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對於狄飛驚來說, 此時見到柯阮並不能算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就在前一天晚上, 柯阮殺了雷損。


  雷純帶著雷損的屍身回去的時候,狄飛驚或許算不上是很意外。


  他既然同意了雷損的計劃,當然也就知道計劃有失敗的時候。


  無論蘇夢枕本心是否希望殺死雷損,但對於雷損來說,這次行動他是拚死一搏, 並且也做好了自己或許會死掉的準備。


  所以他才不允許狄飛驚跟他一起去。


  如果雷損死了, 狄飛驚就是六分半堂最後的希望。


  除了狄飛驚, 沒人能夠整合壓制失去雷損后的六分半堂,所以狄飛驚不能去。


  雷損既然自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他就不會允許狄飛驚也去冒險。


  自然, 狄飛驚明白這一點, 所以雷損死亡, 其實也算是之前預料到的結果之一。


  但雷純告訴他,殺死雷損的人並不是蘇夢枕, 而是柯阮。


  或者說, 如果柯阮沒有出手的話,現在死去的人就該是蘇夢枕了。


  讓蘇夢枕親手殺死師無愧, 對於蘇夢枕來說這樣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尤其是在他剛剛經受這樣的打擊就要面對拚死一搏的雷損的時候。


  但世上沒有如果。


  柯阮救了師無愧, 然後反利用師無愧去擾亂雷損的心神,之後一劍擊殺雷損。


  這樣的變故只在瞬間。


  得知這些的時候狄飛驚是怎樣的心情呢?


  沒有人知道。


  因為狄飛驚還是那個狄飛驚。


  如果不是在祭拜雷損的時候他悲傷落淚, 他看起來與之前幾乎毫無區別。


  六分半堂已經布置好了雷損的靈堂, 狄飛驚就在那裡坐了一整晚。


  柯阮那一劍斬斷的不僅僅是蘇夢枕和雷純, 還有她自己與狄飛驚。


  狄飛驚知道,如果說之前他與柯阮之間只能算是希望渺茫的話,那麼從那一刻起,他們就絕無可能。


  他意識到了這一點,然後也意識到了一直以來盤桓在他心頭的思緒到底是什麼。


  他並不是一個情感激烈,張揚熱情的人,所以很多時候他的剋制內斂讓他看起來始終遊離在一切之外,就連這樣的事情都不例外。


  當他知道柯阮就是王憐花,就是連雲寨的大當家的時候,狄飛驚就明白他們終究不是同路人。


  他是個聰明人,聰明到不需要刻意思考,潛意識裡就已經得出了答案。


  柯阮離開六分半堂的時候,他已經隱約感受到了她的決心,而當她以連雲寨大寨主的身份再回來的時候,狄飛驚更加清楚她所作出的選擇。


  所以他更加克制,更加深沉,如果不是由他自己將話語說出口,或許永遠沒人知道他的想法。


  但他終究失控了一次。


  當柯阮一大早來找他的時候,他終於還是沒能夠忍住心緒,有所表露。


  那個時候的他或許已經預感到了什麼,雖然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


  直到雷損死亡。


  他之前的一切克制內斂都是為了雷損,為了雷損所重視的六分半堂,而那一刻,這一切的因由都不復存在。


  一直以來克制積壓的情感爆發出來,一直盤桓在心頭的東西終於衝破迷霧,他從未那樣清醒的認知到自己到底抱有著怎樣的情感。


  但雷損死了。


  他的死解開了一道枷鎖,然後換上了更加沉重的桎梏。


  狄飛驚從此要撐起六分半堂,要保住雷損僅存的基業,要帶領六分半堂的殘餘勢力隱忍發展,然後終有一天,他們會復仇。


  徹底擊敗金風細雨樓!

  這是雷損的遺願,也是狄飛驚必須承擔起的責任。


  金風細雨樓,蘇夢枕,柯阮……


  狄飛驚想,如果柯阮第一次進京的時候他就留下她,那一切又會怎樣呢?

  是否一切會與現在不同?

  但她離開了六分半堂,去往更加廣闊的江湖,然後終於成長。


  江湖風雨如刀,她卻在風雨之中越發堅韌美麗。


  或許柯阮的底線和堅持是她與狄飛驚終究陌路的原因,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惹人心動。


  然後狄飛驚明白,如果柯阮未曾成長,對他來說,那就僅僅只是個漂亮的女孩子而已。


  空虛單薄的美麗。


  此時的狄飛驚坐在三合樓,面對著柯阮。


  他無比清楚自己今日的目的為何。


  而從這一刻起,柯阮於他只能是敵手。


  如今的他坐在柯阮的對面,而柯阮坐在蘇夢枕的身邊。


  柯阮安安靜靜的坐在蘇夢枕的身側,幾乎不曾說話,把一切決定權都交給了蘇夢枕。


  這是理所應當的。


  不僅僅因為蘇夢枕是樓主,更因為他在這方面比柯阮更具眼光和智慧,對京城各大勢力之間的博弈更加得心應手。


  倒是戚少商,雖然看起來好像是無情的隊友,但誰都看得出來他護著柯阮不比蘇夢枕要少。


  無情回頭看了他好幾眼,只差要甩眼刀瞪人,戚少商視而不見。


  從這一點來說,戚少商真的是個相當靠譜的大當家。


  即使他早就不做大當家了。


  當然,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在於柯阮的招式是否能夠傳授他人,是否真的如她所說只能使用一次?

  無情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柯阮還沒說話,戚少商就果斷道:「我信她!」


  無情的嘴角不由一陣抽動,他壓根不想再去看戚少商,而是對柯阮道:「柯姑娘怎麼說?」


  柯阮道:「只能用一次是真的,教不了旁人也是真的。」


  無情道:「就算只能用一次,但若無法教授旁人,姑娘又是如何學會的?」


  這可真是個好問題!


  總不至於是柯阮天生就會啊!


  蘇夢枕卻反問道:「這個問題很重要?比起這個招式,我以為你們會對我開出來的條件更感興趣。」


  這一點確實無可反駁。


  但無情很堅持:「如果真的有人將話說到了官家面前,家師總得有個交代。」


  蘇夢枕道:「所以只需要讓消息傳不過去就好了。」


  他看了眼無情道:「官家求仙問道本不是諸葛先生所贊同的,如今這話如果再說到官家面前,證明確有其事,恐怕諸葛先生也不願意見到。」


  關於當今皇帝的畫風,大家還是有深刻認識的。


  那些道人仙長之類的人物一個勁的忽悠他,從來沒拿出什麼靠譜的成果來,但皇帝依舊堅定的相信他們。


  如果再叫皇帝見到了柯阮這個能『起死回生』的實證,天知道要鬧出什麼事情來。


  這顯然不是諸葛神侯願意看到的情況。


  蘇夢枕很清楚,這種事情根本不能期盼皇帝知道之後,再由諸葛神侯勸誡,一定是從剛開始就不讓人知道。


  現在消息還控制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知道的人並不多,且都想要做點交易,謀求點好處。


  所以他相信只要處理的好,這事並不是不能解決的。


  神侯府和金風細雨樓本不是仇敵,因此無情的話並不算故意為難,畢竟他問出的問題很現實,也是必須要解決的。


  狄飛驚當然明白這一點,他更加明白蘇夢枕為何先與無情談。


  因為只要和無情達成統一,蘇夢枕就能攜兩方之力來壓制六分半堂。


  但狄飛驚並不抗拒。


  此時並非六分半堂出風頭的時候,他來是圖存,不是死磕,所以只要他能夠保住六分半堂,那麼蘇夢枕多佔些好處也是好事。


  六分半堂在失去雷損之後越疲弱,蘇夢枕才能越放心。


  否則他何以不對付六分半堂?


  為了和雷純的曾經的婚約關係?

  蘇夢枕難道真的是糊塗到那種程度的人嗎?


  狄飛驚盤算著,如今金風細雨樓看似聲勢浩大,但那只是強撐面子罷了,內里也是傷痕纍纍,蘇夢枕的目的恐怕是蠶食,而不是立刻將六分半堂逼上絕路。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六分半堂如果再來一次絕境反撲,蘇夢枕也不一定承受得起。


  所以六分半堂只要足夠聽話,蘇夢枕就不會趕盡殺絕。


  果然,當蘇夢枕和無情談妥之後,他開始專心對付狄飛驚了。


  狄飛驚早有對策,此時也不過是細節上的差別而已,他與蘇夢枕爭了一番,終於還是答應了蘇夢枕的大部分條件。


  蘇夢枕本不是為了對付六分半堂,他想要的是掌握大勢,實現抱負,之前不過是六分半堂擋了他的路,比起和如今已經不能威脅金風細雨樓的六分半堂較勁,蘇夢枕更想要的是統領大局,報效國家,抗擊外敵。


  但當柯阮陪著蘇夢枕離開的時候,她發現蘇夢枕並不輕鬆也並不高興。


  柯阮看了眼戚少商,想了想道:「我下次去神侯府找你。」


  說完這話,她擺擺手,跟著蘇夢枕一起走了。


  出了三合樓才對蘇夢枕問道:「你為什麼不高興?」


  蘇夢枕道:「因為問題還未完全解決,昨晚除了六分半堂之外,還有龍八太爺和小侯爺的人,還有朱月明的人,我今日借著神侯府解決了六分半堂的問題,但那些人可不是如今的六分半堂。」


  所以今日他沒有將那些人都請來,因為他打算私下談,一個一個的談。


  柯阮道:「看來我確實是惹了個大.麻煩,不過下回再有這事我就不用去了吧,反正我也說不上話。」


  蘇夢枕看她一眼,寒火似的眼睛目光也是冷冰冰的,但柯阮總覺得蘇夢枕在嘲笑她的智商:「你來了,戚少商就一定會來。」


  有戚少商在,無情半點便宜都別想占回去!


  與其說是交易,不如說是神侯府給蘇夢枕免費幫忙了。


  柯阮想了想戚少商之前的表現,不得不承認蘇夢枕說的很對:「大當家可真是個好人呀。」


  不過……


  「你這樣欺負無情真的好嗎?」


  蘇夢枕沒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告訴柯阮:「你下回如果不想去就不去了吧,這些日子你需低調些才好。」


  柯阮連連點頭。


  他們這裡才剛說著戚少商,那頭無情也說到了戚少商:「我知道你與中神劍有舊,但如今形勢複雜,還是小心些為好。」


  戚少商道:「蘇夢枕至少贏了,這種時候京城裡誰不要給他些面子?何況他今日親自前來,就算我不說那些話,結果又能有什麼差別?」


  無情不由一愣,隨即點頭:「你說得對。」


  如今連蘇夢枕的敵對勢力都得讓他三分面子,何況是本就與蘇夢枕沒什麼衝突的神侯府?

  好好的幹啥在這種時候給蘇夢枕添堵呢?


  不過……


  戚少商道:「別說是我跟她有舊,你和阿阮之前也不是不認識呀。」


  「阿阮?」


  戚少商點頭:「這樣叫不是很好聽?」


  無情扯了扯嘴角,決定不跟戚少商討論這個,他問道:「我與她何時有舊了?」


  他和柯阮至多說得上一句認識罷了。


  但提起這個問題,戚少商笑的有些乾巴巴:「你當初見到的每一個戚姑娘,其實……都是她。」


  無情:「……」


  關於戚少商的性別問題,在大家一起洗個澡之後早就真相大白了,無情一直以為所謂的戚姑娘的傳聞是對戚少商的中傷,卻沒想到居然真的有個戚姑娘?


  他不由問道:「我見了你不止一回,哪一回是她?」


  戚少商毫不猶豫道:「你最欣賞的那回。」


  那回戚少商手持逆水寒劍,孤身入神侯府,與無情達成協議,他表現的坦蕩豪邁,讓無情十分欣賞也十分敬佩,甚至想過戚少商或許不是個女人。


  女子如何能有這樣的坦蕩義氣呢?


  後來證實戚少商確實不是女人,無情還覺得自己當初的直覺挺對,從戚少商加入神侯府以來,他不止一次的誇讚過戚少商,也說起過那天的事情,並且表達了自己對戚少商的欣賞。


  結果現在……


  「至少那個時候的『戚少商』確實是個女人。」


  無情:「……」


  中神劍這麼叼,蘇夢枕他知道嗎?

  【叮,神侯府聲望:500/1000(未完成)】


  柯阮:「???」


  正在和蘇夢枕說他的病情的柯阮手上動作一頓,只覺得萬分懵逼。


  明明剛才分手的時候神侯府的聲望都只有兩百啊!

  柯阮思來想去只想到了一種可能……


  大當家你背著我幹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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