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號單更
晉江首發, 謝絕轉載
「您真好。」她由衷道。
傅冉這聲您真好, 聽得顏冬青蛋疼,現在還記得供銷員看他的眼神,都是礦區家屬,他有預感, 很快他會成為礦上婦女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個要多少錢?」傅冉問。
顏冬青以為她要還錢, 轉開頭, 還算大度道:「不用給錢,朕賞你的。」
傅冉愣了愣, 她真沒想過還錢, 潛意識裡她是把顏冬青當成最親近的人看待,而且她是他的皇后,皇后花皇帝的錢,天經地義不是么……
不過皇帝都這麼說了,她只能小聲道:「謝皇上……」
這回換顏冬青愣了, 這句謝皇上讓他更蛋疼, 丟下一句「別著涼」,腳步凌亂的回了前院。
傅冉抓抓後腦勺, 皇上這是害羞了?
快傍晚的時候, 傅向國才把賀寡婦送過來。
徐蘭英本來不大高興, 可看到三口袋糧食和大半口袋蔬菜之後,心裡頓時好過了不少, 把傅冉揪到一邊問:「太陽打西邊出來, 你奶咋突然開竅了?還知道把口糧帶過來, 算她還有點良心!」
大孫子小兒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在徐蘭英眼裡,婆婆一直偏疼小叔,她男人又是個老實巴交的,工資捨不得花,刨除吃喝花銷,全部上交,二十好幾才結婚,婆婆還哭天喊地的不同意,要不是工會出面調節,她男人搞不好要打一輩子光棍!
結婚後婆婆還想讓交工資,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那幾年跟她男人沒少吵架,好在她男人也醒了過味,窮日子窮過,哪能自個不過日子盡補貼兄弟,鬧鬧騰騰好幾年,到二閨女出生才算消停。
不是看在老婆子幫帶二閨女的份上,徐蘭英真不想奉養她!
「你奶把口糧帶來,你嬸沒說啥?」徐蘭英挨個解開蛇皮口袋看,居然還有半口袋細糧!
「嬸還能說啥,不高興唄。」傅冉擺擺手道:「是我管叔嬸要來的,既然奶不跟他們吃飯,糧食就不能再留給他們。」
徐蘭英沒想到傻閨女也有機靈的時候,狠扯一把閨女臉蛋:「要的對!幹啥便宜他們!」
她話音才落,傅向國進屋來了,好巧不巧,把徐蘭英的話聽個正著,面上有些尷尬,搓著手道:「老娘在這兒住下,嫂子你就多費心點,俺和桂香……俺們太忙,不像你和大哥,吃商品糧,又有工資拿,俺.……」
「天不早了,孩他叔趁亮回吧。」徐蘭英懶得聽他虛情假意,直接攆人走。
傅向國挺沒面,心裡不大快活,轉對傅向前道:「大哥,那俺走了,那啥.……晌午出門急,忘帶煙,大哥你有煙不……」
早就聽說礦上給發煙票,大哥人摳門,明知道他抽煙,也不寄點回去給他,農村六分錢一包不要煙票的大生產,能跟大鐵橋、南京比么!
傅向前想說家裡還剩包煙,就被徐蘭英打斷:「上月礦上工友辦酒席,煙票全借了出去,家裡別說煙了,連盒火柴都沒……孩他叔,要不忍忍,等回去讓你家桂香給你買包成不?」
話說到這份上,傅向國哪還能厚臉皮再待,又說兩句,趁亮趕回鄉下。
晚飯徐蘭英炒了盤茄條,又涼拌了個黃瓜,玉米面在細籮篩上過一遍,摻上白面,蒸出一鍋饅頭。
傅冉把賀寡婦的被褥鋪在炕上,早在幾天前,傅向前已經用木板塊把土炕隔開,一半留給老娘和二閨女睡,剩一半他兩口子帶小兒子睡。
飯菜端上桌,傅向前心思一動,喊傅聲:「三兒,去把你大姐喊回來,就說你奶來了,家裡炒了菜蒸了饅頭。」
傅聲一癟嘴:「我不去!」
「小冉你去喊。」
傅冉也不吭聲,她肚子還疼著呢。
徐蘭英拍筷子,沒好氣道:「喊啥喊!那丫頭頓頓饅頭大餅,可比咱吃的好太多,要你操哪份心!」
賀寡婦也聽說了傅燕的事,從中開解道:「蘭英你也別怪燕子,將心比心,頭些年我讓向前交工資,向前心裡舒坦不?你心裡舒坦不?燕子要是過好了,咱們做長輩的該高興!」
當年鬧著要大兒子交工資,到現在還是賀寡婦心裡的一塊疙瘩,回過味之後,總覺得愧對大兒子和大媳婦,幫著養小孫女,可心可意的疼,也是想彌補,總歸還是不夠。
話是這麼說,徐蘭英還是生氣:「孩她奶,我是氣那丫頭沒良心,打從領工資之後,家門都不進了,就跟白養了丫頭一樣,我跟她有殺人的仇恨吶,她要這樣跟我生分!」
賀寡婦嘆氣,三個孫女裡頭,她最疼小孫女,自個把屎把尿帶大的,格外親厚,向國家的紅紅,她也疼,那丫頭懂事又憨厚,唯獨大孫女,她疼不起來,瞧著悶不吭聲的老實樣,其實心眼最多。
有徐蘭英攔著,到底沒人去喊傅燕,傅燕自個過得也快活,礦上宿舍是八人間的大通鋪,有礦區家屬子女,也有和她一樣新招進來的,晚上結伴一塊去友誼廣場看電影,又去西關路喝碗羊肉湯,和頓頓鹹菜窩窩頭比,她自然想過這種日子。
日子各有各過法,自打賀寡婦來城裡,徐蘭英反倒鬆快不少,老婆子能幹活,加上心裡愧對大兒子大媳婦,燒飯補衣納鞋底,樣樣都搶著干。
婆婆勤快,徐蘭英也過意不去,只讓她干輕活,拆洗棉襖被褥這樣的活兒還是自己干,這樣一來,婆媳倆住一塊倒也沒拌過嘴。
六月如火,天氣越來越熱,中午太陽還高照,下午突然就大雨瓢潑,把在田裡勞作的庄稼人澆個透頂,包括下鄉支援大豐收的學生們。
直到傍晚雨才漸停,傅冉跟著大部隊回城,因為天氣太熱,她只穿了一件罩衫,裡面空蕩蕩什麼也沒有,胸前一對乳包直挺挺頂著半濕的罩衫,被顏冬青看個正著,不由冷了臉,把人抓到一邊低斥道:「傅冉,你好歹是朕的皇后,穿成這樣,你把大魏顏面往哪兒擱。」
傅冉開始沒懂,順著他的視線往下落,冷不丁瞧見罩衫下的兩點挺立,忙抬手遮住,緊張解釋道:「三哥,不是我不穿,我要是穿肚兜,肯定會被我娘瞧見,她會起疑心。」
聞言,顏冬青神色緩和了些,興許是意識到談話太下流,也不大好意思,但還是問了一句:「百貨商店沒有賣?」
傅冉無奈:「我娘恨不得把一分錢掰兩半花,哪捨得給我買背心。」
不光是傅冉,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都是直接穿罩衫,講究點的才去百貨商店買件俄式短背心。
物資短缺的年代,穿外面的衣裳都買不起了,誰還在乎裡面。
不管如何,顏冬青都說她有辱國體了,傅冉發愁,等晚上傅向前他們都睡下,才進寢宮翻箱倒櫃。
可任她怎麼翻,都沒找到合適布料,無論裡外,一水兒的雲錦真絲,要是給徐蘭英看見,不起疑心才怪。
猶豫再三,傅冉還是把雲錦真絲扔回箱里,想辦法讓賀寡婦織老土布給她做件背心吧!
在空間里轉一圈,油壺空了,臘肉也沒了,黃豆小麥還堆在廊檐下,豆莢已經被曬爆,蹦出不少黃豆粒。
傅冉找了根棍子,先捶出一包黃豆,打算拿去油坊榨豆油,剩下的豆秸杆子全扔進羊圈喂山羊。
轉天朦朧亮,傅冉起了個大早,去敲顏冬青後窗戶,喊他去儲集鎮。
時下商品糧戶到月拿票直接買成品,城裡並沒有榨油坊和軋面房這樣的作坊,她想榨油,必須得去鄉下。
兩人各尋借口和家裡人說一聲,在城郊大道碰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傅冉總覺得顏冬青的視線有意無意從她胸口飄過。
幾次三番,傅冉抱胳膊擋了下。
顏冬青乾咳一聲,解釋道:「顏冬雪有穿小的背心,你將就先穿她的,以後找到機會,朕再給你買。」
昨晚顏冬青故意把顏冬雪的東西收拾了一遍,搜出不少穿不下的衣裳,還特意提醒廖娟可以拿去給別人穿。
家屬院里小子比丫頭多,年紀比顏冬雪小的,除了傅冉還能有誰。
廖娟立馬就想到了傅冉,早上排隊接自來水的時候,碰巧徐蘭英也在,就道:「咱家冬雪有幾件衣裳小了,給你家小冉穿咋樣?就是磕磣了點兒.……」
徐蘭英求之不得,忙道:「那有啥,冬雪那丫頭愛乾淨,穿過的衣裳能有多磕磣?一會兒我去看看!」
這邊,傅冉跟著顏冬青往儲集鎮方向跑,還差半里地的時候,迎面走來個中年男人,約莫四十來歲,肩上扛著麻袋,東西應該不輕,把他累得吭哧吭哧。
傅冉以為他背的是糧食,就順嘴打探了一句:「叔,在哪兒買的糧吶?」
中年男人瞅了她和顏冬青一眼,眼裡有警惕:「少瞎打聽!」
說完,加快腳步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走出數米遠。
顏冬青停了腳步,回頭盯著男人看了片刻,低聲道:「他身上背的不是糧。」
「和小學差不多,都習慣了。奶,你怎麼樣?氣喘有沒好點?」傅冉把網兜子擱床頭柜上,籠布解開,裡面裝的是三合面饅頭和辣子炒馬鈴薯。
晚上他們吃的是糠菜糰子配蘿蔔乾,徐蘭英嘴上賭氣說不管賀寡婦,但還是把家裡最好的飯菜留給了她。
傅冉把筷子遞給賀寡婦:「奶,快吃飯。」
「還有肉吶!」賀寡婦盯著鋁製飯盒裡的紅燒肉,咽咽口水。
濃油赤醬,色澤金黃,聞起來噴香,自傅冉打開飯盒那刻起,整個病房的炸蔥花味似乎都被這股肉香味給衝散了。
其他兩個病友停下筷,朝她們這邊看。
賀寡婦忙側個身,把飯盒擋住,心裡歡喜,嘴上卻責備道:「咋還燒肉吶,弄點饃饃鹹菜就好啦!」
「娘燒的,快趁熱吃。」傅冉小聲道:「奶,別說出去,娘偷給你燒的,要是給傅聲知道了,一準纏著我娘讓包餃子!」
其實紅燒肉是傅冉偷燒的,怕被懷疑,她只在飯盒裡裝了三塊,並且拿徐蘭英作遮擋,反正也沒人會為一頓飯去求證什麼。
對於賀寡婦來說,這頓飯堪比過年,她在農村壓根吃不到肉,到年末生產隊才會殺一頭豬,全生產隊的社員平均分,一刀下去,連皮帶肉不會超一斤。
賀寡婦跟小兒子和小兒媳婦住一塊,光聽別人說生產隊殺豬,卻從未見到一點肉末星子,她心裡頭跟明鏡似的,知道是小兒媳婦領走了屬於她的那份肉。
「奶,香不香?」
這還是傅冉頭一回做紅燒肉,連肥帶瘦剁成巴掌那麼大的肉塊,大鐵鍋里煮開,倒上醬油糖,生薑大料拍開,一直悶到現在。
賀寡婦吃得滿嘴油,眼睛發酸,不住點頭:「香,噴香!」
說著,她把筷子往傅冉手裡塞:「太多了,奶吃不完,小冉你快吃兩塊!」
統共就三塊肉,怎麼就吃不完了?好說歹說,才勸著賀寡婦把肉吃乾淨,空飯盒傅冉拿去水房洗。
她前腳剛走,睡賀寡婦隔壁的病友就道:「你這孫女好,比白天來那個強!」