兄弟李明珠。
李明珠是個講信用的人,嘴巴很牢,這也是二炮佩服她的一點。
她的大學生假證,也是二炮的哥給辦的:四捨五入。
四捨五入是有理由的,二炮他哥這個學生證不是給李明珠辦的,他哥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能亂給李明珠辦個大學生證啊,李明珠這才初中畢業呢!
所以這個證,是二炮趁他哥出去打麻將的時候,偷得。
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李明珠和他兩拳相撞,說了句好兄弟。
二炮被揍得鼻青臉腫,擔心道,「李明兒,這個是清華大學的學生證啊,你行嗎,我咋覺得有點兒虛啊。」
李明珠的身份證上,名字就是這個:李明。
她拿著這份假證,皺眉,「不是名牌大學誰要你。」
二炮真的為她擔心,一個初中畢業的人,要去冒充清華大學的學生,實在是很有風險,很有困難。
但是李明珠狗膽子包天,藝高人大膽,在江湖上飄的,還能虛這個嗎。
李明珠至今想起來,都沒法兒理解初中生的腦子裡都用什麼做的,鋼筋混泥土都不會錯。她那時候腦子裡大約就是鋼筋混泥土。
她就拿著這張清華大學畢業證,去上崗應聘。
人家問她怎麼看著跟小孩兒一樣,李明珠從善如流,侃侃而談,從天文地理談到人與自然,把家長哄得摸不著東南西北。
「嗨,我就是顯年輕,阿姨,您別看我啊,我媽現在這個年紀了,還被人認成大學生呢!就前天走路上!」
她就是撒謊不打草稿,測謊儀都測不出來。
李明珠這張嘴皮子厲害,上下翻飛,能把死人說活了,這麼溜須拍馬,還真有人信了她的鬼話。
她就這樣騙到了自己第一份工作,李明珠自有分寸,輔導高三的,肯定不行,但是輔導高一,輔導初中的,那肯定是沒什麼大問題。
她不保送,準是z省的中考狀元。
李明珠腦子就是這樣好。
一個人,腦子太好了,工作騙來的太順利了,錢一旦到手了,勢必就要付出一些什麼。
李明珠小時候學過一篇課文,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福多一點,還是禍多一點。
但是李明珠在這個暑假,跟著忽悠來的老太婆身後,去給該老太婆爛泥扶不上牆,快要中考的孫子補課。
這個孫子就是:陸遙。
她這輩子遇上陸遙,也不知道是福多一點,還是禍多一點。
只有一點可以確定,沒心沒肺了小半輩子的李明珠,在此之前,絕不會明白用生命去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兒。
李明珠早有預料,拿了鑰匙輕車熟路的打開門。
她沒住過校,但也在同班女同學一天到晚的抱怨中,聽到過男生寢室的二三事。
特別是在學生會紀檢部的女生,每周還要去男生宿舍檢查寢室衛生,每次提起都一副苦仇大恨的表情,一邊誇張作嘔,一邊抱怨男生寢室簡直是大型垃圾場。
有堆了一個月襪子在床下不洗的,有喝了礦泉水不扔的(李明珠認為該生大約是要賣錢),還有各種神秘的味道,推開門需要戴防毒面具才能進門檢查,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男生寢室被她們形容成了一個地獄級別難度的副本,李明珠每日耳濡目染,表面淡定,內心也唏噓了一把。
但陸遙的寢室,乾淨的在意料之中。
李明珠打開陸遙寢室門,推開后感到一股涼氣襲來,她抬頭一看:空調開著。
李明珠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她心想:不要命,現在什麼天氣了,還開著空調!
陸遙的房間,窗帘拉的很死,十分昏暗,除了一開始的涼氣之外,走進來之後鼻尖縈繞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她想到陸遙這個龜毛的性格,房間多半點了什麼熏香,貴的令人咋舌,又叫不出名字的那種。
紅木的地板相當乾淨,柜子打開了一半,衣服有些小亂,亂中有序,和亂的噁心的亂法不一樣。
床頭柜上擺滿了手辦,宿舍到叫他住出了一股生活氣息,書桌上是一台高配的遊戲本,界面還開著,正在更新一款網游。
陸遙大大咧咧的睡在床上,被子沒好好蓋,被陸遙當成了抱枕夾著,他穿了件棉質短袖和中褲,頭髮埋在幾個枕頭裡,亂糟糟,翹了好幾根呆毛起來。
李明珠原本是來喊他的,她喊人的方法也簡單粗暴,就是把被子一掀,直接把人抖到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