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號已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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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 擱下牙刷缸子, 飯也不吃, 一溜煙兒跑沒了人影。


  徐蘭英不覺皺眉。


  本來屁大點小孩在一塊玩也沒啥, 就是她這二閨女張口顏冬青,閉口顏冬青, 關係好的太過頭了, 不得不讓徐蘭英這個作母親的警惕起來。


  再過幾年二閨女該到說婆家的年紀,姑娘小子成天混在一塊那叫什麼事兒,萬一趁大人不在的時候鑽了草垛, 到時候吃虧的可是她家小冉!


  城郊大道上,顏冬青帶著傅冉, 一口氣跑出幾里路。


  出了城之後, 視野也開闊起來, 大片的農田透著嫩綠,再往東,就是農村了, 遠遠望去,低矮的土坯房,稀稀拉拉沿大道兩邊分佈。


  傅冉發現, 路上也有人和他們一樣往東走, 腰間揣著蛇皮口袋, 有的還騎了自行車, 視線對上的時候, 各自轉開眼,心照不宣的繼續趕路。


  「三哥,我們這是去那兒?」扯扯顏冬青衣袖,她小聲問。


  「去儲集鎮。」


  雖說上頭紅頭文件批下來,嚴禁私人買賣,但老農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房前屋后又有兩分菜園,會過日子的總能存點雞蛋小菜,想辦法賣出去。


  儘管時下北京上海這些地方,批修斗資的浪潮還在轟轟烈烈展開,但對儲集鎮這樣的農村影響不大,集市上照樣有人出來買賣。


  說是集市,其實整得跟地下.黨碰頭一樣,沒人吆喝,都蹲在地上,面前啥也沒放,傅冉仔細瞧了瞧,注意到一個穿著整潔的男人,在跟莊稼漢交頭接耳,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很快隨他離開。


  顏冬青朝一個穿碎花布罩衫,系黑色圍巾的婦女走去,用只有三個人聽見的聲音問:「大嫂子家裡有沒有肉?」


  婦女搖頭,同樣低聲說:「俺家有玉米面,要不?俺能賣十斤。」


  他們不缺糧食,顏冬青拉上傅冉的手走開。


  傅冉有點激動,躍躍道:「三哥,我來問。」


  顏冬青點頭,讓她去打探。


  老農民見著肉的機會不多,更別說拿出來賣,傅冉連問幾個,都是賣糧賣生薑蔥蒜的,就在她忍不住泄氣時,注意到幾個城裡模樣的人圍著一個老大爺商量什麼。


  傅冉靠近了些,耳尖的聽到「生產隊」、「母山羊」這樣的字眼,顏冬青顯然也聽到了,走了過去。


  這邊,老大爺態度很堅決:「五十塊,整頭你們拉走,想咋分你們自己看著辦,俺可不管。」


  帶眼鏡的中年男人為難道:「我只要兩斤,要不了那麼多,你咋不宰了賣吶!」


  宰了賣?說的倒輕巧,又不是寒冬臘月,賣不掉擱幾天也不會壞,現在要是宰了,沒人買咋整?

  老大爺哼一聲,最煩城裡人的磨嘰,不耐道:「俺還是那句話,你們想買,就把整頭羊分了,要麼就拉倒!」


  九毛錢一斤羊肉,一頭羊五十多斤,三個人分一頭羊,平均下來一個人得花十幾塊。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是個會過日子的,琢磨著有這十幾塊錢,倒不如再忍忍,等副食品店供應豬肉了,他起個大早,趕去買兩斤好肉,總比吃羊肉要解饞!


  這麼想著,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夾蛇皮口袋走開,其他兩人見狀,也都無心再買。


  羊肉也不賴,只是不年不節的,誰捨不得花這麼多錢買肉吶!

  老大爺是生產隊的飼養員,不是迫不得已,他哪捨得把母山羊賣掉,見幾個城裡人沒再買的意思,老大爺多少鬆了口氣,打算回生產隊,要是生產隊長問起,他就說沒人買。


  煙袋竿子別進褲腰帶里,老大爺正要走,被顏冬青喊住了。


  「大爺,我想買你的山羊。」


  老大爺一愣,瞅著眼前兩個娃,低聲道:「小同志,俺要賣就賣整頭,家裡大人讓出來買的吧,回去跟大人講一聲,一斤兩斤俺不賣。」


  顏冬青道:「我買整頭。」


  老大爺又是一愣,驚疑不定的打量顏冬青,一旁的傅冉忙說:「家裡辦事走不開人,讓我和三哥過來看看。」


  老大爺立刻明白了,臉上也帶了笑:「是辦喜事吧?」


  城裡不比農村,肉票油票到月就失效,想存都存不住,哪家要是碰上辦喜事,少不得要來農村想辦法整點米面糧油。


  傅冉沖老大爺甜笑:「哎!是辦喜事。」


  小女娃白凈凈的,瞧著就舒心,老大爺沒再多問,說要領兩人去生產隊。


  傅冉糊塗了,上頭嚴禁私人買賣,房前屋后多開墾一丈地、多養一隻老母雞都得割資本主義尾巴,怎麼生產隊還帶頭倒賣上了?


  不止傅冉糊塗,顏冬青也沒明白,拐彎子套話:「大爺,我跟您問個事,家裡人還想弄點豬肉,生產隊能賣嗎?」


  老大爺往煙袋鍋里塞一撮旱煙絲,點燃吧嗒吧嗒抽了起來,沉吟道:「這事兒俺定不了,這樣……回頭到生產隊,俺跟隊長說一聲,要是他說沒問題,就能賣給你。」


  說著,他壓低聲音道:「小同志,對外可不能亂說,真攤上事,咱都得惹一聲騷。」


  傅冉好奇的問:「明知道要攤上事,生產隊還帶頭.……這不是知法犯法嗎?」


  「小女娃,你知道啥.……不是走投無路,你當俺們願意擔這風險呀!」


  老大爺嘴巴不把門,問一句說十句。


  老大爺家住儲集鎮劉溝子村,去年春天,上頭給指標,要他們年末往糧站交一萬斤小麥,五千斤黃豆,結果逢上乾旱,到年末指標才完成一半,好說歹說,上頭才放寬政策,要他們今年給補上。


  今年小麥種倒是撒進地里了,就是連著一個月沒下雨,哪塊地都幹得不像樣,想抽大河水灌溉,隊里連拖拉機和水泵都買不起。


  眼瞅著剛長出頭麥苗又要乾死,生產隊長才硬頭皮干私人買賣的事,打算湊點錢給隊里買輛拖拉機和水泵。


  頂著風險,隊里大會小會開好幾回,挨家挨戶做工作,約定好保密,就怕上頭查下來,幾個幹部吃不了兜著走。


  走了大約半小時,總算到劉溝子生產隊,老大爺領他們去羊圈,叮囑道:「小同志,等俺幾分鐘,俺去喊隊長,讓隊長和你們談。」


  一路聽老大爺絮叨,顏冬青心裡有了打算,如果有可能,他準備從劉溝子生產隊開介紹信,和他們一塊買拖拉機。


  不多時,老大爺把生產隊長領過來,生產隊長全名劉二柱,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兒,高壯結實,國字臉,皮膚黝黑,講起話來透著憨厚勁兒。


  「三叔公說你們來買羊,還想買豬?」


  顏冬青點頭:「家裡辦事要用。」


  三叔公剛才把情況都跟他說了,既然是辦事用,沒啥好懷疑,女娃穿得雖然差了點,男娃還算體面,周身沒一個補丁,瞧著就知道是城裡人。


  劉二柱道:「隊里就兩頭羊,要公還是母,你們挑,至於豬……整頭少講兩百來斤,你倆咋弄回去?」


  傅冉總算明白顏冬青帶她出來的目的了,原來是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直接在外頭把豬羊藏起來啊。


  「我不要成豬,給我一頭豬伢。」顏冬青道。


  劉二柱一愣,誠心道:「既然是辦事用,怎麼說也得弄頭成豬才夠用吶!」


  顏冬青低頭笑笑:「家裡人沒給足錢。」


  這下劉二柱沒話可說了,喊人過來逮豬伢和山羊,山羊九毛錢一斤,豬伢一塊,算下來統共要一百二十五。


  劉二柱是個熱心腸的,給豬伢和山羊綁上麻繩,另一頭牽在顏冬青手裡,末了挫著手叮囑道:「小兄弟,要是逢人問起,就說你是飼養場的人,可千萬別說是買的!」


  顏冬青應聲,等劉二柱走遠了,他有點嫌棄的看眼豬伢和山羊,把麻繩遞給傅冉。


  傅冉後退幾步,不願意接:「皇上,您不是帶臣妾來買肉嗎……」


  顏冬青朝她靠近,聲音溫柔,帶著誘哄:「羊是母羊,豬伢很快能喂壯。」


  「所以呢?」


  「你先養著,說不定可以靠它們發家致富。」


  「.……」


  傅冉也注意到了,低聲道:「會不會是豬羊?」


  顏冬青搖頭:「剛才他經過我們時,你聞到了膻味還是臭味?」


  都沒有,傅冉還想再看,卻被顏冬青掰回腦袋:「別管了,去鎮上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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