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難受
陸遙比李明珠整整高了一個頭, 此時賴在李明珠身上, 活像掛了個大型人偶。
李明珠只讓他靠了十幾秒, 心腸就由軟變硬,開口道,「還想掛多久, 下來。」
陸遙當做沒聽見, 頭埋在她的頸窩裡,蹭了兩下。
李明珠冷酷道, 「滾下來。」
陸遙不死心,李明珠冷笑一聲, 屈起膝蓋狠狠一頂, 陸遙防不勝防,猛地被頂彎了腰。
「我……靠……」他倒吸一口冷氣。
「清醒了嗎。」李明珠道。
陸遙喊, 「讓我靠一下會死啊!」
「靠一下不會死,靠久了就會。」李明珠冷冰冰說道, 「看你現在的樣子也沒什麼大礙了。」
陸遙連忙追上去,「誒別別別, 有的呀!」
他靈機一動,抱著肚子哀嚎,「我胃疼……」
李明珠冷笑,故意指著他的心口處道,「胃在這裡, 你胃疼捂著肚子幹什麼。」
陸遙見勢不對, 趕緊按照李明珠指的位置, 捂住了心口,「錯了錯了,這兒疼。」
李明珠呵呵一聲,轉頭就走。
陸遙納悶:怎麼痛對地方了還要走啊?
他腿長的很,李明珠走兩步,他走一步就趕上了,「喂,我是真的疼啊!」
「我看你的狗腿也想疼了。」李明珠開口。
陸遙擰開礦泉水瓶,喝了兩口,準備潤潤嗓子和李明珠好好談談。
李明珠的口才他是知道的,不喝口水準備一下稿子,他根本說不過李明珠。
但顯然,老天沒有給他和李明珠談談的時間。
一千五百米長跑結束之後,陰沉了一上午的天終於下雨了。
先是一大顆水珠砸在陸遙高挺的鼻尖上,接著雨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咕嚕咕嚕滾在地上,滾了一層灰之後,啪的一下碎開。
原本都跟在陸遙後面,躍躍欲試想要上前跟陸遙搭訕的女生們,被雨水砸的措手不及。
比起和陸遙搭話,她們明顯更關注自己今天的妝容,尖叫的很是誇張,「哎呀,下雨啦!」
「我天,我化著妝呢!」
「我去躲躲雨,天,怎麼一下子就這麼大了!」
李明珠正想伸手遮一把,卻不料她還沒有動手,頭上就被罩了一件衣服。
陸遙的衣服拉鏈拉在最上面,此時拉下來也利落乾淨,整件運動裝被他脫下來,蓋在她頭上。
大雨正好傾盆而下,澆在陸遙的身上,給他原本濕噠噠的身體徹底洗了個澡。
陸遙連衣服帶人,果斷把她一併圈進了懷裡,又擔心衣服遮不住雨,一隻手在她上頭擋著,彎著腰,半帶著她往教學樓跑。
李明珠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二人就已經到了走廊里。
陸遙抹了把俊朗的臉,頭髮貼在額頭,他索性把頭髮一併抓到了後面,劉海被他掀起,露出好看的額頭,顯得他成熟了不少。
陸遙擰巴自己短袖上的雨水,李明珠回過神,微怒道,「你找死嗎!」
陸遙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你怎麼還要生氣?」
他的眼神十分直白,心道:我這麼罩著你,你還要生氣,真是蠻不講理。
李明珠被他這麼一看,心裡更加火大,「你逞什麼英雄,我淋兩滴雨能死嗎!」
陸遙擰乾水之後,大大咧咧開口,「你不要老是把死啊不死的掛在嘴邊,不吉利。」
李明珠氣急敗壞,「我現在是跟你說這個的時候嗎!」
陸遙甩了甩頭髮,果斷裝可憐,「好冷啊……」
他搓了搓手臂,李明珠腦子一當機,立刻把自己前一秒要說什麼扔進狗肚子裡面去了,急急的把衣服重新套回他身上。
「回寢室去換衣服!」李明珠警告他。
陸遙吸了吸鼻子,「不行,我下午還有……」
「下午還有什麼,這麼大的雨,你以為運動會還能繼續開下去嗎?」李明珠道。
陸遙嘟囔兩句,也沒找出理由反駁,只好在自己的口袋裡東摸西摸,摸出一把鑰匙來。
李明珠一看,這祖宗長跑的時候,竟然把鑰匙放在自己的口袋裡!她兩眼一黑,心裡罵道:真是……真是不要狗命!
李明珠現在連生氣都氣不起來,一看到陸遙這張臉,慘白的很,剛跑完了一千五,他又是個低血糖,淋了一場雨之後,嘴唇慘白的嚇人。
「去寢室換衣服,十月份的天氣還耍酷。」李明珠道,「把褲子給我放下去!」
陸遙就連穿著運動褲,都很臭美的吧褲腳挽了好幾圈,好似這麼穿褲子就要時髦一些。
李明珠最見不得他這個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做派,見陸遙不肯把褲子好好穿,直接自己蹲下身,給他把褲腳放下來。
「挽的這麼高,你要幹什麼,來種田嗎?」李明珠提高聲音罵道。
陸遙滿臉敷衍,一副聽不得李明珠說教的樣子。
他雖然敷衍,但神色確實算不上好,看著蒼白的很。
李明珠半點脾氣都發不出來,嘆了口氣,「等雨停了就回寢室。」
陸遙看了眼自己放下的褲腳,很嫌棄的走了兩步,認為這樣:土死了。
他不喜歡把褲腳放下去,但如果這是李明珠做的,也不是這麼難忍。
「去超市買把傘再回去。」陸遙道,「我帶卡了。」
他說著,又從褲子兜里把卡掏了出來。
李明珠這回沒話說了,長跑敢把鑰匙和卡一起塞兜里,這兔崽子能平安無事的活到現在,絕對是上帝的偏心眼。
陸大少爺擺出了一個暴發戶的姿態,刷卡的時候眼睛都不眨,進去就找著超市裡最貴的那把傘買。
他原先想買兩把,結果在貨架面前站了一會兒,看了眼超市門口等他的李明珠,鬼使神差的,就只拿了一把傘。
他拿傘時,咳嗽一聲,小聲問服務員,「你們這裡的傘是不是都很小?」
服務員被問的二丈摸不著頭腦,來買傘的,誰不是問那把傘最大的,這個小夥子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一上來問哪把傘最小!省這幾個錢,至於嗎?
服務員道,「我們這兒傘都是大的,你放心買,質量有保障。」
陸遙心想:誰他媽要大傘了。
他右手握了個空心拳,放在唇邊,又咳嗽了一聲。
「沒有小一點的嗎?」
「小一點的?」服務員疑惑道。
「對,我喜歡用小的傘。」陸遙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精緻生活,你懂吧,有安全感。」
服務員:……
大哥!大傘才會有安全感吧,您這什麼邏輯?
然而服務員內心如何腹誹這個小帥哥,畢竟顧客才是上帝,上帝就是一切,現在這位長得很是英俊的上帝,需要一把小一點的傘,服務員自然在一堆色彩斑斕的傘堆中,給他挑了把最小的傘。
「諾,這個最小。」服務員遞給他。
陸遙將信將疑的拿過來,「真的最小?」
「真的,我騙你幹嘛。」服務員信誓旦旦。
陸遙於是就拿著這把傘出來了。
李明珠見他出來,淡淡問道,「怎麼買了這麼久?」
陸遙瞎話隨口就來,「哦,超市裡沒傘了,服務員找了半天,就只給我找到一把傘,沒辦法,將就一下吧。」
他說的『不情不願』的,頗為『抱怨』的吐槽了一下學校的超市不靠譜。
結果陸遙拆了包裝,打開傘,傻眼了:小青蛙王子兒童傘,綠油油的,特別小,上頭還很有童趣的畫了一隻小青蛙,和陸遙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
李明珠被這把無厘頭的兒童傘嚇了一跳。
陸遙嘴角一抽,不合時宜的想起服務員在他付錢時,拍拍胸脯保證的話:小,特別小,真的特別小,不小你來找我退錢。
他現在看著這把兒童傘,真切的感受到了服務員真誠的服務態度:果真給他找了把全超市最小的傘!怎麼這麼實誠呢!
這傘別說撐兩個人了,這他媽撐一個人都很有困難啊!
陸遙當即要回超市重新買一把,結果前腳踏進去,後腳就想起了自己剛才隨口編的瞎話:超市裡沒有傘賣了。
更重要的是,李明珠相信他了。
陸遙此時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搬著石頭砸自己腳,什麼叫做自作自受。
他現在這個樣子,就叫做自作自受。
陸遙縮回腳,乾巴巴的開口,「那……就這把傘……」
李明珠哭笑不得,「這麼小,怎麼撐,別說我們倆了,撐一個人都怕不夠。」
這把兒童傘打開了直徑不知道有沒有一米,超市外的雨越下越大,顯然兩個人撐是不現實的。
李明珠開口道,「你一個人回去吧。」
陸遙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開口道,「你剛才說了陪我的!」
「剛才是剛才,你考慮一下現實因素,你覺得靠這把傘成嗎?」李明珠挑眉,「再說,陸遙,你多大了,還學人家初中生結伴上廁所啊。」
陸遙看李明珠這個態度,明顯就是下了決心,叫他一個人回寢室了,陸遙想:那怎麼行!
他急中生智,提議道,「要不我背你吧。」
李明珠給他氣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別任性,乖,自己回去。」
陸遙,陸遙,陸遙……一點也不想『乖』。
他見李明珠杵在原地不動,也沒走,看這架勢是想『目送』他回寢室。
陸遙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來個先斬後奏,沒等李明珠反應,就突襲李明珠,把她胳膊一扯,猝不及防,李明珠就讓他扯到了背上。
陸遙干這事兒簡直無師自通,偷雞摸狗的十分熟練,兩個動作就完美的把李明珠背起來了。
李明珠從來沒和任何人這麼近距離接觸過,臉上頓時泛起了一層薄紅,很快惱羞成怒的喊道,「陸遙!你瘋了不成!」
陸遙撐開傘,遊刃有餘,「你抓穩了啊,別掉下去!」
李明珠雙腳都沾不到地,這樣主動權不在自己手中的感覺——她還是頭一遭嘗到被動的滋味兒,渾身僵硬的跟塊棺材板兒似的,一動不動。
大雨之下,狼狽不堪,也虧得這種天氣,陸遙壓根來不及感受背上的人身軀多柔軟,來不及感受她輕飄飄的重量。
他蹲下一點,把褲腳扯高了,撐著傘衝進了大雨中。
小青蛙在李明珠眼裡跳來跳去,她咬著牙沒發出聲音,陸遙走的相當快,快的李明珠想拉開二人距離都不行,兩隻手掙扎了半天,最後破罐子破摔,一咬牙,環上了陸遙的脖子。
他們這把兒童傘,根本經不住暴雨的打壓,跑到一半的時候,就徹底報廢了,從兒童傘變成了『小破傘』,外面下大雨,裡面就大雨轉陣雨。
陸遙見了,把局部地區下陣雨的破傘轉了個位置,遠離了李明珠。
雖然外頭的天氣風雨交加,陸遙的心情卻好的出奇,走的這兩步都快給他走的飄起來了。
國際部距離普通學部還是有很長的距離,穿過他們發生第一次不愉快的小樹林,抄了一條近道,這才看到國際樓的大門。
陸遙走到樓下,李明珠跟被火燙了似的,立刻從他身上跳下來。
她組織了很多語言,一路上從陸遙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到他本人,結果最後手足無措,卻非要端著架子,一副被人輕薄了的模樣,話卡在喉嚨,等了半天,沒挑好先從哪句開始罵。
陸遙心情挺好,沒注意到這點兒問題,按了電梯就要上樓。
「走啊?」他回頭看了眼李明珠一眼。
李明珠捏著拳頭,后槽牙咬的嘎吱響,最後生著悶氣走進了電梯。
陸遙上了樓,洗了澡,換了一套衣服。
李明珠除了褲腳有點濕,其他的地方都被陸遙護的挺好,幾乎不用怎麼換衣服。
當然,就算是讓她換,她也絕不會在這裡換。
李明珠盯著他換好了衣服,又提前給他沖了一杯薑茶,這才離開。
陸遙沒想到李明珠才剛來,坐都沒坐一會兒,就要走了,他委屈巴巴,想要開口留人,卻也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留她的理由,於是只能看著李明珠沉著臉色走了。
陸遙最後喊道,「李明,你明天早上來嗎,我想吃你那天帶的粥。」
李明珠沒回答,陸遙撇了撇嘴,心道:肯定沒戲了。
結果峰迴路轉,她走到電梯口,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最後一次!」
陸遙咧開嘴笑了起來,他得到回答,跑到房間里,在床上抱著枕頭滾了一圈,露出滾的毛茸茸,亂糟糟的頭髮,心裡不服氣想:她上次就說了『僅此一次』,這次又說『最後一次』,切。
想到最後,又剋制不住的想笑,一腔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心悸,甩都甩不掉,他乾脆坐起來,打開電腦登陸了遊戲,打兩把發泄情緒。
李明珠說帶早餐,第二天早上果然帶上來了。
冬天的夜晚逐漸拉長,她到陸遙寢室的時候,外面的天都還沒亮。
李明珠推開門,房間里被黑暗籠罩,一絲光都沒有。
李明珠只好打開手機,微弱的光勉強照明。她怕吵著陸遙睡覺,於是輕手輕腳的把粥放在了桌上,正準備離去時,卻聽到了屋子裡沉重的呼吸聲。
李明珠皺著眉,小聲道,「陸遙?」
陸遙沒有答話,李明珠感到奇怪,走近床鋪,發現這貨這次睡覺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條,活像個去侍寢的小妃子,李明珠被自己心裡的這個比喻逗笑。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陸遙睡覺把自己罩的嚴嚴實實的,頭藏在被子里,李明珠擔心他睡斷氣,於是動手幫他把被角掖下來,結果剛把陸遙的腦袋扒拉出來,李明珠便感受到了駭人的溫度,從她的指尖傳來。
李明珠臉色沉了下來,伸手往陸遙額頭上一探,高溫。
她立刻想起昨天陸遙一千五百米之後,淋的那場大雨,李明珠當即判斷陸遙多半是發了高燒,看現在這樣子,恐怕是燒糊塗了。
「陸遙,陸遙。」李明珠推了他兩下,「陸遙?」
陸遙被晃醒,也不知道是什麼醒了,身體醒了,神志還是模糊的,房間里如此昏暗,他只聽得到李明珠溫柔的不似她本人的聲音,如此熟悉,叫陸遙難受的哼出聲。
「什麼?」李明珠低下頭,試圖聽清楚陸遙在說什麼。
「難受……」陸遙哼唧半天。
「哪裡難受?」李明珠心跳了一下,「起得來嗎,我帶你去醫院。」
「頭暈…難受…哥…」他聲音軟綿綿,一聲『哥』喊得卻如同驚雷,在李明珠的耳朵邊上炸開。
「陸遙,陸遙……你知道我是誰嗎?」李明珠顫著聲音。
陸遙眼睛沒睜開,臉頰貼著李明珠冰涼的手,貪婪的渴望這一點冷氣降溫,他遵循本能的靠近李明珠,而李明珠正被他那一聲喊得還沒回過神。
陸遙小聲嘟囔,「李明…」
李明珠恍若未聞。
陸遙這時候突然發難,抓著她的手,將她往床上一帶,壓在身下。
李明珠眼前天旋地轉,驚呼聲來不及出口,已經陷進了柔軟的大床里,她不知怎麼想的,這時候心中竟然還感慨了一句:果然多交了錢的宿舍,床都要軟一些。
陸遙埋在她肩頸里,沉重的身軀壓在她身上,嚴謹的一絲縫隙都沒有。
陸遙穿著單薄的棉質睡衣,渾身滾燙,李明珠身上冰涼,叫他沉醉其中,鬼迷心竅,不能自拔。
李明珠反應過來,驚愕失色,伸手推開陸遙,哪知道陸遙這個病秧子此時力氣過分的大,李明珠推搡未果,反而叫他得寸進尺,貼近的更加過分。
陸遙腦子徹底燒糊塗了,迷迷糊糊的撒嬌,「我難受……」
李明珠饒是這個時候,震怒之下,也藏著一絲心軟,咬著牙問,「你哪裡難受,讓我起來再說。」
陸遙本能的蹭了她一下,這一下,徹底叫李明珠知道他哪裡難受了。
也是這一下,叫李明珠在他身下,被蹭的:直接當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