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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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傷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少女, 他依舊沒有伸手攙扶的意思。


  阿阮在地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沒忍住開口:「你能不能伸手拉我一把?」


  令狐傷沒說話。


  阿阮繼續說道:「我剛才好像扭著腳了。」


  停頓了一下, 她的語氣又委屈起來:「本來沒事的, 是你嚇的我。」


  這話有點賴皮, 但令狐傷沉默一會兒還是對她伸出手。


  這隻手膚色白皙手指修長, 像是叫天下最好的工匠精雕細琢出的一般, 可柯阮握住他的手的時候, 卻也感覺到他掌心薄薄的一層繭, 那是常年練劍留下的。


  令狐傷的手, 漂亮卻也危險。


  令狐傷原本以為阿阮站起身之後會再抱怨他幾句,卻沒想到阿阮卻是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我聽說你前些日子回來的時候在昌和鎮附近殺了一群劫匪?」


  「是。」


  令狐傷沒有否認,這種事本就不需要否認。


  那日他帶著蘇曼莎回來,大約是因為他外表看起來並非孔武有力的類型, 蘇曼莎更是個小小的小女孩, 偏偏他們騎著好馬穿著精緻的衣裳,顯然被當做肥羊了。


  令狐傷自然沒有手軟, 轉瞬間就把那群劫匪殺了個乾淨。


  阿阮聽到他的肯定之後像是鬆了口氣:「謝謝你,這麼算來,我的仇人也死掉了。」


  令狐傷這才想起來安祿山說過,阿阮的家人便是被劫匪殺死才使得她流落至此的。


  但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你看起來並不悲傷。」


  好像父母死掉並不是令她難過的事情似的。


  哪知聽到令狐傷的這個問題,阿阮卻是冷冷的哼了一聲:「有什麼可難過的,他納了十幾房小妾, 我母親便是被他氣死的, 繼母也只想著把我嫁給有錢有勢的老頭子換點錢財。」


  令狐傷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按道理來說他不是多管閑事的人, 但今天他似乎一再的做了奇怪的事情。


  就像這一次,他就對阿阮說道:「你留在這裡,也不一定會更好。」


  他知道安祿山好色,阿阮又偏偏有一張太過漂亮的面孔,安祿山不可能會放過她。


  阿阮卻是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這也沒什麼,這世上的男人有幾個好的?不是貪財便是好色,個個負心薄情,從一開始就死心,總比懷著期待最後卻失望到絕望要好,更何況,安將軍對我不錯。」


  從安祿山見過她那張臉,便從來沒虧待過她,吃穿用度比照著貴小姐來,平日里不僅不需要做事,反倒是有人伺候著,只要給安祿山唱唱曲子,學一學舞蹈,哄他高興就是了。


  令狐傷於是不再多說什麼,他本就覺得自己今天不太正常,平時他可不會多管閑事。


  可他走時,耳邊卻聽到一聲『謝謝』。


  與第一次那禮節性的謝謝不同,這一次真心實意的多。


  等令狐傷離開,柯阮摸摸下巴:「我就說令狐傷是個蘿莉控嘛。」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完全沒有這回事好嗎!

  柯阮倒是很有自信:「令狐傷可不是隨便跟人說那麼多話的人吧。」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要把年齡改成五歲的,但五歲的身體就太小了一點,還不夠她的劍高,對完成任務沒什麼好處。


  那天回去之後令狐傷繼續安心養蘿莉,他撿回來的那隻小蘿莉叫蘇曼莎,令狐傷對蘇曼莎確實很好,柯阮甚至聽安祿山說他那個義弟簡直不是在養徒弟。


  『簡直跟養親閨女似的。』


  安祿山說這話的時候還連連搖頭,像是感慨令狐傷才十九歲就讓自己喜當爹了。


  柯阮可知道令狐傷對蘇曼莎不是什麼養閨女……就算現在看著像,以後也不會是。


  不過她不在意這種事,此時的蘇曼莎才五歲,剛剛被令狐傷收作弟子。


  柯阮只是對安祿山笑的美好,然後看著安祿山眼中的沉迷更甚。


  很快新來的阿阮姑娘就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受寵歌姬』了,安祿山待她極好,甚至給了她一個單獨的小院子,不與其他女人住在一起,平日里的宴會也只有在接待他所認為的貴客之時才叫阿阮出來。


  令狐傷聽說安祿山極為寵愛一個歌姬的時候,便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晚上他見著阿阮,對方說起安祿山時候那眉目冷冽的樣子。


  她看似不在乎,其實比誰都在乎,只是既然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那麼不如從一開始就找個能讓自己死心的人。


  ……令狐傷在心裡挺認同這一點的。


  他是指,如果那女子不是短視蠢笨的話,安祿山確實是個能讓人死心的好對象。


  可這麼想著,他回過神來卻已經走到安祿山的門前了。


  門前的護衛自然是認得令狐傷的,當下熱情的迎上來,把令狐傷請進府中,又通知了安祿山。


  柯阮聽到令狐傷來時倒是很意外,令狐傷似乎是那種不請不來的人物,而且他最近沉迷養蘿莉,居然有空來找安祿山?


  不過柯阮懶得考慮那麼多,她只是先去換了衣裳。


  她是安祿山用來招待貴客的,顯然令狐傷就是安祿山的『貴客』。


  果然,不多時便有人來叫她,說安祿山讓她去獻舞。


  這是她為了討安祿山的歡心『新學』的劍舞。


  自公孫大娘成名之後,便是尋常舞姬,若有機會也愛學上一點,更何況,劍舞確實為人所追捧。


  只是公孫大娘那是真的武藝好,舞姬們的劍舞恐怕就是舞多於劍了,柯阮也是這樣。


  她知道令狐傷是劍術高手,因此她更願意暴露這樣的『短處』,就像她上次唱的風入松一樣。


  她在給令狐傷灌輸阿阮只是個尋常嬌弱女子,天真單純不知愁,壓根沒有威脅的印象。


  阿阮出場的時候一身紅衣如火,火紅的衣裳更襯得她膚白如玉,手持雙劍,劍上系有長長的綵綢,她的手腕腳腕連帶著腰上則系有小小的銀鈴,行動之間帶出清脆可愛的聲響。


  既然特意穿了紅衣,跳的自然不是什麼羞怯柔婉的舞蹈,比起上一次的那曲風入松,這次阿阮的表現則鮮活熱烈的多。


  紅衣綵綢,鈴聲清脆,劍卻沒什麼殺氣,只是花架子一般的好看。


  但對於阿阮來說,好看便足夠了。


  她本就是難得的美人,即使年紀尚小帶著些少女的稚嫩天真,可大約也正是因為如此,她跳起舞的時候反倒是活潑嬌俏,赤足輕點,便帶動一片鈴聲,真如同精靈一般。


  安祿山十分滿意,且很為阿阮驕傲,他大笑著對令狐傷說道:「若非義弟前來,旁人我可捨不得阿阮如此辛苦。」


  令狐傷的視線在阿阮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後說道:「下盤不穩,手上無力,動作多餘累贅,她的劍練廢了。」


  安祿山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簡直笑的直不起腰來,最後也只好說:「你呀,還真是不解風情。」


  誰見著阿阮還去管她的劍能不能殺人?


  她的美貌就足夠要人性命了。


  安祿山相信,待阿阮再長大一些,她只憑一個眼神便能叫天下的男人甘願把心掏出來給她。


  令狐傷面無表情:「義兄何故發笑?」


  若是二十年後安史之亂時期的令狐傷絕說不出這話,可現在十九歲的他卻問了出來。


  安祿山搖搖頭,說道:「我倒是忘了你的劍是極厲害的,叫阿阮在你面前跳劍舞,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說完這話,他拍拍手,阿阮便很機靈的停下了。


  只是大約安祿山真的很寵愛她,此時她尚且能歪著頭好奇的問:「將軍,我跳的不好么?」


  這是安祿山第一次在她跳了一半的時候打斷她。


  安祿山剛想要說什麼,眼角卻瞥見令狐傷正看著阿阮,他心中一動,便改口道:「我這義弟可是西域第一劍,你在他面前用劍,豈不是班門弄斧了?」


  阿阮卻不服氣道:「我的劍又不殺人,將軍喜歡不就夠了?」


  這完全是小孩子鬧脾氣的話,安祿山卻不以為意,若非他這段時間的縱容,阿阮也不敢這麼說話。


  不過她這話卻叫安祿山滿意。


  阿阮的劍若是真的能殺人,他也不放心對她如此親近了。


  ……畢竟是外面撿來的,並不完全叫人放心。


  可在安祿山說話之前,令狐傷卻說道:「你天資不錯,如此練劍,浪費了。」


  阿阮道:「我又不想練成什麼武林高手,女孩子不就是漂漂亮亮的就足夠了嗎?」


  她倒是有說這話的資本。


  一個女子若有她這樣的美貌,只靠一張臉也儘是夠了。


  安祿山卻彷彿摸准了什麼似的,對令狐傷說道:「既然義弟這麼說,我便將阿阮送給你,如何?」


  令狐傷顯然沒想到安祿山會這麼說,一時沒有回答,倒是下意識的看了眼阿阮。


  顯然阿阮也很意外,她愣了一下,頓時沒了之前的精神,雙劍垂在身邊,頭也低了下去。


  被人當面如同一個物件般的送出去,顯然讓她不太好受。


  可令狐傷知道安祿山十分寵愛阿阮,他說輕易不叫阿阮出來『辛苦』表演,也是實話,他養起來的美人,還沒吃到嘴裡就送出去?

  以安祿山的性格來說,他可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但這次,安祿山是認真的。


  此時的他還需要向上爬,還想更進一步,令狐傷的力量是他所急需的,一個舞姬與之相比倒是不算什麼了。


  能夠讓令狐傷多看一眼的東西不多,這些年無論怎樣的珍寶美人,安祿山都沒見令狐傷在意過,既然他對阿阮多了幾分注意,安祿山當然沒有捨不得的。


  阿阮確實美,安祿山也確實愛美色,可對他來說,權勢和野心更加重要。


  令狐傷正準備拒絕,他從沒想過這種事,可安祿山卻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說道:「義弟就不要推辭了,這是我的一片心意,若非你是自家兄弟,旁人求我我都不給的。」


  柯阮低著頭,心中卻思量起來。


  她不知道這種情況算不算好,但這顯然與她一開始的計劃不同。


  她選擇安祿山,不僅僅是因為相比起令狐傷安祿山更容易接近,更重要的是……她幹完這一票還得跑路啊!


  如果她是在安祿山府中對令狐傷下手,那麼就算調查起來,情況也要複雜的多,多拉一個安祿山下水,這顯然能夠為她爭取時間。


  若是跟著令狐傷走了,她跑路的困難將會加大。


  可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見面的次數比在安祿山這裡要多吧?

  見面多了,機會自然也就多了。


  柯阮尚且沒能衡量出得失,安祿山便已經開口問道:「阿阮,你可願意?」


  阿阮像是愣了一下,她看了眼令狐傷,再次低下頭去:「將軍做主便是。」


  安祿山大笑起來。


  這一天,令狐傷從安祿山那裡回去的時候,就帶上了一隻小尾巴。


  令狐傷感覺到阿阮並不開心,但他本就不是憐香惜玉會對女子好言安慰的人,因此直到回到家中,他也沒對阿阮說一句話。


  只是對管家吩咐了一句:「好生安排她。」


  說完這話,他便轉身離開。


  「你、你等等!」


  出乎意料,一路上一直低頭沉默的阿阮這時候卻開口叫住了他。


  令狐傷回頭看著阿阮,遲疑了一下補充說道:「你有什麼要的,就對管家說。」


  阿阮毫不在意這個,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鼓起了勇氣,問道:「你……你不會再把我隨便送出去了吧?」


  她看著令狐傷,抿著唇的樣子看起來緊張又可憐,眼中既是忐忑也是執著。


  令狐傷知道這是一個需要認真回答的問題,這是一個承諾。


  「我不會。」


  他這樣對阿阮說道,然後就看到對面的少女忽然落下淚來。


  「謝謝你。」


  這是她第三次對令狐傷說謝謝。


  安祿山知道,這些都會成為他以後爬的更高的助力。


  但令狐傷是不同的。


  令狐傷沒有很高的官職,沒有滔天的權勢,但他西域第一劍的名頭就抵得上千軍萬馬。


  安祿山已經意識到了令狐傷未來的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他十八歲時便叫一眾成名已久的西域高手黯然失色,悉數敗在他的手下,如今十九歲的令狐傷武藝倒是更進一步,可為人還有些稚嫩。


  畢竟他生命的前十幾年裡,武學才是重中之重,人心謀算經歷的太少。


  如今有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第一高手傻白甜的放在眼前,安祿山若是不拉攏,真是白瞎了自己的名字。


  但和官場上那些沉迷酒色的官老爺們比起來,金銀美色都不能讓令狐傷動容,因此安祿山對令狐傷自然要用其他的辦法。


  他對令狐傷非常好,重情重義,簡直如同親生兄弟一般,時常關心他。


  此時還是個傻白甜的令狐傷果然很容易套路,他看似沉默冷淡,但在安祿山堅持不懈的攻勢下,對安祿山還是親近起來,真心實意的把他當做自己的兄弟看待。


  令狐傷平日不愛交際,可安祿山的邀請他卻一定會去。


  這一次他本也不想出門的,前些日子他才剛救下一個小女孩,令狐傷最近專心養蘿莉,對其他壓根不關心,他甚至已經打算好,再過幾天就收那小女孩做弟子。


  最近張守珪見他的機會都少,可安祿山請他來,僅僅是說閑來小聚,他也還是來了。


  雖然來得時候也是面無表情,冷冰冰的一張臉。


  也就是這一次,他見著了那個叫阿阮的女孩子。


  安祿山約他在花園裡見面,可還沒入園子,令狐傷便聽到一陣歌聲,婉轉嬌柔,聽著纏綿悱惻,卻沒有他尋常在安祿山這裡見著的歌姬那彷彿每一個轉音都帶著媚意的勾人感覺,反倒是多了幾分年輕女孩子的清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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